老鸨挥挥帕子走开了，陈衔枝被迎进去，他也没想到轻菰的房间大成那个样子，就好像整层楼都归她所有一样。
    屋内陈设亮晶晶的，什么丝绸八宝屏风，金丝楠木贵妃椅，猫眼鲛油长明灯，他听说过的见过的奢侈宝贝似乎都在这里了。
    陈衔枝对于华阳的记忆早已模糊的不成样子，现在他望着这里，心下难得涌出几分怪异。
    这样的陈设，若人压不住这满屋的艳丽堂皇，便只能成为附庸，德不配位了。
    “来了个小相公？快快请坐。”轻菰以纱遮面，着一身浅红百花宽袖宋裙，上头点缀了大息国最受欢迎的小珍珠，瞳孔清亮，流转水波，面如敷粉桃花，挽了个飞天髻，像是瑶台池的仙娥，貌美骄矜。
    陈衔枝倒是不在意皮囊，不过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陈衔枝不免俗，但也不会对这张脸起什么心思。
    陈衔枝望着那张脸，难得拧起眉毛，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轻菰搂着胡琴，微微倾着身子，用言语若有若无的挑逗他：“小相公喜欢胡琴吗？若是不喜，轻菰还会很多东西的，夜色如此漫长，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我是许久不见你了，这回相见，你倒是会了很多东西啊。”陈衔枝笑起来，端起茶杯把玩。
    轻菰作不知模样：“相公可是曾在梦里与我相会？”陈衔枝看着她，漫不经心捏了个决，幻化成轻菰的模样，“小月季，可要我再帮你想想？”
    美人不恼不惊，有些无奈：“行了，知道你厉害，幻术收回去吧。”陈衔枝摇头，“现如今你又要用什么来换呢？你知道我不吃亏的，现下我突然生了兴趣，喜欢上这张脸了。”
    他一边调笑一边抚摸自己的脸，带着明显的情色意味。
    大概没料到桃花妖的无耻，轻菰明显呆住了，只是过片刻中晦涩道：“许久不见你，你和以前不像了。”
    陈衔枝不以为意，人间的规矩教他好生对待他人，但他不归尘世所管，所以他的恶劣性子半遮半掩，与他貌美温和的皮囊并不相似。
    “既然你不答，我可就替你答了？”陈衔枝站起身，身段曼妙柔软，他脸上媚意的神情让轻菰稍稍有些迷迷糊糊，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对他无可奈何。
    “行了，哪回你真要过我什么东西，就不用再装了。”轻菰手指轻轻拨动胡琴，发出脆响。
    琴身描以月季图案，一眼就能看出来造者对其心意，使它难以驾驭又惊为天人，轻菰也只能勉强压住这把未生灵智却又娇蛮至极的乐器。
    陈衔枝抿唇，解除幻术，虽然能管束他的教条不多，但是他也不想违反所谓天道制定的规则，没有必要。
    “你走之前落魄可怜，幸好有一小竹妖陪你伴你，才让你没那么可怜好笑。”轻菰半卧在小榻上，注意力似乎在她涂了蔻丹的指甲尖上。
    “那小竹妖呢？”“在云城，不愿过来。”“为什么？”“我同别人一道来的，并非孤身一人，他不愿和旁人一道。”
    轻菰状似无意问他，“那你过来干什么？”陈衔枝刚啜饮一口茶水，闻言望着她，“那你又是为什么在青楼卖艺又卖身？我走之前记得你还有大好光阴的。”
    轻菰垂着眼睛，手里捏着帕子，忽的幻化成别的模样：眉梢风情流荡，眉宇间不见半分戾气，皮肉软绵白娇，头簪白玉冠，江南顶好的丝绸料子做成长袍穿在他身上，一副艳丽傲气的富家子弟样子。
    “这个问题你只能亲眼去看，虽说你早看晚看都一样，但早看并没有坏事。”
    精怪不同于邪祟，他们吸收日月精华，佐以一定的灵智，又经历一个契机，才有可能幻化成精怪。
    天道也算仁慈，给他们一副好心肠，这却也是最大的恶意，懵懂善良的昳丽精怪入了尘世，哪一个不是被骗的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