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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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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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了,今天晚上回去绝对能倒头就睡了。”
齐杨走在荣奕身边晃了晃脖子。
荣奕听闻也只是笑笑。
两人即将走到出口,路过一个提前生起炭火的摊位时,一阵浓郁的带着炭烤焦香的肉香钻入鼻腔。
“哟,胖子,你这不厚道啊,明天才开张,今天就烤上了?馋谁呢?”
齐扬笑着朝那个围着围裙,正熟练翻动着烤串的胖老板喊道。
胖子抬头,看见是他们,咧嘴一笑,油光光的脸上满是得意:“去去去!忙活一天了,犒劳犒劳自己不行啊?这叫试烤懂不懂?”
他的视线落在荣奕身上,笑容更热情了些,拿起两串刚烤好的,滋滋冒油缀满金黄鱼籽的烤串,不由分说塞到荣奕手里:“荣老师,拿着,尝尝我的手艺,明天要是饿了,随时过来,管够!”
那鱼籽烤得金黄饱满,香气扑鼻,荣奕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齐扬立刻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嚷嚷道:“喂,胖子,你偏心眼啊,就给他不给我?”
“滚蛋!”胖子笑骂,“我这是谢谢荣老师给我家那小崽子补课,成绩都上去了,给你干啥?你又没教我弟!”
他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护住烤架上的其他串。
齐扬哪里肯罢休,趁着胖子转头拿调料瓶的功夫,迅速出手精准地拿走了一串烤得焦香四溢的海肠。
“哈哈,到手!”
“靠!齐扬你个贼!给我放下!”胖子气得挥舞着夹子作势要打。
齐扬灵活地躲开,得意洋洋地咬了一大口烫嘴的海肠,烫得直哈气。
荣奕看着他们笑闹,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低头,小心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鱼籽串,咸鲜香脆的口感在舌尖炸开,带着炭火独有的气息。
突然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爬升,荣奕咀嚼的动作顿住。
他倏地转头,目光扫向广场外围的街道。
昏黄的路灯下,街道空旷,只有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正滑入主干道的车流,只留下两盏猩红的尾灯,在夜色中一闪,迅速消失在拐角。
“怎么了?”
齐扬注意到他的异样,停止了和胖子的笑闹,凑过来问道,顺着荣奕的视线看向空荡荡的街道。
荣奕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刚才那瞬间注视感是如此真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眼花了。”
——————
第二天上午。
集市正式开幕前,荣奕先去了疗养院。
上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疗养院花园里高大的榕树,洒下斑驳的光影。
荣奕推着母亲的轮椅,在树荫下慢慢走着。
母亲安静地坐在轮椅里,没有任何反应。
荣奕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话。
“妈,今天天气真好。”
“昨天我去帮社区布置集市了,挺热闹的,明天带你过去看看?”
“张姨昨天又送了些蛤蜊过来,晚上我给你熬点粥。”
“护工说你这两天胃口不太好?是不是菜不合口味?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
“得好好吃饭,身体才能好起来……”
他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得不到任何回应,母亲的沉默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荣奕的心底泛起熟悉的酸涩和无力感,但他没有停止,只是固执地诉说着。
走了一圈,阳光有些烈了,荣奕准备推母亲回房间。
就在他调整轮椅方向,准备转身的刹那,一个微弱模糊如同呓语般的声音,轻轻飘进他的耳朵。
荣奕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凑到母亲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妈,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母亲的目光依旧涣散没有焦距,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荣奕的心脏狂跳着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几乎以为刚才那声模糊的呼唤只是自己过度渴望产生的幻听。
“……小……奕……”
这一次,荣奕听清了。
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蹲在母亲身前,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母亲枯瘦冰凉的手,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妈,我在这儿,小奕在这儿呢,您看看我……妈……”
可母亲的眼神依旧茫然,似乎刚才那两声呼唤只是无意识的梦呓,她甚至没有低头看跪在膝前的儿子一眼,目光固执地停留在远处那片摇曳的树影上。
希望如同泡沫般升起,又在瞬间被残酷的现实戳破。
荣奕紧握着母亲的手,无力地俯在母亲膝盖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再也无法压抑他的哭声。
母亲不认得他,却还记得自己有个叫小奕的孩子,这份带着无尽悲凉的记得,比彻底的遗忘更让他心如刀绞。
——————
集市的喧嚣掩盖了荣奕心底的悲恸。
上午游客不多,他和齐扬一起守在几位阿婆的手工艺摊位上,阿婆们兴致勃勃地教他们用细绳串起五彩的贝壳,粘成小巧可爱的冰箱贴。
荣奕学得很认真,手指灵巧地翻动着,试图用这种机械的劳作麻痹自己。
齐扬却是坐不住,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抓着一大把还冒着热气的海鲜烤串,香气四溢。
他笑嘻嘻地分给几位阿婆,最后走到荣奕身边,递给他一串烤得金黄油亮的鸟贝。
“胖子刚烤好的,趁热吃。”
荣奕手里正捏着一颗小海螺,绳子串到一半,头也没抬:“先放边上吧,我弄完这个。”
“凉了就腥了,不好吃。”齐扬不由分说,直接把那串肥厚的鸟贝抵到荣奕嘴边。
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张嘴。”
荣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看着齐扬坦荡又带着点坚持的眼神,以及近在咫尺的美味,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微微倾身,小心地咬下最顶上那块裹满酱汁的鸟贝肉,鲜嫩弹牙的口感混合着浓郁的酱香在口中弥漫。
“好了好了,”荣奕赶紧咽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示意齐扬把串拿开,“油要滴到贝壳上了。”他手里还捏着那颗小海螺和细绳。
齐扬也没勉强,顺势收回手,毫不介意地吃起了剩下的鸟贝。
就在荣奕低头,准备继续串那颗海螺时,那股熟悉的如同冰冷蛇信舔舐般的被注视感,再次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荣奕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视着周围,攒动的人头,喧闹的摊位,广场边缘的树荫和停放的车辆。
他看得仔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兴高采烈的游客,忙碌的摊主和追逐嬉闹的孩子,没有任何可疑的身影,没有任何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难道是自己最近太累,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荣奕伸手揉了揉眉心,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那阵阵寒意。
——————
集市热闹了三天,荣奕凭借出色的外貌和温和的气质,意外地成了阿婆们摊位的最佳招牌。
不少游客,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被这个安静俊秀在摊位后认真串着贝壳的年轻人吸引,驻足询问,顺带买走不少手工艺品。
三天下来,阿婆们的存货竟卖掉了七七八八,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直夸荣奕是福星。
最后一天深夜,喧嚣散去,留下满地的狼藉和疲惫却满足的摊主们,荣奕帮着阿婆们收拾好最后的物品,婉拒了和她们一起吃饭的邀请。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把自己扔进床里。
回家的路不长,穿过几条熟悉的小巷就能到。
海风带着傍晚的凉意,吹拂着他汗湿的鬓角。
那几次被窥伺的感觉如同细小的沙砾,磨蹭着他的神经,突兀的冰冷如蛇的注视感,终究无法完全归咎于疲惫的幻觉。
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他拐进自己租住小区那条略显陈旧的街道,习惯性地抬眼看向自己单元楼的方向。
随即脚步毫无预兆地钉在了原地。
就在他那栋灰扑扑的居民楼单元门口旁,静静地停着一辆车黑色的轿车。
线条流畅,车身在昏暗路灯下泛着一种过于细腻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幽光。
它停得规规矩矩,却像一块突兀的不属于这里的黑色礁石,强硬地嵌入这破旧街景中。
荣奕本不想在意,可他的眼睛随意一扫,就看清了那辆车的车牌,是津市的车牌。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瞬间从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所有刻意压下的不安,所有关于那几道视线的猜测,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狂跳的轰鸣声。
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荣奕的手悬在半空。
钥匙捏在汗湿的手心里,金属硌着指腹,他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指尖不颤抖得太厉害。
荣奕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将钥匙狠狠插进锁孔。
“咔哒。”
锁舌弹开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楼道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他缓缓推开门。
屋内灯火通明,白炽灯光线将小小的客厅照得一览无余。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门口,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几乎填满了这方寸之地。
空气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荣奕不需要走近,不需要看清他的脸,甚至不需要任何确认。
梁安年。
那个背影早已如同烙印般刻进了荣奕的骨髓,融入了他的噩梦,是他所有痛苦和绝望的源头。
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荣奕震耳欲聋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