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开始荣奕只帮了两家的孩子做家教，他本身基础扎实，表达清晰，加上脱离了家族光环后沉淀下来的平和气质，竟意外地受这些孩子欢迎，短短一个多月两个孩子的英语成绩有了显著提升，很快其他观望的家长也坐不住了。
    “荣老师，您看能不能也给我家孩子补补？时间您定！”
    “荣老师，我们家那小子就交给你了，该打该骂您随意！”
    一时间荣奕的课时竟有些排不开了，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不同的学生家里上课，周末时间更是紧凑，但这份喧嚣也意外地驱散了他长久以来的阴霾。
    与这些朴实邻居的接触日渐增多，时间一长，荣奕那颗心也被这带着海腥味的人间烟火气一点点浸润温暖。
    他开始能自然地跟张姨聊聊菜价，听李婶抱怨儿子的婚事，回应王叔关于天气的唠叨。
    那些琐碎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家长里短，像细密温润的沙粒填平了他内心的一些沟壑。
    而阿姨们也渐渐得知了荣奕独自照顾精神失常母亲的不易，激起了她们母性般的怜惜。
    于是，荣奕的家门口时常会多出一些东西，一兜还带着海水的鲜活蛤蜊，几条刚上岸的巴掌大小鱼，或是几根自家地里摘的翠绿黄瓜或红彤彤的番茄。
    每次荣奕推辞，总会被阿姨们佯装生气的训斥挡回来，说是自家海里捞的，自家地里长的，不值钱，让荣奕一定拿着，有说荣老师教他家孩子那么辛苦，这点东西不算什么，脾气冲一点的，说荣奕不收就是看不起他们。
    荣奕推脱不过，只能红着脸收下，心里的感激却不知如何言表。
    有天下午，给最后两个学生讲完语法点，布置好作业，荣奕收拾着书本准备离开。
    学生的奶奶提着一个还在滴水的塑料袋塞到他手里：“荣老师，拿着，我家小子今天赶海抓的八爪鱼，新鲜着呢，拿回去尝尝鲜。”
    袋子里，几只滑腻腻触手还在微微蠕动的鲜活八爪鱼挤在一起，荣奕头皮一麻，瞬间僵住。
    普通的鱼虾贝类他还能对照手机教程，硬着头皮处理，可面对这种活生生黏糊糊的软体动物，他实在束手无策，甚至有点生理性的不适。
    “王阿姨，这太……”荣奕想推辞。
    “老师您就收下吧！”那半大小子笑嘻嘻地插话，“我特意挑最大的罐子抓的，可肥了，您别嫌弃。”
    荣奕看着少年真诚的笑脸，再看看王阿姨不由分说的架势，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能连声道谢。
    提着那袋烫手山芋走在回家的路上，荣奕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玩意儿到底该怎么处理，去菜市场找卖海鲜的师傅帮忙？
    他正纠结着，迎面碰上了骑着电驴回来的齐扬。
    “哟，荣老师，收获不少啊？”齐扬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塑料袋，停下车，探头一看，乐了，“嚯，好家伙，个头不小！”
    荣奕无奈地苦笑：“是啊，盛情难却。可我……实在不会弄这个。”
    他拎着袋子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齐扬看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噗嗤笑出声，一把接过袋子挂在车把上：“得了，交给我吧，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去你那帮你拾到了。”
    荣奕简直如蒙大赦，连声道谢。
    两人一起回到出租屋。
    看着齐扬在厨房水槽边动作熟练，荣奕站在一旁，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在这座海边小城生活技能的匮乏，这种无能带来的尴尬，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齐扬，”荣奕鼓了鼓勇气，带着十二分的诚意开口，“晚上在我这吃饭吧？就当谢谢你帮我处理这个。”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不算太寒酸的感谢方式。
    齐扬正捏着一条滑溜的八爪鱼触手，闻言回头，挑眉看了他一眼，爽快应道，“行啊，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你确定是你请我吃饭？”
    话音未落，齐扬已经把处理干净的八爪鱼放到案板上，动作自然地接过了荣奕手里准备切姜丝的刀。
    “还是我来吧，看你切菜，我怕晚上吃不上饭。”
    荣奕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之前尝试做饭的惨烈成果，显然没能逃过齐扬的眼睛。
    “我……”他试图辩解。
    “行了行了，”齐扬熟练地起锅烧油，动作行云流水，头也不回地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还没个不会的东西？以后多练几次就会了。”
    他语气轻松自然，话语间带着海城人特有的豁达和不拘小节，瞬间化解了荣奕的窘迫。
    那顿晚饭是荣奕搬到海城后，吃得最热闹也最美味的一顿。
    鲜嫩的葱爆八爪鱼，配上齐扬顺手炒的两个家常小菜，味道出奇的好，两人围着小桌子，聊着天，气氛轻松融洽。
    窗外的海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自那天以后，两人的关系明显更近了一步。
    齐扬不再是那个热心但保持距离的房东，而成了荣奕在这座陌生小城里，真正可以说话一起做事的朋友。
    齐扬偶尔会约他一起去海边钓鱼，刚开始看着荣奕甩杆的动作熟练，便笑着说荣奕看着可不像小白。
    荣奕动作顿了顿。
    他以前其实对钓鱼这个事没什么兴趣，只是以前梁安年喜欢海钓，他就陪着一起，晕船都陪着，现在回头看，真是傻得可怜。
    荣奕开口调笑，说我看两遍也看会了，这么简单。
    齐杨也笑出来，没再多问。
    虽然荣奕总是收获寥寥，但坐在礁石上听着海浪声，感受着咸腥海风拂面的自由，那些沉重的过往，好似也能暂时被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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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暑假，小城的空气里都弥漫着躁动的气息。
    这天，几个常来找荣奕补课的家长们聚在张姨的花店门口一起闲聊，不知谁先提议：“哎，我说，暑假孩子们在家闹腾，不如我们找个大点的地方，让孩子们集中起来，请荣老师统一给上上课？”
    “这主意好！省得他们在家烦人，荣老师教得好，孩子们在一块也有个伴儿。”
    “对对对！荣老师，您看行吗？场地我们家长来找，课时费我们照算。”
    荣奕刚从屋里帮张姨搬了个花盆出来，听到这个提议，微微一怔。
    他看着几位家长殷切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提议背后固然有家长们想解放自己的私心，但更多的是他们对他的信任和认可，也是变相地为他增加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脸上露出温和而真诚的笑容：“当然可以。”
    他需要钱，迫切地需要，这份额外的收入对他和母亲而言，意味着更宽裕一点的生活。
    家长们得了准信，也是高兴地商量着找场地的事宜，说就从七月中旬开始给孩子们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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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奕坐在书桌前快速处理几份翻译资料，手机上传来一阵阵的消息铃声。
    打开一看，里面是那群家长发的场地图片，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在里面讨论着，又问荣奕的意见。
    荣奕笑了两声，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回了个“都行”。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荣奕走过去开门，果然是齐扬，他手里拎着一个小塑料桶，桶里是半桶还在吐着沙子的新鲜竹节蛏，个个肥硕饱满。
    “喏，今天跟我爸去滩涂上挖的，送点给你尝尝。”齐扬笑着把桶递过来。
    荣奕接过沉甸甸的桶：“谢谢，不过真不用总给我送东西，太麻烦你们了。”他觉得自己欠齐扬一家的实在太多了。
    齐扬没接他的话茬，只是皱了皱鼻子：“咦？什么味儿，是不是有东西糊了？”
    他探头往屋里嗅了嗅。
    荣奕一惊，脸色骤变：“糟了，我的玉米！”
    他火急火燎地冲进厨房，果然，灶台上的小锅里水早已烧干，锅底糊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焦糊的气味，两根可怜的玉米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他手忙脚乱地关了火，用锅铲小心地把玉米捞出来，又赶紧往锅里加了点水，准备泡一会儿再刷，看着焦黑的锅底，荣奕叹了口气。
    齐扬跟着走进厨房，靠在门框上，看着荣奕狼狈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荣奕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走到客厅：“……还有别的事吗？”
    齐扬这才止住笑，一拍脑门：“哦，差点忘了正事。”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是这样，马上就是旅游旺季了，社区那边要搞个小集市，就在中心广场那块儿，弄点小吃、手工艺品什么的，吸引游客，也热闹热闹。人手有点不够，主任托我问问你，有没有空去帮两天忙？主要是维持下秩序，帮忙收收钱什么的，不会太累。”
    荣奕几乎没有思考，立刻点头应下：“好，我有时间，什么时候？需要我做什么提前告诉我。”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行，够意思，”齐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那具体安排我晚点微信发你，走了！”
    他挥挥手，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荣奕看着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桶还在窸窸窣窣吐沙的竹节蛏，再闻闻厨房里淡淡的焦糊味，最后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
    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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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周后集市活动即将开始。
    中心广场上集市的雏形已经搭建起来，彩旗招展，摊位林立，空气中弥漫着油漆、新鲜木料和海产品特有的混合气息。
    集市开始的前一天下午，荣奕早早来到广场，他被分配在几位卖手工编织品和贝壳工艺的阿婆摊位上帮忙。
    他挽起袖子，帮着把沉甸甸的藤编篮子装着各色贝壳和珠子的收纳箱从三轮车上卸下来，又按照阿婆们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精美的手工艺品一件件摆放整齐。
    夕阳的金辉洒在广场上，给这里忙碌着的人的身影镀上一层暖色。
    “小荣啊，真是辛苦你了，”一位姓林的阿婆笑眯眯地递给他一瓶水，“歇歇吧，喝口水。”
    “没事，林婆婆，我不累。”
    荣奕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种身体力行的劳作反而让他感到平静。
    夜幕渐渐低垂，广场上的灯光次第亮起，大部分摊位已经初具规模。
    荣奕正帮另一位阿婆调整一串悬挂着的贝壳风铃，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还没忙完呢？”是齐扬的声音。
    荣奕回头，看见齐扬站在身后，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英俊的脸上带着笑意。
    “差不多了，刚帮林婆婆摆好最后几样，”荣奕松了口气，“你那边忙完了？”
    “嗯，音响设备调试好了，舞台也搭稳了，收工！”
    齐扬活动了下肩膀，很自然地接过荣奕手里还没挂好的风铃：“我来吧，这个挂高点好看。”
    他个子高，轻松地就将风铃挂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两个人配合着效率果然快了很多，不到半小时，几个阿婆的摊位都收拾得妥妥帖帖，只等明天开张。
    两人并肩往广场出口走去，喧嚣渐远，夜晚的海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