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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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景帝早早的就走了,没人打扰,元文昌一觉睡到正午头,他磨蹭着起来洗了把脸,把帽子往下扣了又扣才出门。
一路上风言风语听了几耳朵,才知道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这可奇怪了,自己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毕竟玉华第一次大婚,即使嫔位不高,也紧张的不成样子,向来死气沉沉的皇宫,终于多了点人气。
多贵家中已无父母兄弟,这样一看,倒是省了不少事,那群文臣这次都是嘴严的紧,小皇帝娶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也没几个吭声的,元文昌有点委屈,多年前他常常留宿宫里,可是被参了好几回。
元文昌来回踱着步子,再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时辰怕是正在祭祀,像他这种奴才自然进不去,他也不敢乱逛,怕遇见熟人。正要回去,见着路旁边倒了棵树,还没他高,像是被人丢在那的,元文昌走上前去,认出是棵桃树。
他微微发愣。元府还没被抄的时候,院子里也有棵桃树,红蕊粉瓣,开满了枝头,煞是好看。元文昌往上捋了捋袖子,扛起棵树苗,走了。
殿中冷清,下人也就身边侍女一个,这几日不让人出门,憋在家里闲的发慌,总算有件事做。
刚把树苗放下,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主子,您怎么没过去?”
妄公公来到元文昌跟前,躬着腰说。
“他们不让我进去”
“哎!您是主子,想去哪儿去不了?”
给了元文昌当头一棒。
“不是…就这几天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元文昌的错觉,妄喜抬头看了元文昌一眼,深深的怜悯。
“以后都会是了…”
恭喜的话,他实在说不出来,对这人可不是件喜事。
元文昌都忘了那天是怎么跟他走的,玉京逼他逼的太狠,也或许是寒冬太冷,冻的他手脚发凉。
他去的时候祭祀大典刚结束,终于见到了玉京,明明之前还不如自己腰高的孩子,现在已经娶亲了。
少年天子一身玄色衮服,兖冠上垂下的十二旒随着他身影晃动,繁琐华服下的台阶不好走,玉京却下的稳,掌心搭着另一个人的手,握的紧。元文昌恍然大悟,这原是按照迎娶皇后的规格置办的。
他看了两眼,就没再分过去目光,跟着妄喜走了。
多贵感觉自己的手被大力攥了一下,他忍不住惊呼一声,转头看向身边人,心下一惊。
他从未见过瑞景帝的神情阴鸷成这样,双目猩红,额头青筋直冒,他不敢乱动,神情疑惑的向下看去,只看到了一个熟悉瘦弱的背影。
中午头上,妄喜给了元文昌一个食盒,赶他到下宾席,那里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旁人哪乐意待在那儿?元文昌倒是挺开心,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玉华为何非得让他来,膈应人吗?那不能,看到这二人如此登对,他高兴还来不及。
元文昌打开盖子,里面还冒着热气,熏的他眼睛都亮了。
上面热乎乎的糯米团子,淋上桂花蜜盛玻璃碗里,什么核桃酥,桃花饼…正菜不少,但他的眼就盯着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吃了腮帮子鼓鼓的…他以前是极其挑食的。
……
“哎,你们听说了吗?林大人南下巡查刚回来,现在在上面坐着呢”
“这么快?我以为得几个月呢”
“林大人什么身份?这哪能缺席?”
“也是也是”
身边大都是些四五品官员,元文昌听了几耳朵,慢慢放下了筷子。
“哎,这位大人,你所说的林大人,不知是?”
他拍了一下旁边人的肩膀,转过脸询问。
旁边人本来一脸不耐烦,张嘴刚想说点什么,看到一张秾艳的脸,却卡了壳,眨了眨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你不知道吗?林渡,林大人啊”
“啊…”
眼前人不说话了,瞪着双美目,怔在原地。
林渡,曾是元文昌的学生,亦是挚友。
玄隆帝驾崩,宫里宫外的人被大洗牌,林渡父亲唯恐殃及自身,回了荆州老家,自那次后,他们再也没见过。
元文昌做老师的时间不长,也就半年,林大人把自己的小儿子送过来,看似学习,实则拉拢,元文昌心里门清,但是看着眼前典型的不良少年,也只是皱了皱眉,开门让人进去。
林渡认学,又十分聪颖,元文昌还是挺喜欢这个孩子,差不多也跟玉京一般大的年纪,少年热心赤诚,并没有太大的坏心思,私下里就以朋友相称。
元文昌这人实诚,什么都往外教,毫不吝啬,林辉看到令自己头疼的儿子变得这么勤奋上进,感动的老泪纵横。
他没想到林渡还会回来。
旁边人还在叽叽喳喳“林大人可了不得,当官第一年就能把人唬住,皇上常常召见他,那些新法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想出来的,理河道,治天灾,没什么,是他办不成的事”
“对啊,林大人寒门弟子出身,见识可一点也不短,我瞧他举止言谈,竟然是比些世家贵族,更显气度…”
“哎,瞎说什么呢”
那人住了口。
元文昌回过神来,双目极亮,愣愣的站起身,朝门外走。
内心的欣喜无可言状,刚才那人说的法子,他都知道,因为这些都是他琢磨出来的。
林渡稍加修改,终于实行了下去。
他是前朝遗孤,随着历史的洪流被抛弃,幸好,新的国家,应有新人来治理。
林大人马不停蹄的几日路程,身心俱疲,脸色十分难看,往上面赔了个不是,就准备到外面去转转。
今天天气还算好,虽然被红灯笼映着,却一片肃杀景象,这皇宫不能多待,不然会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墙角的一枝梅花开的正好,不知是哪个宫里的一个小内侍,够着头往上看。
林大人瞟了一眼,这未能收回视线,这人…
他站住没动,眯着眼,想要看清,但他帽檐压的低,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不是吧,应该不是吧?……但是…万一呢?
林渡慢慢靠近,没敢发出一点声音,他怕惊扰了这个朦胧的梦。
“元…元文昌?”
朦胧的梦转过脸来,逐渐变得清晰,与多年前那个恣意的身影重合,变成了眼前人昳丽的脸。
元文昌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林渡,他前一会儿还想着这个可能准备就此回去,可能是墙角的梅花开的太好了吧?也或许…
元文昌瞪圆了眼,心下惊慌,不自觉的垂下目光,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风光,前半生一向爱面子的元大人,其实也受不了自己这样。
他还未多想,就被人死死抱在怀里,太紧了,可是又太暖了,他透不过来气,几年在泥潭里的挣扎,这是月光第一次照在他身上。
林渡不小了,脸旁变的冷峻,一个清高孤傲的官员,实在是见过太多东西。
可现在受万人崇敬的林大人却在他面前弯了身子,喉咙里发出嘶哑不堪的声音,他想说话,但是心里头太难受,说不出来。
元文昌感觉脖子旁边温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背
“我以为你死了”
“我以为他把你杀了…”
“这些年我都在找你,这些年我很想你”
“……”
“元文昌”
“嗯”
“元文昌”
“我在这里”
林渡人擦干眼泪,没多久又流出
“你看到了吗?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元文昌弯了唇角“看到了”
林大人终于直起身来,看着比自己还矮一些的元文昌
“老师,我做的的还行吧?”
熟悉的一句,年少时的林渡知晓自己的聪慧,元文昌不管问他多难的题都能答出,总会跟上那么一句“老师,我做的还行吧”
元文昌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很满意”
林渡抱着元文昌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情绪,他也不是他也不是十五六岁遇事就冲动的少年了。
林渡问了元文昌挺多,元文昌把能告诉他的挑挑拣拣,也都说出来了,他们二人之间实在不必要隐瞒什么。
林大人阴沉着脸,额头青筋直冒,拳头攥的紧,他想:他该杀了玉京。
但是看着身旁安静的人,心里的那口浊气,慢慢的就散了。
元文昌终于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多贵此人心胸狭隘,多思善妒,倘若他为后宫之主,未必是件好事”
“你们怎么同意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你当真以为那些大臣都是傻子?”
林渡回了句。
“那他怎么?”
“无非是看他好拿捏,且…”
林渡冷笑了一声“才貌双全”
林渡漆黑的眼珠盯着元文昌“他写了个策论,可是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
元文昌大惊“他不是大字不识?”
“你可知那策论叫什么?”
“什么?”
“凭阑怀古”
元文昌嘲笑“哪有叫这种名字的…”
他慢慢笑不出来了,这个名字,他可是熟悉的很。
元文昌曾经写过一本手书,虽是杂稿,却筹备了好几年,只给三个人看过,玉华,玉京,林渡。
林渡翻了之后,好半天没说话,最后一脸郑重的对元文昌说“这书还是不要外传,自己留着就好”
元文昌点点头,不以为意。
“你叫它什么名?”
元文昌想了想,随手翻开一本书“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凭阑怀古,好名字”
一本传世奇书,这样玩笑的取了名字,甚是敷衍。
元文昌怔了,他自己都快忘了。
“总得…找个由头”
元文昌忽然笑了,笑得人发冷“他们夫妻二人还真是,恶心的人要命”
哪能不生气?都快被人追着调侃了。
“你说的那个珠子,有眉目了”
林渡及时补了一句,元文昌眼亮了。
“当真?在哪?”
“东海礁岛,传说溶洞岩湖中,有一传世其珠,为天神陨落而化,镇守四海,千年来无数修士,竟相争夺,无一人生还”
“只是传说”
“我也要试一试的嘛
元文昌笑道。
“非得拿到?”
“它对我很重要”
林渡抓住元文昌的肩膀。
“很危险”
“我冒的险够多了,不差这一回”
林渡劝不动他,这人看起来柔弱,实则犟得很。
“唉,我会帮你”
元文昌又笑了,拨开多年迷雾,林渡发现,这人笑起来和从前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