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几点了？”
    “六点五十五。”
    “都这个时候了，落安肯定又赖床了。”厨房半开式，周凝探出一个脑袋，温声道：“你去叫一下他，好吗？”
    餐桌上，欧阳恰好吃完早餐，闻言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废话，点了点头，起身就去叫人了。
    来到房门口，门没锁，欧阳径直推门而入，绕过床，来到窗边，抬手，一把掀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倾泄而入。
    欧阳转身，打眼就见床上鼓包一动不动。他走近，面无表情地抓住被子，使劲往上一扯，那架势跟刚刚掀窗帘大差不差。
    睡梦中的人被这粗暴的举动惊醒，迷迷瞪瞪地坐起身。
    周落安半眯着眼睛呆呆转头，迷蒙间只看见床边站着个人影，同时耳边响起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起床了。”
    油烟机尽职尽责运作着。
    水流哗啦而下，周凝洗过手关了水龙头，转眼瞧见炉上锅中清水沸腾翻滚，便擦了擦手，去冰箱拿了提前包好的馄饨。
    将一个个皮薄如纸的馄饨刮入锅中，等到煮开后，盛一大勺开水浇进配好汤底的瓷碗中，再盛入煮好的馄饨，就完事了。
    来到餐桌边，将手中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放下，周凝一抬眼，就见欧阳背着书包路过，她顺嘴问了一句：“落安起了吗？”
    “在洗漱。”欧阳答。
    “行。”周凝又道：“你要是不着急走，就等等落安，你们兄弟俩一起出门。”
    商量的语气，又带些亲昵。
    欧阳脚步彻底顿住，他嘴唇动了动，面上不知该作何表情，垂在身侧的手指挣扎蜷了两下，最后还是无声点了点头，妥协般到客厅沙发坐下。
    片刻后，周落安趿拉着拖鞋走出来，几缕湿发粘在额头上，眼皮沉重，一脸呆样。
    “学校7点半早读，现在已经过了7点。”周凝习惯了自家儿子这个半梦半醒的状态，半催促半吓唬道：“今天刚开学，迟到的话，会被老师记住哦。”
    她说着还指了指客厅方向，“再说了小阳还等你一起出门呢，别让弟弟久等了。”
    “？”
    周落安人有些糊涂，顺着周凝手指的方向，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真的看到了一道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早间新闻的身影。
    他今年上高二，“弟弟”欧阳今年上小学五年级，高中与小学坐落在相反方向，先不说两人根本不同路，再说让弟弟等哥哥一起出门……
    这主宾是不是搞反了？
    揉着眼睛在餐桌前坐下，周落安脑袋一团浆糊，也没时间去计较那些细节，拿起勺子，抓紧时间吃早餐。
    手工馄饨皮薄馅鲜，刚刚出锅，略烫，但外皮嫩滑有弹性，内里肉馅多汁劲道，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周落安整个人都精神了。
    眼皮不再沉重，他又舀一口汤水，汤里放了虾皮跟紫菜提鲜，汤汁浓郁，入口鲜美，热烫滑入喉咙，胃里暖呼呼的。
    “妈，这个好好吃啊。”周落安感叹道。
    周凝笑：“昨晚你欧爸提前包的，冰箱里还有，以后想吃随时煮。”
    “欧爸”全名欧明，是周凝的二婚对象，换言之就是周落安的继父。
    至于姓欧的欧阳，自然就是欧明的亲儿子。
    周、欧两家长辈走到一起，周落安和欧阳也就捆绑在了一块儿，如此便有了“兄弟”的名头。
    “欧爸已经去店里了吗？”周落安左瞧右看，没在家里看到第四个人影，就问了一句。
    “是啊。”周凝开着水龙头在洗碗，头也不回说道：“你就别关心你欧爸了，赶紧吃完去上学。等会你妈妈我洗完碗，就也要去店里帮忙了。”
    周落安也就不再多说，抓紧埋头吃早餐。
    所谓“店”是一家快餐店，由欧爸和周女士夫妻俩共同经营，位于当地一座大型购物广场附近。
    那座购物广场是当地比较有标志性的建筑，附近商铺众多，人流密集，节假日、上下班高峰期，道路经常拥堵。
    人多，加上欧爸手艺好，生意很难不火爆。
    夫妻俩得从早忙到晚。
    一碗馄饨量不大，刚刚好吃饱。周落安一口馄饨一口汤，吃得斯文，还是很快解决。
    结束早餐，周落安起身，伸手接过亲妈递来的书包，道了谢，而后一边背包一边路过客厅，身后自动跟随一个欧阳。
    周凝把俩儿子送到门口，嘴上嘱咐着“路上注意安全”、“在学校跟同学好好相处”之类的话，目送两人进了电梯。
    他们家住小区，一梯两户设计。对门住着一家三口，父母退休养老，儿子是个上班族，此时大门紧闭，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但周凝跟邻居打过交道，知道人家家里老人喜欢散步，一早就出门。至于儿子，跟她儿子一样不到最后一秒起不来。
    她笑着摇摇头，关上门，转身回去收拾碗筷。
    有限的电梯空间里，俩兄弟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头顶有凉风灌入，从两人之间的间隔路过。
    周落安尴尬地抿抿唇，他不知道欧阳怎么想的，反正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盯着楼层从8楼一直降到负1层。
    走出电梯，两人各自推着自行车出了地下室，路过保安亭，再往前十米就是马路。
    “走了。”
    欧阳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给周落安回话的机会，抬腿一跨，蹬着自行车径直远去，背影酷酷的。
    周落安没说什么，也骑上自行车，朝着相反方向。
    两家长辈领了证后合成一家，至今三个月，二婚夫妻相处融洽。
    俩虚名兄弟关系却一直淡淡的。
    明明住在一起，却像两名陌生租客，不认识也不熟悉，见了面最多打个招呼，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日常交流仅仅只言片语，相处又短暂，交集十分浅薄，如小石子投入湖水，轻微涟漪过后，终将恢复平静。
    *
    9月的天延续了夏的热，早上还好点，风里带了点儿凉气。
    早晨空气清新，深吸一口就觉神清气爽，阳光明亮而温暖，在扬起的黑发上揉了一点金。路上来往车辆不多，少年骑着自行车经过的身影有些瞩目，宽大的校服外套鼓起，轻盈中带着朝气，自成一道悠然风景线。
    途径早餐店时，食物的香气便直往鼻子里钻，分明不是特别浓重的味道，却勾得人有些馋。
    回忆起早餐馄饨的味道，周落安喉头不自觉划动了一下。
    不对。
    发觉自己思维走偏得厉害，他甩甩脑袋，为了不迟到，越发卖力地蹬起脚踏。
    从家里到学校路程也就1公里多一点，自行车最快7、8分钟，但周落安是个慢性子，运动也不太行，等他到达学校，停好自行车时，预备铃已经打响。
    他只能用尽全力跑向教学楼，哼哧哼哧爬上三楼，踩着铃声的尾巴抵达高二七班门口。
    教室里坐了一片学生，放眼望去，满堂人头，喧闹嘈杂。
    这种情况下，门口傻站的人影就格外显眼，一半多的目光投注过来，连交头接耳的声音都消失了。
    周落安感觉一阵窒息。
    好在班里有个主事的，站在讲台前的、大概是班主任的人很快也注意到了门口的人影。
    班主任挑眉说：“你这时间掐得挺准。”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说罢也没过多计较，抬手让周落安进教室，还顺手给他指了个空位。
    周落安松了一口气，迈着尴尬的脚步，走到中间位置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插曲过去，教室里又热闹起来，同学间熟的、不熟的都在聊。另有几个学生穿梭在过道间，帮着分发学期新教材。
    讲台上，班主任略微点了下人头，扬声道：“同学们，出于种种原因，升旗仪式推迟了十分钟。趁着人都到齐了，大家就简单听我说两句。”
    话音落下，嗡嗡的说话声低了点。
    “我呢，是你们的班主任，姓梅名湖，教物理。”他说着敲了敲黑板，上头粉笔写了人名和一串数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事打电话最好，文字信息少发——因为老师不一定能及时看到。”
    周落安翻出小本子，拿起笔，认认真真抄黑板，这期间他前座的男生忽然举手道：“老师，你手机号也是围信号吗？”
    梅湖三十刚出头的样子，话说着被打断也不见生气，他心平气和地看过来：“是，怎么？”
    男生嘿嘿一笑：“把您拉进班级群啊，群龙无首怎可行？”
    梅湖手指隔空点了点他：“课间再弄，老实点，把你底下的爪子收回去。”
    男生讪笑着把手往桌肚里伸了伸，藏起了罪恶的手机。
    借着这个由头，梅湖转而说起了开学必讲的纪律问题。
    “今天算个例外，明天起，手机之类的东西——不让你们带也不现实，反正你们自己遮掩好，万一被收，回头别找我哭。”
    周落安前座表现得非常活跃，捧场地“嘤嘤”两声，惹起一片笑。
    “还有迟到早退课堂小动作这些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梅湖话锋一转，“像早上那种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也不可取，起码提前几分钟进教室，给预备铃一个面子吧。”
    窃笑声起，好多同学直往这边瞄，周落安才意识到班主任是在说自己。
    即使是玩笑的语气，但被当成全班的反面教材，还是让他倍感尴尬，低着脑袋不敢去看讲台。
    被记住了。
    周凝女士一语成谶。
    好在梅湖只是点到为止，略微提了一些学生纪律，简短过渡，接着导入关键的学习话题。
    “同学们，高二是高中三年中的分水岭，经过高一的磨合期，从现在开始，大家要完成从被动接受知识到主动获取知识的转变，学会自律，尽量调控自身力量去清除那些已有的不良恶习……同时也希望你们能明白，一年后你们就升高三，是时候有点紧迫感了……”
    教室里不可避免的有私语声，都是些对班主任的话不以为意的。当然也有些同学保持安静作聆听状。
    周落安也调整了过来，不管其他同学怎么做、怎么想，就他个人听得还是非常认真的。
    甚至还做了一点笔记。
    台上讲了十分钟，台下课本也基本发完了。
    周落安拿到一打沉甸甸的、散发着浓郁书墨味儿的新课本，他拿起笔，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班级姓名。

    作者闲话：

    新学期（新文）开始了！
    新的一年，祝大家元旦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