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汉目光紧紧锁住田间忙碌的身影，沙哑的嗓音里满是担忧：“小心点，小心点，可别伤到自己！”
    元云裳的动作略显笨拙，弯腰时总像初学走路的孩童般小心翼翼。
    稻穗在她手中似有千斤重，不是捆得歪歪扭扭，就是被稻叶划破指尖。可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额头的汗珠顺着发梢滚落，打湿了前襟也浑然不觉。
    应星安单臂夹着稻束，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翻飞。他艰难地用膝盖抵住稻捆，牙齿咬住麻绳，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即便动作迟缓又吃力，脸上却始终挂着平和的笑意，没有半分抱怨。
    反观一旁引路的小姑娘，身姿轻盈得。
    她指尖翻飞，眨眼间便捆成紧实的稻把，利落地码放在田埂边。
    陈老汉望着三人截然不同的身影，面庞渐渐绽开欣慰的笑容，眼中满是赞赏。
    快到正午，狗剩的吆喝声先于身影飘进稻田：“哟呵！听说有人在这儿偷偷卷干活呢！”
    他扛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竹扫帚大步流星，裤脚沾着大片泥点，身后跟着的小娃娃们踢得碎石子噼里啪啦乱飞。
    元云裳正跪坐在稻茬堆里，被突然的声响惊得一哆嗦，手中的稻捆散了大半。
    应星安单臂撑着膝盖直起身，空荡荡的袖管扫过沉甸甸的稻穗，发出沙沙轻响。
    狗剩“噗通”一声把扫帚杵进泥地，伸手就去薅元云裳手里歪扭的麻绳：“我的姑奶奶，你这捆的是稻子还是粽子？”
    小娃娃们立刻像麻雀般围拢过来，有个光脚男孩踮着脚大着胆子看向应星安的肩膀问道：“小安哥，你单手怎么割稻子呀？”
    应星安低头笑了笑，突然用仅剩的右臂猛地一甩，将刚割下的稻束抛向田埂，惊得几个孩子抱头鼠窜，惹得狗剩笑得前仰后合，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
    “都别闹！”
    狗剩抄起镰刀划出漂亮的弧线，稻秆应声而倒，“看好了，割稻子要像切豆腐…”
    话没说完，旁边传来“哎哟”一声，梳冲天辫的小姑娘被稻叶划破手指，顿时嚎啕大哭。狗剩立刻化身孩子王，揪了片草叶编出蚂蚱，哄得小姑娘破涕为笑。
    陈老汉脖颈挂着汗巾，握着镰刀的手掌磨得发红，却仍在稻垄间俯身忙碌。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听见田埂上传来的喧闹，他偏头望去，狗剩正手把手教小娃娃捆稻，稻草在孩子们手中扭成歪歪扭扭的结。
    元云裳膝盖沾满泥浆，执着地追赶着大家的进度。
    应星安单臂撑着稻束，用牙齿咬着麻绳收尾，每完成一捆，都引得孩子们拍手叫好。
    陈老汉笑着看这热闹的场景，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
    陈婆婆挎着竹篮的身影出现在田埂时，竹篮里放着饭菜，她看着自家田里晃动的十多道身影，鼻尖陡然发酸。
    “老头子，快叫孩子们吃饭！”陈婆婆抹了把眼睛，掀开盖在饭菜上的粗布。
    陈老汉直起佝偻的背，用镰刀敲了敲田埂：“收工咯！再不吃，你陈奶奶的红烧肉可要被馋猫叼走啦！”
    孩子们欢呼着甩掉沾满泥的草鞋，元云裳和应星安相视一笑，跟着队伍走向陈婆婆。
    陈婆婆刚掀开盖着饭菜的粗布，狗剩就夸张地张开双臂，仰着脖子深吸一口气：“好香啊！陈奶奶你做的饭可真香，比我奶奶做的还香！”那夸张的模样，逗得小娃娃们咯咯直笑。
    陈婆婆脸上绽开了花，笑骂道：“你这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放心，就算你不夸我做的饭，奶奶我还是会让让你吃饱的！”
    众人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应星安平日里沉默寡言，此时也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陈婆婆转头看向元云裳和应星安，目光里满是心疼，温柔地说：“你们今天辛苦了，多吃点。”
    说着，她细心地给两人盛了好几块肥肉多的红烧肉，又添了一大碗白花花的米饭。
    狗剩撇着嘴，故意吃醋地说道：“陈奶奶你偏心，竟然不是第一个给我盛。”
    陈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这就给你盛，小馋猫。”随后，她才给蹲在一旁的陈老汉盛上饭。
    狗剩吃了一口夸赞道：“吃起来更香！”
    众人齐齐点头，狼吞虎咽的模样，连平日里吃的少的小娃都吃得头也不抬。
    狗剩嘴里塞满米饭，含混不清地嘟囔“太香了”，腮帮子鼓得像偷吃粮食的小仓鼠。
    元云裳和应星安虽没那么夸张，却也不自觉加快了速度，碗里的饭菜眼见着迅速见了底。
    陈婆婆慌得直摆手：“哎哟慢点慢点！还多着呢！”
    她赶忙从竹篮底层摸出粗陶罐子，酸梅汤倒出来时带着晶莹的琥珀色，酸甜香气混着饭香在热浪里散开，“快喝点这个，解解腻，降降火！”
    小娃娃们举着碗争先恐后地往前凑，碗沿撞出清脆的叮当声。
    一声突兀的“嗝——”震得田埂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狗剩僵着脖子咽下最后一口酸梅汤，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挠着后脑勺支吾：“这、这真不怪我......”
    话没说完，几个小娃娃已经拍着膝盖笑作一团，扎冲天辫的丫头笑得直打滚：“狗剩哥的嗝比雷还响！”
    “都怪陈奶奶手艺太好！”
    狗剩突然跳起来，拿起空碗在空中晃了晃，“你们闻闻这肉香，谁能忍住不多吃三碗？”
    说着还故意吸了吸鼻子，逗得元云裳呛得直咳嗽，应星安别过脸去，肩膀却止不住地轻颤。
    陈婆婆笑得围裙直抖，往狗剩碗里又塞了个白面馒头：“行行行，都是我的错！”
    陈老汉蹲在一旁敲了敲烟袋锅，眼睛笑成两道缝：“你小子再吃，当心把我家锅都舔干净咯！”
    小萝卜头们见状，立刻举着碗齐声起哄：“我们也要加饭！我们也要！”
    “哎呀，今天吃的有些撑。”扎着双马尾的小花瘫坐在田埂上，粉扑扑的脸蛋皱成一团，双手在碎花裙子上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感觉肚子要被红烧肉撑破啦！”
    “我也是！”
    戴着草编草帽的小男孩跟着瘫倒，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手里啃剩的骨头，“连酸梅汤都喝了三大碗，现在打嗝都是肉味。”其他小娃娃也纷纷点头，有的躺着直哼哼，有的撑着腰慢慢踱步。
    陈老汉蹲在一旁敲了敲烟袋锅，看着这群东倒西歪的“小馋猫”，又好气又好笑：“都别瘫着了！站起来走几步消消食！”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天边逐渐西斜的日头，“再干一会，就都回家吧。今天多亏了你们！”
    说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离得最近的娃娃后背。
    没过多久，刚刚还撑得直不起腰的小娃娃们又活蹦乱跳起来。
    狗剩抖抖身上的草屑，把草帽往头上一扣，咧着嘴喊：“重整旗鼓，继续干活！”
    元云裳把袖子挽得更高，应星安握紧镰刀，眼神专注。
    陈婆婆把空竹篮挎在臂弯，笑着对元云裳和应星安说：“你们几个注意着点，别累坏了。”
    元云裳走上前，轻轻拉住陈婆婆的手：“您放心，我们都皮实着呢。”
    陈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转身朝家走去，脚步不紧不慢。
    陈老汉早已在稻田里挥起锄头，笑着道：“抓紧咯，别偷懒！”
    小娃娃们“嗷嗷”叫着，像一群欢快的小鸭子，扑进稻田里。
    狗剩一马当先，镰刀飞舞，稻子纷纷倒下，应星安单臂用力，捆扎稻束，元云裳穿梭其中，捡起掉落的稻穗。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洒下一片金黄，伴着阵阵稻香，勾勒出一幅充满活力的田园劳作图。
    而此时陈老汉的几个儿子阴沉着脸，坐在村长家光线昏暗的堂屋里。
    大儿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里的水溅了出来，咬牙切齿道：“我们在镇上亲眼撞见青羽门的弟子了！那群人说好两个月后才来，竟然提前到了！”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只余粗重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