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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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桐背对着门,手里握着一根粗长的木棍,棍身染着暗红色的痕迹,在灯下泛着一层油亮的光。
地面上画着一个由众多符号交织而成的阵法,线条盘绕,形状扭曲。
若郁离或钟露阳在此,就能立刻认出--那阵中所刻的符号,正是他们之前在案件死者身上见过的印记。
阵法的中心,俞绪全被五花大绑,蜷缩在地。
麻绳深深勒入皮肉,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与血痕。
他的衣衫破裂,灰尘与血混成一层暗色的污迹。
丁桐站在他面前,神情却异常平静。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笑意温柔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可就在那笑意弯起的刹那,她抬手。
木棍轻轻一挑,空气被撕裂,随之响起一声低闷的撞击。
俞绪全的身体随之一颤,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一声闷哼,却被压在牙缝之间,没有溢出。
丁桐微微俯身,手指抚过棍身,动作极轻,像是在拂去尘埃。
烛火映在她的侧脸上,光影柔和,却遮不住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的冷意。
“别怕,”她轻声道,语气低柔,带着安抚,“疼痛,是净化的一部分。”
说完,她缓缓扭头看向一旁的陆沅。
“陆沅,你说对吗?”
一出口,空气瞬间凝滞。
陆沅站在阵法外,神情有些僵硬。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俞绪全身上,那具几乎已无力挣扎的身体。
少年微微颤动的手指让她的喉咙一阵发紧。
她听见丁桐的声音,却迟疑着没立即回答。
烛火在她眼底晃动,映出一层几乎掩饰不住的担心与心疼。
丁桐似是察觉了,嘴角的笑意缓缓扩开。
她上前一步,抬手捧住陆沅的脸,动作温柔得像恋人间的抚慰。
只是,那双手上覆着的血迹在陆沅的脸上抹出一道深暗的印痕。
“哦,我亲爱的,”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叹息。
“你这是怎么了?在心疼你的孩子吗?”
丁桐微微俯首,声音愈发轻柔,几乎贴近耳畔--
“可是你的孩子啊……已经被那些脏东西缠上了。”
她顿了顿,指尖轻抬,血色在烛光下泛出黏腻的亮光。
“你说,该怎么办呢?”
铁锈味在狭窄的屋内弥漫开,浓得几乎能让人尝到一丝腥甜。
烛焰轻颤,影子在墙上摇晃,像一双双无声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陆沅原本还紧绷的神情渐渐松动,眼底那点犹豫与担忧,在听见丁桐的语气后,像被什么抹去了一样。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也带上了惶急--
“教主大人,这……这该怎么办?小全要怎么办?”
丁桐闻言轻笑,那笑容很温柔很美。
她低头,将手中那根棍子缓缓举起。
木棍表面的暗色痕迹在烛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也吞噬了所有温度。
她伸手,把棍子递向陆沅。
“来,”她柔声道,眼神中闪过一抹近乎怜悯的光。
“拿着。现在,只有你这个母亲,能帮助他。”
烛火在两人之间轻轻跳动,投下的阴影交织在一起,一场无声的仪式,正悄然开始。
陆沅怔怔地看着那根棍子。
那东西就横在她眼前,粗重、暗红,棍身上干涸的痕迹在烛光下映出一层几乎要滴落的暗光。
她的手微微发抖,却还是伸了出去。
指尖一触到那根棍子,瞬间就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缠上了,那种黏腻的错觉,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底。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丁桐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淡笑。
“别怕。”她轻声说。
“这是净化的过程。你若真的爱他,就帮他赶走那些脏东西。”
陆沅的唇动了动,低喃着什么,可声音太小,被烛火的噼啪声吞没了。
她一步步走进那画满符号的阵法中。
脚尖刚触到圆环,地上的血线立马在烛光下闪了闪,空气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
“陆沅。”
丁桐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柔中透着某种神圣的坚决,“动手吧。”
陆沅咬紧嘴唇,双手握紧木棍。
那一刻,俞绪全抬起头,眼神迷离而空洞,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呻吟。
“妈……我疼……”
那一声呼唤,几乎要将陆沅整个人撕裂。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木棍在掌心轻轻一抖,险些脱手。
泪意在她眼底翻涌,却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混乱的茫然与惧意。
丁桐站在她身后,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她的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指尖缓缓掐出那个奇异的手势,动作优雅而诡秘。
那双染了血的手在空气中划过,带出一缕淡淡的红雾。
“跟我一起念,陆沅。”
她的声音低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罗耶阇摩--”
烛火随风晃动,光影在墙壁上交错,宛如有无数影子在蠕动。
空气愈发沉重,腥甜的气味混着血与香,在屋内弥漫开来,浓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陆沅的喉咙动了动,唇颤抖着。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丁桐的节奏轻声复诵。
“罗……耶……阇摩……”
阵法中央的血线随之微微亮起,一道道符纹在地面上浮现,像是活了过来,顺着血液蜿蜒爬行。
--“嘭。”
一声低闷的响动,在狭窄的屋内炸开。
烛火骤然一颤,火焰猛地拉长。
血腥气在瞬间翻滚,似有无形之物自阵法深处苏醒,轻轻掀动了空气。
……
再次开门时,已是几个小时之后。
丁桐换了一身浅色长衣,指尖的血迹早被洗净,脸上的疯狂也被温柔的笑给取代。
门外的夜色沉静无声,洗泽等人仍恭敬地候在门前。
丁桐看了他们一眼,语调温和而缓。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跟我走吧,去仪殿。”
她说着,又侧头朝屋内看去,语气依旧柔软,却不容置疑。
“陆沅,你也是。”
话音刚落,她转身迈步离开,脚步轻缓,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
几人下意识地低头应声,急忙紧随其后。
烛光在他们身后晃动,映出长长的影子。
陆沅站在门口,神情恍惚。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感受到那双仍在隐隐颤抖的手。
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内那团已经暗下去的阵痕,迟疑片刻,选择伸手将门轻轻带上。
不远处,郁离一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夜风拂动她的发丝,月光从树影间落在她的面具上,泛出一层冷淡的光。
她的眉眼微动,正欲上前一步,却忽然停下。
视线掠过那几道远去的背影,她沉默片刻,抬手在三名教徒的人影上轻轻一点。
淡淡的灵光掠过,化作无形的护咒,悄然消散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郁离转身,衣袂轻扬,朝那间昏暗的屋内走去。
门被她推开的一瞬,空气中残留的血气重新弥漫开来。
那股气味浓稠、温热,带着尚未散尽的铁锈与烛香气,也渗进了每一寸空气。
郁离微微皱眉,鼻尖轻动,却并未停下脚步。
她静静地踏入屋内,靴底碾过地面的灰烬,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径直走向那倒在阵法中央的男孩。
越靠近,铁锈味越重。
地面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在烛光的余温下泛着暗色的光。
郁离停下脚步,低头望着俞绪全。
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动不动,气息几乎微不可闻。
她看着他良久,才缓缓蹲下身。
指尖刚抬起,肩头忽然传来一阵风。
“你要干嘛,郁离?”
黑月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懒散中透着一丝不安。
郁离没有回答,目光依旧平静。
她的手悬在男孩的头顶,掌心朝下,缓缓闭上了眼。
半息后,一道浅蓝色的符纹在她耳后浮现,如月光浸染的水痕,微微闪烁。
她低声呢喃,语调轻得像是叹息--
“以魂为誓,渡汝之殇。”
话音落下,一阵温柔的蓝光从她的掌心溢出,缓缓流淌,包裹住男孩的身体。
那光极柔,像是水面泛起的涟漪,却在触及那具身体的瞬间,带出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郁离的身体微微一颤。
痛意自掌心蔓延,深至心底,连灵魂都被细微的撕开。
她依旧没有退开,只是任那种钝痛一寸寸侵蚀着自己。
面具下,她神情平静,呼吸绵长。
直到男孩的眉头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郁离才缓缓收回手。
蓝光散去,屋内重新归于昏暗。
郁离静静地看了男孩一眼,神色平淡。
她缓缓起身,衣摆轻轻晃动,带起一阵几乎听不见的风,吹乱了地上的烛灰。
黑月看着这一切,绿色的瞳孔在暗处一闪,尾巴轻轻摆动。
“不是说,人各有命吗?”牠低声问。
“我知道。”
黑月垂下耳朵,语气带着一丝不满。
“知道你还要把他的痛转到自己身上?郁离,他还是会死的。”
郁离微微侧头,眼神落在那一片暗下去的地面,语气平静。
“所以,我才这么做。”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似乎只说给自己听--
“当作一个教训。生出怜悯的教训。”
说完,她转身离开。
门,再次被关上。
走出屋外,夜色依旧深沉。
郁离本打算去丁桐所在的方向查看,却在下一瞬,忽然停下脚步。
她抬眸,目光微动,感应到了什么。
“黑月,”她低声唤道,语气平稳而冷静。
“时机差不多了,你去找钟露阳。”
她抬起手,掌心一翻,一叠符纸凭空浮现。
符纸边缘微微泛光,灵气如水波般荡开。
“这个,交给钟露阳。让他贴在殿堂内的那群教徒身上。”
黑月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叼起那叠符纸。
“你小心点。”
话落,牠从她肩头跃下,身影在空中一晃,化为正常大小的模样,往殿堂的方向疾驰而去。
郁离收回目光,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下一瞬,她脚下灵光闪动,身影消散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立在那间古旧小屋前。
门板微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气与金属味。
她没有犹豫,抬手推门而入。
屋内的钻石与钞票散落一地,光影斑驳,闪烁着刺目的冷光。
郁离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越过,朝暗门的方向走去。
通道深处,空气变得沉闷,墙壁上隐约可见被血迹涂抹过的痕迹。
直到抵达尽头,她才停下脚步。
那扇门半掩着,缝隙里透出幽暗的烛光。
郁离没有立刻推门,只静静地站在原地,透过那道缝隙,望向密室内的阴影。
她的声音低而冷,像从风里渗出的霜。
“说吧。制造波动,把我引来……想做什么?想死了?”
短暂的寂静后,屋内传来一阵低笑。
那笑声悠长而阴沉,带着不属于人类的质感。
“怎么会呢?”
那声音缓缓响起,透着几分玩味,“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一个小小的鬼差,竟然敢孤身闯进来……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活腻了?”
“吱--”
门被从里面推开,声响在这死寂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烛火从缝隙间泻出,微弱的光一点点驱散黑暗,也将密室内的景象显露出来。
不过,与丁桐所见的景象截然不同。
此刻的密室里,只有乔智的身影。
祂静静地立在密室中央,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烛火摇曳,光线在祂脸上交错起伏,将那笑意拉扯得狰狞又诡异。
“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呢,”祂嗤笑一声,缓缓走出密室,语气里满是轻蔑。
“结果只是个守城门的鬼差而已。”
祂微昂着头,神情傲慢至极。
“地府的势力,也衰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郁离听着祂的话,神色依旧平淡。
她微微歪了下头,面具下的眼神透出几分漠然,既无怒意,也无惧色。
乔智看她始终不应声,笑意愈发张狂。
“怎么?哑巴了?还是被吓得不敢动了?”
话音未落,祂抬手一挥。
瞬间,无数细红的丝线从祂身后浮现,如活物般蠕动、纠缠,发出极细的嘶鸣声,带着血腥的腥甜气息。
丝线像猛兽一样扑出,直冲郁离而去。
然而--
“嘭--”
就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那些红线忽然被无形的力量碾碎。
空气震荡,碎裂的血丝化作细雾,瞬间消散。
乔智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一刻,祂似乎察觉到了--
那股从郁离身上扩散开的气息,古老而冷冽,如寒潮般席卷整间屋子。
空气骤然变得凝滞,灯火在瞬间被寒意吞没,只剩摇曳不定的青白光。
乔智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重物压住,呼吸滞涩,几乎要被那股力量碾碎。
祂的腿一阵发软,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还是没能稳住,险些跪倒在郁离面前。
郁离的目光落在祂身上,眸色清淡,步伐却无声地逼近。
随着她的靠近,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倍增。
那股冷意仿佛有了形体,直直地压向乔智的胸腔,令祂浑身的骨骼都发出细微的颤鸣。
郁离低下头,看着那几乎被压垮的身影,声音平静得像寒夜的风。
“怎么?害怕了?”
她顿了顿,微微倾身,语气轻若呢喃,却冷得刺骨。
“那你--还要打吗?”
乔智抬眼望向她,唇角的笑忽然扩大,带着几分扭曲。
“当然。”
话音落下,祂双手再度挥出。
无数红线从空气中骤然爆散,仿佛被鲜血浸透的蛛丝,带着阴狠的气息朝郁离扑去。
然而,那些红线甚至还未靠近她一米,就被无形的力量生生撕碎,化作点点残光,消失在空气中。
但乔智的神色并未有一丝慌乱。
下一刻,更深沉的黑气从祂掌心翻涌而出。
那是,无尽的黑线--
比先前的红线更细、更冷,带着沉重的死意,几乎能让空气都凝固。
它们在空中盘旋、扭曲,发出细微的嘶鸣声,随后疯狂地向郁离卷去。
郁离的目光微沉,抬手一抓。
那些黑线在她掌心间被硬生生扯断,化为碎屑散落。
可这股力量似乎没有尽头。
无数新的黑线从密室的阴影中不断涌出,像从地狱深处滋生的恶念,将她一点点吞没。
转瞬之间,她的身影几乎被层层黑线包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白光在其中闪烁。
乔智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忽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低沉又癫狂,回荡在整个密室里。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吗?”祂的目光阴冷,带着几分胜利的狂喜。
“为了防你们这些地府的鬼差,我特意在吸食那些人的生命之后,又拔走了他们的”欲望”。”
祂的话音低沉,带着一种几近狂热的自得。
“这可是世间最原始的力量,贪、嗔、妒、恨……所有灵魂都会被它腐蚀。你们这些自诩清净的鬼差,也不例外。”
祂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病态的笑意。
“我倒想看看,当这些东西靠近你时,你还能否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