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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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彻底合上的那一瞬,外头的声音全被隔绝,只剩下屋内低沉的烛火声。
丁桐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面前那一排排堆叠的木箱上。
她轻轻一抬手,指尖划过箱盖的边缘,淡淡的粉尘被光线映出细碎的光。
“今晚的仪式……”
她喃喃低语,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扩散开来。
她弯腰打开其中一只箱子,金银珠宝反射出刺眼的光,照亮了她半边脸,也映出了她那扭曲的笑颜。
“净化啊……”
她轻声重复,指腹在珠宝间摩挲,声音几乎是呢喃,“真是个美好的词。”
扇面再次打开,深红的丝线在空气中划出弧光,带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暗香。
丁桐转过身,走向屋内的另一角,那里有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
她抬手按在门上,机关轻响,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空气骤然变得沉闷。
随着她的步伐,脚步声在密闭空间中回荡。
通道尽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那灯光摇曳不定,将墙面照得斑驳不堪。
灯下是一张古旧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白瓷罐,罐口半开着,几缕细长的红线从中垂落,像血丝般蜿蜒散开。
丁桐抬手拨亮另一盏灯。
柔弱的光线瞬间洒满密室,也让隐藏的景象彻底暴露出来。
整个房间的墙壁与天花板都被密密麻麻的红线覆盖,那些线交错缠绕,如同巨大的蛛网。
红线中隐隐有光流动,仿佛在缓缓脉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发甜的香气,像腐烂花瓣混着血液的味道,甜得令人几乎窒息。
她目光一转,注意到房间的一角。
那里的红线堆叠成团,正一上一下、极有节奏地起伏着。
丁桐缓缓走近,步伐极轻,目光始终未离开那一片红线。
她垂下头,神情忽然变得恭敬,声音也低了下来。
“罗耶阇摩……主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她的话音落下,空气随之凝滞。
下一秒,那一团红线深处传出极轻微的“嘶嘶”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回应。
丁桐垂下眼,唇角轻轻扬起,神情恍若沉醉。
红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起伏,像在呼吸,又像在笑,发出极细微的呢喃声,回应着她的话。
时间悄然流逝,密室内的气息逐渐沉静。
直到最后,那扇厚重的门被缓缓合上,发出一声轻闷的“咔哒”。
丁桐站在门前,静静地抬眸,方才那一瞬的狂热已消失无踪,神情重新恢复成一贯的温柔与从容。
她轻轻一转腕间的红扇,衣角随动作微微晃动,随后抬步离开。
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暗下去。
金色的余晖被厚重的云层吞没,光线从明到暗,整个庄园逐渐陷入一片无声的阴影之中。
风穿过竹林,卷起一阵细碎的叶声,带着夜色的凉意从远处缓缓吹来。
黄昏,悄然落下。
……
另一边,殿堂中灯火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与蜡油味。
教徒们早已被召集到此,整齐地围坐成一圈,以中央的木台为界。
他们低着头,一动不动。
微弱的烛火映在他们的面具上,晃出一层冷淡的橙光,眼神空洞、无波。
片刻后,大门被推开,厚重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
洗泽走了进来,脚步平稳,手中握着一张折得整齐的纸。
那纸在烛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像是某种仪式的凭证。
他走到木台前,停下,轻咳一声,环顾一圈才缓缓开口。
“今天一天,大家的劳作,都被慈尊与教主看见了。”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屏息的肃然。
“他们很欣慰。也在刚刚,教主选出了三位最虔诚、最勤恳的信徒,将在今晚接受净化的恩典。”
他说到这,微微低头,展开手中的纸,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
“被选中的三位是--李伟,陆怀安,还有张婉婷。”
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在众人间荡开,却无人敢抬头。
洗泽继续道:“其余人不必失望。慈尊慈悲,明日还会降下新的机会。现在,请诸位与我一同诵念口诀--罗耶阇摩……”
他指尖微动,掐出繁复的手势,闭上双眼,低声吟诵。
烛火随风微颤,光影在众人脸上交织闪烁。
下一秒,低沉的诵念声齐齐响起--
“罗耶阇摩--”
声音如潮,沉入木石之间,像无形的波纹,缓缓荡开整个殿堂。
人群里,郁离静静坐在其中。
她的身影被阴影包裹着,黑袍的边缘在地上铺开,整个人看起来冷静而寂然。
那双眼眸微微抬起,透过烛火的摇曳,冷静地注视着这场近乎狂热的仪式。
身旁的钟露阳明显有些担心,他忍不住凑近,低声问:“郁离,那个陆记者被选中了,怎么办?他他会不会有事?”
郁离闻言,眼底的光轻轻一闪,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笃定。
“别怕,他不会有事。”
钟露阳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殿堂中那无止境的吟诵声,让他有些发毛。
他又往郁离那边靠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吞进那诡异的咒声里。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他们嘴里念的这句罗……什么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郁离沉默了片刻,伸手摘下面具。
面具落在手中,她轻轻揉了揉因为闷热而微微发疼的脸颊,动作很轻,却显得格外平静。
“这句咒……”
她淡淡道,“是古代的一种祭祀语。”
她的声音在低沉的诵念声中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被夜色衬出寒意。
“--大致的意思是,我自愿献上我的生命。”
话音落下,空气诡异地滞了一瞬。
钟露阳听她这么说,声音都有些发抖。
“啊?那……这些人……他、他们不会出事吧?”
郁离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如常,“没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一圈仍在诵念的黑袍人身上。
“等仪式结束,我会把他们的生命线放回去。”
钟露阳一顿,想起上次的场景,咽了口气,低声回道:“那就行……”
话音落下,他终于放松了些,却仍不自觉地往郁离那边靠了靠。
烛火依旧摇曳,殿堂中回荡着低沉的诵念声。
前方,洗泽带着刚才被点名的三人缓步离开,他们的脚步声轻而整齐,黑袍在地面拖出一片阴影,消失在门后。
郁离的目光跟随他们的背影,眸色微微一暗。
她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钟露阳,声音压得极低。
“我跟过去看看。”
她说,“你留在这里,别乱动。等时机到了,我会给你信号。”
钟露阳点了点头,神情虽有些紧绷,但语气坚定。
“好的,你放心,我不会乱来。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郁离微微颔首,垂下的发丝掠过面具边缘,遮住了半张脸。
下一刻,她转身离席,脚步轻盈无声,衣袍的下摆掠过地面,几乎不带一丝气息。
刚踏出殿堂的门,夜色便如潮水般涌来,凉风从长廊尽头掠过,带起一阵细碎的烛火光。
就在这时,黑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郁离,你打算怎么做?”
那声音懒洋洋的,却藏着掩不住的兴奋。
郁离微微侧头,只见黑月正站在她的肩头。
此刻的牠不过米粒大小,毛发依旧乌亮,双眼却闪着绿色的光。
“我已经好久没遇到邪神了,”黑月的尾巴轻轻晃着,声音几乎是愉悦地发颤。
“你这次还难得带我来,搞得我好开心啊。”
郁离的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牠一眼,那目光里有一丝无奈,也有几分警告。
“你少臭美。”
她低声道,“这次的事情不少,你要的话也得等到事情结束了才行。”
黑月闻言撇嘴,尾巴瞬间耷拉下来,“好吧。”
郁离懒得理牠,只抬起眼,望向前方那条被夜色彻底吞没的走廊。
长廊深处烛火微弱,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潮冷的气息,拂过她的发梢。
石砖在脚下泛着冷光,脚步声被厚重的空气吞没。
在那层层阴影尽头,洗泽等人的身影正缓缓远去。
黑袍在昏光中轻晃,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能依稀辨出他们的轮廓。
郁离站在阴影里,静静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与竹叶的味道,潮湿的风轻轻拂过,带着微凉的触感。
她调整了呼吸,正要抬脚跟上,余光却捕捉到一抹鬼祟的动静。
那是一道微微佝偻的身影,似乎在刻意隐藏自己。
郁离微眯双眸,瞳孔深处泛起一抹幽蓝,视线穿透黑暗。
只见走廊尽头,陆沅正艰难地拖着一个男孩的身体。
她的动作缓慢而笨拙,肩头颤抖着,气息凌乱。
那孩子垂着头,双眼紧闭,像是早已失去了意识。
郁离的目光微微一转,落在男孩头顶上方--那里正漂浮着一行淡蓝色的倒计时。
还剩下,贰拾叁小时肆拾捌分伍拾柒秒。
她眸光一凝,心中已有答案。
看来--这次的任务对象,就是他了。
思绪电光火石般闪过,郁离略一思索,便偏头低声道:“黑月,跟着那对母子。”
肩上的黑猫抬起头,幽绿色的瞳孔在暗处闪烁,带着一丝兴味。
牠顺着郁离的视线看去,声音低哑而懒散。
“你要插手吗,郁离?”
郁离没有立刻作答。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几缕碎发被吹起,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
她抬头望向那轮悬在夜空的月。
云层翻涌,光影交错,整片天空似乎都在缓慢呼吸。
她的唇微动,半晌才开口回答。
“人各有命。”
她轻声道,语气平淡,“就算我现在插手,也只能拖延一时。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陆沅那边,双眸一片冷静。
“去吧,我要跟过去另一边看看。”
黑月耸了耸肩,随即跳下她的肩膀。
其实,牠并不意外郁离的决定。
在旁人看来,他们或许太冷血,太超然,对生死都漠不关心。
但那又能怎样呢?
牠只是个小妖,而郁离本来就不是人类。
他们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风声渐止,夜色渐深。
郁离静静伫立在原地,衣角被夜风轻轻掠过,宛如是暗影中一抹将散未散的烟。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只余微弱的亮意在远处摇曳,天地之间寂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片刻后,她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不久,她便看见从某间屋子里出来的洗泽等人。
昏黄的灯光从半掩的门缝里洒出几道光线,照在几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
郁离的目光微微一顿。
他们的状态与刚刚有些不同。
她沉默地观察了一会儿,神识轻轻掠过那几人,确定他们暂时没有危险后,便不再干涉。
她步履轻盈,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沿着蜿蜒的石径,缓缓向庄园深处走去。
夜色在他们周围愈发浓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越来越重的甜腥气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风似乎也在这一片区域止了息,连虫鸣都不再响起。
洗泽带着那三名教徒,一言不发地穿过花圃与廊道。
时间在这寂静中被拉得漫长,直到他们经过一间古旧的屋子时,郁离忽然停下脚步。
她扭头望去。
那一瞬间,暗沉的木门后溢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像无数长着细触手的虫子在空气中蠕动、相互缠绕,带着潮湿而黏腻的声响。
郁离静静地看着,目光依旧平静,面具下的神情未起波澜。
找到了。
邪神的巢穴。
不过,她很快收回视线,转身,朝洗泽等人离开的方向无声地跟去。
庄园的深处愈发寂静。
夜风吹过竹叶,带起细微的摩擦声。
远处的灯火被雾气吞噬,只余几点微光在空气中摇曳。
郁离看着前方的人影,始终与前方那几道身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终于,他们在一间屋前停下。
屋檐低垂,门窗紧闭,门板上刻着”罗耶阇摩”四个字,笔锋扭曲诡异,像是被利刃一寸寸刻入,早已渗进木纹深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与铁锈气,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洗泽回头看了眼那三名信徒,低声示意他们停下。
随后,他自己上前两步,抬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低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很快,屋内传来丁桐的声音,语调平静,却透着一丝慵懒。
“怎么了?”
洗泽恭敬地垂下头,声音低而谨慎。
“教主,我已经把三名教徒带来了。”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若有若无的香气从门缝间飘出,混杂着淡淡的灰烬味。
片刻后,丁桐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和,却隔着木门,听不出情绪起伏。
“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吧,我现在在忙。”
洗泽立马应声,语气恭顺得近乎谦卑。
“是,教主。您先忙,我们就在外面等候。”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抬手示意那三名教徒退后几步。
几人安静地站在廊下,夜色在他们脚边蔓延,檀香味在空气中弥散,似有若无。
而此刻,与屋外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屋内,却是另一番情景。
烛火在昏暗的空间里摇曳,红蜡顺着铜烛台缓缓流淌。
空气厚重,混杂着血与香的味道。
墙角堆着不知名的符纸与残碎的木雕,中央的祭台上覆着暗红色的布,隐约可见潮湿的痕迹。
那并不是檀香的味。
而是血,被火焰混合着燃尽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