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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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沙--”
    殿堂内,静得几乎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身着长袍、面戴面具的人正三三两两地低头打扫,扫帚拂过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钟露阳手里也握着一把扫帚,面具下的神情看不清,只能从他微弯的背影与缓慢的动作里,看出几分“认命”的无奈。
    就在刚刚,他被分配来扫地;陆怀安则负责清理垃圾,而郁离被派去提水抹地。
    想到这里,他的扫帚一顿,忍不住抬眸望向远处。
    陆怀安正蹲在角落里,仔细地将废弃的纸屑和木屑一点一点扫进簸箕。
    那样的认真劲儿,让人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钟露阳看了两秒,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阳光透过高窗洒入,照亮了部分尘埃飞舞的空间,也落在他脚边那一片洁净的地砖上。
    他顺着光扫着,动作机械而安静。
    扫帚推过地面的沙沙声,与殿内空气中那种莫名的肃穆混在一起。
    直到他扫到殿堂最中央,脚步才缓缓停住。
    那是一座木质的高台,阳光正好落在上面,沿着边缘攀爬上去,最终映亮了台上那尊巨大的雕像。
    他微微抬头,视线随之上移。
    雕像高耸,几乎快要顶到殿顶的梁木。
    光线只照到它衣摆的一角,细微的尘粒在光中浮动,而上半部分却仍笼罩在阴影之中。
    黑暗将它的脸与手臂都吞没,只露出半截模糊的轮廓,像是凝视,又像是在等待。
    哪怕是在大白天,那种被遮蔽的深暗也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钟露阳怔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扫帚。
    空气忽然变得更冷了一些。
    他没再继续往前,只是站在那里,隔着那层光影,看着雕像半隐半现的身影,心底升起一种说不出的诡谲与压抑。
    “你在干嘛?”
    忽然,一个清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钟露阳猛地一激灵,几乎是反射性地转过身,手里的扫帚差点滑落。
    “我靠--”
    他低声嘀咕,拍了拍胸口,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神情。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郁离?吓死我了。”
    郁离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提着装水的木桶,眉眼平静,语气里带着几分无语。
    “我已经在你身后站了一会儿了。是你自己在那儿盯着雕像发呆。”
    她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钟露阳清醒几分。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殿堂里其他人仍在各自忙碌,低着头清扫、擦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郁离看着他,眉头微蹙,显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钟露阳轻咳一声,语气有些心虚,“就是担心……被人看见。”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似乎意识到什么,整个人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郁离依旧神色平淡,眼底那抹冷意在光线下显得更深。
    钟露阳迟疑了两秒,才压低声音道:“郁离……你不会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别人注意不到我们这边吧?”
    空气一瞬间变得更静了。
    郁离抬眸看着他,表情未变,只有目光微微动了动。
    下一秒,她大方承认。
    “嗯,我用了点障眼法。”
    她刚说完,钟露阳就点了点头,嘴里嘀咕着:“对嘛,我就知道,就算你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能--”
    话到一半,他整个人一僵。
    “等、等下--你刚刚说什么?”
    他猛地抬头,眼睛睁得老大。
    郁离依旧神色平静,只是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我说,我用了点障眼法。”
    那语气淡得仿佛在说“我刚才顺手关了个窗”。
    钟露阳愣在原地,足足反应了几秒,才惊呼出声。
    “啊???原来你真的这么厉害的吗?!”
    他的声音不小,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
    说完后,他还急忙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听见,又赶紧压低声音,凑近一点。
    “你、你这算是魔法吗?还是那种……玄学?”
    郁离看着他那副惊讶到夸张的表情,微微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只是些小手段,用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她说得平静,甚至带着一点不经意的从容。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侧脸上,光影在她的面具边缘跳动,映出冷淡的轮廓。
    而钟露阳看着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钟露阳,这辈子一定要抱紧郁离的大腿!!
    就在他暗自发誓,心里开始盘算“怎么抱”比较不丢脸时,郁离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从容中透着一种让人不自觉安心的力量。
    “等时机到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你现在需要做的,是--”
    说到这里,她抬眼与他对视。
    面具下那双眼睛看似平静,却仿佛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光,连空气都为之一滞。
    “--坚定你自己的心。”
    她的声音虽轻却有力,“不要迷失,不要怀疑,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这话让钟露阳微微愣住。
    他半是下意识,半是认真地问出一句。
    “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闻言,郁离轻轻一顿。
    她眉梢略挑,唇角缓缓扬起,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以。”
    她淡淡应道,“你当然可以相信我。”
    那一刻,她的语气安静得像一泓湖水,却让人莫名觉得笃定。
    说完这句话,郁离弯腰拿起水桶与拖把,准备继续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等等--”
    钟露阳的声音又把她叫住。
    她脚步微停,偏头看他一眼。
    “什么?”
    “我还有个问题。”他一本正经地说。
    郁离:“……说。”
    钟露阳放下扫帚,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臂,声音有些无辜又带点埋怨。
    “我就是说啊,你不是施了障眼法吗?那我要是偷懒一下,别人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空气短暂地静了两秒。
    郁离沉默地看着他,面具下的神情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她那份近乎“无语至极”的气息。
    “可以……”
    她终究还是淡淡回道,“……但别太久。”
    说完,她转身提着水桶,脚步干脆利落,朝殿堂另一侧还未抹净的地面走去。
    钟露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瞬间笑开了花。
    “郁离真是个好人。”
    他小声嘀咕着,一边舒展筋骨,一边长出了一口气。
    短暂偷懒几分钟后,他又赶紧拿起扫帚,重新投入到“沙沙--”的扫地声中。
    阳光落在他身侧,尘埃在光线里缓缓漂浮,整个殿堂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窗外,洗泽正好路过。
    他脚步不急不缓,途经殿堂时,顺势朝窗内看了一眼。
    视线掠过每一张戴着面具的脸、每一双低头忙碌的手--秩序井然,无一人懈怠。
    他微微眯眼,神情淡淡,随后转身离开。
    走出殿堂后,走廊的光线立刻暗了几分。
    洗泽的身影被墙壁的阴影吞没,他没有回头,只是沿着石砖铺就的长廊继续向前。
    一路七拐八绕,越往深处,空气越显得凉薄,连脚步声都被厚重的墙壁吞噬。
    终于,他在一间古旧的屋门前停下。
    门上刻着细密的符纹,木色深沉,带着某种压抑的气息。
    洗泽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咚、咚。”
    声音低沉而短促,在狭窄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放下手,背脊挺得笔直,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息波动,紧接着,是一个温和轻柔的女声。
    “进。”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像是从深处缓缓传出,轻易就让人收敛了呼吸。
    洗泽推门而入。
    “吱--”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随即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外头那条昏暗逼仄的走廊隔绝在外。
    门外是陈旧与灰尘,门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屋内的角落里点着数盏小灯,灯罩是暗金色的,光线柔和却不明亮,在空气中散成一层浅浅的金雾。
    墙壁被暗红的丝绒帷幕覆盖,厚重得连一点外界的声息都渗不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味道,香气里掺着甜腥,既醉人又令人不安。
    洗泽抬眼循着味道的方向望去。
    只见丁桐正坐在不远处的深色软沙发上。
    她一手支着脸,修长的指尖托着下颚,另一手懒洋洋地摇着一把深红色的折扇。
    灯光掠过她的脸庞,映出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泽。
    她那双眼睛微垂着,眼尾弯出细细一抹笑意,带着惑人心神的慵懒与漫不经心。
    丁桐翘着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厚重的地毯几乎掩过她的鞋面,金线交织的花纹在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
    墙角堆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有的敞开着,有的半掩着。
    灯光一照,里面满是钞票、金饰、玉坠、宝石,杂乱却耀眼。
    几只金制的高脚杯散落在桌上,杯口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液体痕迹。
    洗泽迅速低头弯腰,神情恭敬而克制。
    双手在身前比出特定的手势,语调低沉而虔诚。
    “罗耶阇摩……”
    丁桐的扇子在空中一顿,随后轻轻合上。
    她抬起头,带着一丝笑意看向他。
    “起来吧。”
    洗泽立即直起身,不敢抬头,只垂着眼,恭敬地立在一旁。
    丁桐指尖轻轻一转,深红的扇面在掌心中缓缓展开,扇骨掠过灯下的光,仿佛有血在其中流动。
    她随意拨开桌上一叠散乱的钞票,金属的气味混着甜腥在空气中弥漫。
    目光最终停在一只小巧的木箱上,唇角微微上扬,笑意似有若无。
    “外面怎么样了?”
    洗泽立刻低头,语气恭敬,“回教主,外面一切正常。教徒们都在认真地打扫庄园,没有出现任何异状。”
    丁桐满意地轻点下头,红扇轻敲着膝盖。
    “很好。今天要被净化的人选,我已经决定好了。等会儿你去宣布名字再把他们带过来就行。”
    说完,她随即轻声念出三个人的名字,便抬手示意洗泽可以退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份平静。
    丁桐眉头一蹙,扇子一顿,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
    “进来。”
    门被推开,陆沅匆忙走进屋内。
    她的神情有些慌乱,脚步微颤,似是一路小跑而来。
    “罗耶阇摩……”
    她匆忙比出手势,声音压得极低。
    下一刻,她便跪倒在厚重的地毯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求教主……帮帮我。”她的声音发涩颤抖,透着疲惫与不安。
    空气在那一刻安静下来,只剩烛火轻轻摇曳。
    丁桐微微抬眸,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唇角随之扬起。
    她轻笑出声,那笑并不温柔,反而带着几分揶揄与不以为然。
    “哦?又是你儿子的事吗?”
    她的语气慵懒,带着淡淡的玩味,“这孩子又做了什么?你起来说吧,慢慢讲,我听听看。”
    陆沅闻言,连忙起身,但仍低着头,语气里透着惶恐。
    “我今天发现,小全……又和他那负心的爸爸联系上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喉咙哽了一下,才又艰难地继续道:
    “而且那孩子,还学坏了。我在打扫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他抽屉里有打火机……”
    陆沅抿了抿唇,眼底泛着一层湿意。
    “他一定是跟那些狐朋狗友学来的坏毛病。教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小全是不是被……不好的东西影响了?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她的语气越来越低,近乎带着哭腔,情绪也终于崩裂出裂痕。
    丁桐静静地听完,唇角依旧带着那抹浅笑。
    她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脚步不紧不慢。
    她走到陆沅面前,低头俯视着她。
    “哎呀……”
    丁桐轻叹一声,语气里混着几分叹惜与柔怜。
    她伸出手,指腹轻轻擦去陆沅眼角滑落的泪,动作温柔得近乎慈悲。
    随即,她弯下身,双臂环过陆沅的肩,将她轻轻抱入怀中,手掌在她背上拍了拍,声音柔和而低缓。
    “……陆沅,你说得对。”
    她轻声道,“从我刚才听的情况来看,你的孩子确实是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影响了。”
    烛火摇曳,光影在她的侧脸上游走,将她那双眼映得深邃而幽暗。
    陆沅怔怔地抬头,听见丁桐说的话,心口瞬间一紧。
    丁桐的手还轻轻拍着陆沅的背,姿态温柔得像一位宽宥众生的圣母。
    “别怕。”
    她低声安抚着,声音温润柔软,“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松开手,退开半步,俯身与陆沅对视。
    “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忽然转得更轻。
    “今天的净化仪式名单已经定好了。临时再加人……你懂的,总得重新准备。净化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她转过身,从桌上取下一只细长的香管,在掌心里慢慢转动,声音不疾不徐。
    “尤其是孩子。”
    她微微侧头,“年纪小,抵抗力弱,容易受侵扰,也容易伤到根脉。所以必须用特别的净化方式,才能彻底将那些不好的东西驱散。”
    陆沅闻言,下意识追问:“特别的方式……是什么?”
    丁桐的嘴角轻轻勾起。
    她收起香管,重新打开那把深红的扇子,轻轻摇了两下。
    “别担心,这一类的净化,我会亲自主持。”
    她笑着说,“当然,也需要用到一些罕见的供物与香料--这些可都不是寻常东西。”
    话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指尖轻点了点桌上堆叠的几只小箱子。
    那一瞬间,珠宝与金饰在灯下闪出冷艳的光。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沅怔了怔,随即用力点头,泪痕未干的眼中浮起炙热的希冀。
    “我明白,教主,我明白。只要能让小全恢复原来的样子,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丁桐的笑容一点点加深,她合上扇子,声音温柔得几乎像是在抚慰。
    “很好,陆沅。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就更放心了。”
    她向前一步,裙摆在地毯上轻擦出窸窣声,带着微不可闻的香气。
    丁桐微微俯下身,靠近陆沅的耳边,呼吸几乎掠过她的鬓发。
    “等今晚的仪式开始时,你带他来,我会亲自净化他。”
    说完,她轻拍陆沅的肩,转身时衣摆微晃,红扇在指间轻轻旋转,划出一道浅浅的弧。
    烛火映在她身上,照出一抹晃动的红光。
    陆沅忙点头应声,“是,教主。”
    她深深行礼,转身离开。
    门在她身后合上,外头的光被隔绝,只剩屋内烛火轻跳。
    丁桐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洗泽,语气淡淡。
    “你也下去吧,我要准备今晚的仪式了。”
    洗泽立刻低头应道:“是。”
    门再一次关上,厚重的声响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
    丁桐抬手轻抚扇面,唇角微弯,那抹笑意冷淡又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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