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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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郁离对面的陆怀安,似乎仍觉得颈后残留着那股说不清的凉意,他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脖子,动作里带着几分不安。
闻言,他抬眸望向郁离,迟疑片刻,才开口道:“我叫陆怀安,我身上的符……是我朋友郁景明给的。”
郁离听到这个名字,眉心微蹙。
郁景明?
是谁?
没记错的话,郁渊的孙子好像是景字辈的吧?
……算了,等下问问苏特助吧。
想到这,她重新抬眸,神情恢复冷淡,嗓音平稳却锋利地继续问。
“那他为什么会把符给你?”
陆怀安明显愣住了,显然没想到郁离会这么问。
他神色有一瞬的慌乱,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摩挲,像是在寻找措辞。
“这……”
他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开口。
“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小时候常常被鬼缠着,晚上几乎没有一天能安稳睡觉,身体也一直不太好。后来有一天,景明突然拿来一张符,说这个能护身,让我试试。”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戴上之后……那些怪事真的消停了。那之后,我就一直随身带着它,从来没摘过。”
他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放轻,眼神也随之柔和下来。
烛火摇晃间,那份情绪被映照得格外清晰,像是怀念,又像是眷恋。
郁离下意识抬眼,恰好与他的视线碰上。
她微微蹙了下眉,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疑惑,却没有追问。
烛火轻轻一颤,那份情绪也随之被掩去,只留下一点无法言明的错觉。
郁离听完,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问道,“请问,我可以看看吗?”
陆怀安愣了下,随即点头。
他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符纸,双手递到郁离面前。
郁离接过,低头一看。
符纸被保护得很好,黄纸上面的符咒笔画歪歪扭扭,线条不够流畅,也算不上标准。
可在那粗糙的符纹间,一丝极为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气息闪过。
那是属于她的气息。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心中已有答案。
--这果然是郁家的符。
记忆在心底缓缓翻开。
很久很久以前,郁家人的体质皆为极阴之体,天生易受阴灵侵扰。
但这份体质同时也带来另一种意义上的“天赋”--他们能更容易感知、甚至与阴灵沟通。
正因如此,郁离的师父郁江,曾被誉为郁家最有天赋的一人。
彼时,郁江在修行有成之后,为了庇护家族后代,立下了家规。
所有郁家子弟在到达一定年纪时,必须学习并掌握一些最基础的符咒,以护自身,免受阴灵干扰。
当然,郁家后续也尝试过改变血脉,寻来极阳之体之人联姻,以此冲淡后代的阴体特质。
可纵使如此,那份根植于血脉的阴性依旧难以彻底消散。
眼前这张符,应该是郁景明当初练习时未达标准的符咒之一。
因不算合格,反倒落入他手中,被他拿来赠人。
而陆怀安,就这样靠着一张“练习用”的符纸,安稳地过了这些年……
……吗?
郁离不这么认为。
因为只有那些被判定合格的,才会被送到她手上,她再施下她的气息。
练习的,绝对不会有。
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这股气息,是她在某个时候,偶然留下的。
至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因为什么……她完全记不起来。
她盯着那符纸看了两秒,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但还是把符折好,还回去。
“拿好吧。”她淡声开口。
陆怀安伸手接过,动作很自然,可偏偏在他抬眼看过来的瞬间,郁离似乎从他的眼里瞥见了一点其他的情绪。
像是……失落?
她微微一怔,却很快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错觉。
一定是错觉。
毕竟眼前的人,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样子再像,也只是偶然的重叠。
再说,这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所以,……她一定是看错了。
郁离轻轻呼出一口气,把那股莫名的烦躁压下去,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
“行吧,你想先从哪里开始了解?”
陆怀安垂下眼,指尖微不可察地摩挲着那张折好的符纸。
他沉默片刻,才重新抬眸,目光落在郁离身上,语气谨慎却带着真切的探问。
“我可以先知道……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吗?”
话音一落,就连一直安静在旁、刻意降低存在感的钟露阳,也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插了句。
“对对!郁离,你还是先说说吧。我也很好奇,尤其是那根突然出现的红线,到底是什么东西?”
郁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掠,神情不显波澜,只微微挑了下眉梢。
她沉稳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分量。
“世间众生,皆由六根线所织。”
她停顿了一瞬,像是在给两人留下理解的空隙,随后才继续道:
“这些线潜藏在灵魂最深处,互相牵引、交织,映照出人的一生起落。每一根线,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六线齐全,才能成就一个完整的人。若少一线,人生便会缺憾;若线错乱,结局往往难测。”
她顿了顿,目光微微垂下,才继续开口。
“而你们刚才见到的那根红线,是生命线。它是所有线的根基。红线若断,万物皆休。”
话音落下,空气里凝固了一瞬。
钟露阳猛地睁大眼,反应比陆怀安还要激烈些,脱口而出。
“等下--所以……郁离,你刚刚是把陆先生的生命线,给拉出来了?!”
他的声音不小,带着掩不住的震惊,甚至有些发干。
烛火轻轻一跳,把他眼里的错愕映得更清晰。
郁离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不是我特意拉出来的,是它被其他东西引出来的。”
陆怀安闻言一怔,下意识追问。
“别的东西?”
郁离轻轻颔首,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却像是越过了他,望向更深处。
“陆先生心里该也有数。”
她的声音压得极轻,却带着笃定,“你如今所加入的那个组织……其实是个邪教,对吧?”
短短几个字,像是轻轻落下的石子,却在空气中激起一圈沉默的涟漪。
陆怀安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神色复杂。
“我知道。”
烛火轻晃,影子在墙壁上微微拉长。
郁离收回视线,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
“他们口中供奉的”神”,也就是所谓的慈尊,并不是什么正神。你的生命线之所以会显形,就是被祂强行拉出来的。”
她说到这里,微微侧过头,与陆怀安正面相对。
烛火摇曳,她的眼神清冷而沉稳。
“简单点来说--祂要的,是你的命。”
这一句话落下,空气顷刻间被拉紧了。
烛光跳动,倒映在郁离的瞳仁里,最终映进陆怀安的眼底,却在他心底化成了另一种景象。
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专注。
他一瞬间竟有些恍惚,整个人被她牢牢锁住了呼吸。
而对面的郁离,却不带一丝情绪波动,仍旧平静开口。
“我刚刚做的,不过是把那根线送回去而已。所以你会觉得身体不适,是正常反应。”
静默片刻,钟露阳忍不住“咳”了一声,打破压抑的氛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话到一半,他又扭头看向郁离,“不过,郁离,这么严重的事情,你可以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吗?”
陆怀安被那句话点醒,后知后觉地绷紧了肩背。
郁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钟露阳见她没理会,也没在意,自顾自笑着开口。
“对了,还没正式介绍,我们是江市公安局的特别调查小组,我是组长,钟露阳。”
说完,他站起身,伸手向陆怀安。
陆怀安微微一怔,还是起身与他握了手,动作规整而得体。
郁离也随之起身,语调平静,“我是郁离,这次的协作顾问。”
她伸出手,和陆怀安短暂触碰,手指冰凉,一触即分。
虽然只有一瞬,可郁离却发现,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抬头望去,却见他笑得自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一句客气的话。
“郁离,这次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郁离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空气中一丝细微的凝滞,转瞬即逝。
钟露阳却没察觉,只大咧咧地补了一句,“行了,介绍完了,咱们坐下说正事。”
几人重新落座,桌上的烛火被轻轻一吹,摇曳间,光影在墙壁上晃动不休,仿佛暗处有什么正窥伺着他们。
郁离收回目光,神情冷淡,刚刚那一瞬的微妙停顿并未在她心底留下痕迹。
她翻开随身的笔记本,指尖敲了敲纸页,声音平静而清晰。
“既然你知道自己卷入的是什么,就先把你接触过的事情详细说一遍。越细致越好,哪怕是你觉得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怀安微微点头,神情却显得有些复杂。
短暂的沉默后,他才开口,嗓音低沉。
“说实话,我并不是被拉拢进来的。我是主动接触的。”
钟露阳闻言,眉头一挑,正要开口,却见他自己解释下去。
“我本职是记者,平常负责的就是各种社会事件。三个月前,我偶然得到一条线索,说本地出现了一个”心灵互助组织”,表面上宣称能帮人缓解痛苦,甚至治病。那种东西我见得多了,直觉告诉我,很可能是邪教。”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神色微微收紧。
“所以我决定将计就计,混进去看看,拿到证据,好把他们彻底曝光。”
烛光摇曳,把他脸上映出的阴影拉得更深。
“起初,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精神控制--靠说辞和氛围,让人自愿臣服。但很快我发现不对。”
他抬眼看了郁离一眼,嗓音低了下去。
“按照我查过的情况,以往的新成员,往往要经过几天甚至几周的所谓”洗礼”,才会逐渐被催眠,慢慢相信那个所谓的慈尊。”
他停顿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不安。
“可就像你们那天亲眼看到的那样,最近情况变了--他们几乎在第一次参与仪式时,就会当场屈服。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把人推到深渊里,让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钟露阳沉默片刻,面色凝重,指尖在桌上无声地敲了两下。
顿了顿,陆怀安又开口,嗓音比方才更低了一些。
“老实说,我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影响。”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桌面,过了片刻才缓缓抬起。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它在护着我。”
说到这里,他伸手按了按外套内侧的口袋,动作很轻,带着几分近乎本能的珍惜。
那里面,正安静放着那张护身符。
指尖在布料上轻轻一拍,声音细微,却像是无声地宣告着那份信任与依赖。
烛光摇晃,映出他眉眼间一瞬不易察觉的温和。
郁离注意到那一幕,心底微微一动,却很快收回目光,没有作声。
钟露阳见状,没打扰,只是顺手把桌上的水杯推近陆怀安,像是提醒他放松一点。
包间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陆怀安收回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突兀,轻轻咳了一声才继续开口。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才得以保持清醒。要不然,恐怕我早就和他们一样,被完全”吞”下去了。”
他说到“吞”字时,语气微顿,其中还掺杂着某种隐隐的恐惧。
郁离这才抬眸,淡声问,“那你进去之后,还查到了什么?”
陆怀安迎上她的视线,眼底微微一颤,接着开口。
“他们的组织,比我最初想象的要庞大得多。表面上看,是分散在各地的小型聚会点,毫不起眼,但实际上背后有着清晰的层级和指令。每一批新成员,都被分工得井井有条,从试探、筛选到”入会”,几乎没有任何漏洞。”
他说到这里,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摩挲。
“整个组织的实际领导者,是那位身穿白衣的女子--丁桐。她的地位极高,仅次于慈尊,被信众视为另一位崇拜的对象,而她身边始终伴随着一个关键人物——乔智。”
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
“这人表面上总是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可只要出现,很多安排都会暗中绕过他去执行,哪怕是核心成员,也要看他脸色。”
说到这里,陆怀安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努力地回忆着细节。
“不过奇怪的是,这几天他却突然消失了。无论是集会还是仪式,都没再见到他。就连丁桐,也只字未提。”
听到这里,郁离和钟露阳对视一眼。
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