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公子阴面定妆出来了，士林从镜中看见了自己，他感到震惊，这不是他，这又是他，此时他被一个生灵附体，透着邪魅与妖艳，既像人，又像巫，就是巫与人的合体，一时间超越了阴阳，串起了古今。这是安邦参照日本歌舞伎仕女的形象加以变形演绎而来。又是一个从未在舞台上出现的形象。
    安邦专为这出戏编排了一支《剑舞》，媚而不娇，纵而不淫。这也是以往的舞台没有的。
    就这样，士林带着全新的感受走进戏里，走进角色里。
    这天黄昏，照例士林陪着温避远散步，温避远突然笑了，看着士林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解释道：
    “这戏埋了个恶趣味的东西，考虑再三给你们的剧本里把它拿掉了，公演版不能用，不过以后排演私坊戏说不定可以加进去，我倒觉得这增补了角色的血肉，好像很多名剧里都有这种片段。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叠书稿递给士林，士林看完忍不住笑了。
    春江伺候岷王睡去。然后来到浴室，解开了勒得生疼的亵衣，看见已然红肿的身体，一时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那一旁伺候的老阉人羊朔忍不住唠叨，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愿懂，你是可以自行解毒的，这样憋下去早晚会憋出病的。春江说怎么做。羊朔说你跟岷王是怎样做的。可我跟岷王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你只跟我不一样，跟他是一样的。不过你千万别跟岷王透一点风声，也绝对不能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否则，我性命难保，估计你也好不到哪去。我是实在看不下去，孩子，你不能生生地被阉了。
    春江由此心里逐渐有了怨尤。
    岷王不是不清楚的，但是也是为了爱玩火，赌一把，这是上位者的自信。但往往用错了地方。
    那岷王死前说，春江我本已改主意，好……
    大王爸爸
    得，娇儿呀，为你变成了大王八。
    可我又要你变成哥，大王爸爸哥。
    哟，又变成了八哥。
    罢罢，八哥就八哥吧。
    我要给你的胡须编个辫子。
    孩儿呀，你已经大了，不带这样玩了，这太顽皮了。
    那不行，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玩具。
    好，好，玩具，就玩吧。
    得编完，从头到脚。
    老夫当年万夫不当之勇，却输在你这双小手上。哎哟，痛，哎呀，只要你高兴。停停，娇儿呀，我们换种玩法。
    那行，你让我骑马。
    行行，让你骑。
    那不行，哪有马穿着衣服的。
    可这园子里有人呀。
    赶出去。
    传令，三十里以内不准有人。
    这样总行了吧。
    不，我要你变成鱼。
    士林笑后，喃喃道：“不过这戏我可演不来。”
    “可角色就是这样生成的，有血有肉，甚至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没想到，先生还有一个这样调皮的灵魂。”
    “不好吗，赤子之心。你说你演不来，但你必须有这样的情绪体验，由于面对大多数观众的原因，没办法明示，只能留白，但是又要观众明白，这就靠演员的功底了，我要你跟角色融为一体。”
    士林听了，苦笑地摇头，这戏把剧组所有人都搞魔怔了。
    于是那些无法演给观众看的东西，只能在士林身体里生成，士林已经钻进春江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回应。那天下戏之后，跟他搭戏的魏瑶说：“你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都忍不住拿给你蹂躏。行呀，你入戏了，通了灵。我都有点怕了。”
    这话说得士林一个大红脸，心里不禁腹诽起自己的先生来。
    转眼就来到了在亚美大剧院带妆彩排的时间，闻讯而来的祈娟一边接受大戏院的经理的马屁，一边聚精会神看戏，演到精彩处，祁娟忍不住叫好。
    戏一罢毕，祁娟率先上台祝贺，跟士林举止亲昵，把也在台下看戏的胡立三看得有点瞠目结舌。
    待卸妆时，魏瑶打趣道：“哟，小子找上媳妇了。又傍上个大主，你这小子怎么总是好运气。”
    一旁的花非花有点幸灾乐祸：“这下可有得好看的，这不得猪脑子打出狗脑子。”
    士林在一边无从解释，只得闷声不语。
    待出了化妆间，望着眼前的人，感到一阵头大：祈娟和胡立三并立在化妆间外，既像示威又像挑衅。
    祁娟先开口：“得，我请你和你大哥吃顿饭吧，大餐。”说着径直朝外走去。
    因为帮忙联系剧院的事情，士林不好拂这位大小姐的面子，可胡立三跟着凑什么热闹。那胡立三才不管士林心里的为难，讪笑着说道：“怎么已经开始找退路了，攀上高枝儿了。”
    这话说得士林一阵没好气：“叫你吃顿饭，这么话多，爱去不去。”
    “去，当然得去，去看看你们怎么唱戏。”
    那祁娟也爽快，刚在五谷庄坐定祈娟就开门见山：“我要借一下你的心肝宝贝躲下雨。”接着跟胡立三说了来龙去脉。
    胡立三听完讪讪地说：“这是好事呀，我也没在意，他就是真跟你好，我也应该成全你们。”
    “得了吧，别这样口不应心。要真这样，还不闹出人命。”
    一句话把胡立三说了个大红脸。
    士林在一边看得有趣，心想，这本该我脸红的，你倒抢了我的戏。
    回家的途中，胡立三说：“这叫什么来着，牝鸡司晨，本该大老爷们豪气的，却让娘们争了先。”
    “就你那点出息，这叫没见识，你不知道古往今来，多少女人上演了这种事，有人的地方就有异数，她们也要活。话又说回来，你听说过女人写话本的吗。这祈娟就是个爷们。就跟男人一样，也分男女。”
    “那我们俩呢？”
    “你是大老爷，也只有委屈我自己。”
    “你就不知道我也有颗女人心呢。”
    士林转头奇怪地看着胡立三，心中闪过一种奇怪的想法。
    终于到了试戏的那一天，士林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