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定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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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雁城,到了师傅冯李处,让冯李看了戏文后,又把温先生的讲解说了一遍,冯李不禁激动起来:“这学贯中西的就是不一样,眼界比我们这些闭门造车的迂腐强多了。孩子,看来你该改投师门了。”
一句话把士林唬得晃悠,连说:“这是什么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老师,你是师傅,不是一回事。”
冯李讲:“这个人不能放过,你还得拜托他,让他别把这戏给别人,这戏我们要定了。”
士林说:“不会的,温先生谦谦君子,做不来这等事的。”
一旁看着戏文的青禾友也插话道:“这样吧,可以把他当成合伙人,戏演完了一起分成,这样就可以绑在一起。”
冯李说:“这倒是一种办法,只不过别人愿不愿意。”
两人同时拿眼望向士林,好像士林搞得定这件事情。士林心里在嘀咕,你们也太高看我这个十几岁的弟子了,心里难免狐疑,两个老家伙是不是要我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或者是他们看出了什么端倪。不过从大的方面来讲,他有这个义务来处理这件事情,毕竟,冯李的初衷是为了他拿出一部大戏。于是他说:
“温先生那边我可以尽量去说服,不过师傅是不是可以发出邀请,以你们的名义,请他来看看。这样也显得尊重。”
“那就我们排出个初模样,请别人来也算是有的放矢吧。”青禾友说。
“那就排吧,心动不如行动,什么事都有个开头。”冯李是起意者,当然希望尽快推动。想了想,他还是觉得应该更为周全,说:“我和青班主还是会写一封信给温先生,以示尊重,也向他表示合作的意愿。”
按温先生的布局,这戏人数众多,青家班上上下下也就几十号人,显然人手不够,青班主打上了胡立三的主意,要说这么支部队,挑个二三十人不成问题,而且士兵听话容易指挥,省了不少事情。他想士林跟胡立三的关系,这点事不算个什么事。哪知道士林跟胡立三的那些小九九。
这时,知道点端倪的冯李向士林投去了征询的眼光,士林看实在躲不过,况且这是跟自己有密切的关系,只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试试。
果然,到了胡立三的司令部,把事情跟胡立三说了一遍,胡立三问什么戏这么大的动静。
士林又把这个戏跟冯李的意思讲了一遍。胡立三听了无语。
士林有点不耐烦,他知道胡立三不一定支持,但是你是死是活总给句话呀。不由得问,怎么啦。
“我就怕你翅膀硬了,心野了,收不回来。”胡立三也回答得直截了当。
“胡说些什么,我们当初定规矩可不是这样定的。”士林是这有点急了。
胡立三看着他,还是一句话不说。
士林终于忍不住火了:“你倒底答应不答应,给句话,不行,我好另想办法。”
“啧啧,还没成名呢,就敢跟我大呼小叫,等成了角儿,那还不把我吃了。”
“是你阴阳怪气的,但凡我要做点什么事情,你总是这样推三阻四的。”士林看那架势要走。
胡立三转了话风:“好好好,借借借,不就是几个人嘛,发这么大火干嘛。是不是好久没一起睡了,脾气见长,要不要哥给你降降火。”
士林一巴掌拍在了胡立三的肚皮上,自己却忍不住笑了,但心里还是暗惊,自己已忍不住拿胡立三跟温先生比较,难免一肚子怨气。
冯李的蛊惑力和号召力还是超强的,班子很快就搭建起来。琴师和冯李负责定腔、套曲和填词,青禾友负责排练和外联。冯李以最快的速度写出了唱词,定一段就给士林试唱一段。给士林唱对手的是一个叫魏瑶的须生,四十来岁,在青家班搭班唱当家须生多年,早年得过余苏岩先生的指点,在北方一带小有名气,但是第一次跟士林配戏。岷王这个角色是想配花脸的,但冯李经过几番斟酌,觉得还是须生更能体现这个人物的性格和气质。
不到半个月,这戏居然排出了初模样。冯李说:“这样了,可以请温先生来指点了。我总觉得差点什么,需要高手点拨,呈现出的东西跟戏文上的好像有差距。”
士林去了胡立三的司令部打电话。当初跟温先生分手时,温先生告诉了清水处的电话,说有什么事情急的话,可以打电话。士林主要想问温先生回家探亲回来没有。清水说刚好昨天到的,住了一晚,今天早上去了学校。士林说最近会到省城,请教温先生,就想问他在不在。
打完了电话,士林去找胡立三,问可不可以用他的车。
胡立三问干什么。
士林说:“去接温先生,《春江复国》作者,需要来指导这出戏。”
“哟,那可是我们四公子的贵人呢,那得好好款待一下。”原本士林还在想,恐怕胡立三会推三阻四的,没想到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心里难免高兴。
“什么时候动身,来了住哪里?”胡立三好像还是蛮真诚的。
“住师傅那里,他指导戏也方便,再者,师傅那儿,空气清新,风景也好,温先生原本也是个雅人。”士林也就实话实说。
这边胡立三开始阴阳怪气了:“你这是编排我是个粗人。”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阴阳怪气的。”
“怎么开始嫌弃我了。”
士林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家伙好像感觉到些什么,或者是最近做的一切都没有遂他的意,心里边不满。
“你不讲道理,我不跟你说呢。”士林决定以退为进。说完就要往外走去,却被胡立三一把拉住,说:“是阴阳不调,你看你忙,我们好久没有……”一边还挤着眼睛。
士林觉得一阵肉麻,随口回答道:“回家找你老婆去,兴许还能生个儿子。”
“哎,还别说,你小嫂嫂真是有喜了,这次我保证是个儿子。多亏了你。好了,别生气,这一走又要好几天,让哥今晚好生犒劳下你。”胡立三就有这种本事,原本很荒诞的事情,都被他说得一本正经。
谁稀罕。士林实际上本来就没生气,不管怎么讲,这老斗都还是迁就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
士林多少是懂戏的,他虽然不会写,但是一下就看出了温先生抓住了戏核。
《春江复国》原来的戏粗鄙了,那只能给人带来感官刺激,但最后的转折太过牵强,不能服众。这一晚趁着胡立三还没有来,士林独自沉浸在戏里。
春江独自在湖边游览,望美景不由得叹人间仙境,娇儿我容大王独宠,风光旖旎,羞煞这良辰美景。
宫女残枝上(白):我已经年老,再也无法伺候公子。
春江(白):老妈妈为何于此告辞,娇儿我如今如日中天,荣华富贵于我翻手之间,感戴妈妈照顾我多年胜亲母,正待我报答你,却要辞行为哪般。
残枝:看来你真忘了,想当年贼王闯进家园,灭满门伤天理恶贯满盈,谁知你忘了国仇家恨,认贼作父,自得其乐,无良天。
春江:妈妈,这些年大王恩宠我滔天盖地,这后宫独宠我赛过三千佳丽。我问过大王,大王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他这样宠我,如何能对我的家人下毒手。都是那争风吃醋之人别有用心撒的谎言。
残枝:你分明是男儿身顶天立地,却自堕脂粉害天理。
宣:大王到。
春江:妈妈求你别走,待我伺候完大王,自听你慢慢理论。
大王上。
大王:娇儿,独自一人游湖难免孤单,待老夫陪你赏尽这人间春色。
春江做掩面状。
大王:怎么呢,梨花带泪,我见犹怜,哭得我一阵心软。
春江:大王,我分明是男儿身,却错被大王当成女娇儿养至今日。我只问,大王爱我男儿身,还是女儿娇。
你是女娇儿。
我是男儿身。
是女娇儿。
是——男儿身。赌气状。
好好,都爱都爱。
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
那我陪大王游尽这满园春色,然后再……再……
巫师做法状,春江叫,痛煞我也,捂脸惊叫,踉跄下场。
舞台上,群魔乱舞,巫师唱:
蛮荒世道,人妖颠倒,错把他乡认故乡。明明是男儿身,偏一声女儿娇。潮起潮落,一生一世,生也好,死也好,全把天理颠倒,颠倒。
春江面具半遮面,武生打扮上场。
全忆起,全忆起,七岁时,父皇母后惨死眼前,朝堂上三尺鲜血飞溅,贼寇王独留下我当女儿豢养。原本是男儿身偏要一声女儿娇,硬把这世界乾坤颠倒。今起义军,杀贼寇,报国仇家恨,还这世界乾坤清朗。
剑舞起,神勇军上,齐声唱,杀贼寇,把国仇家恨报。
一江春水向东流,城头变幻几多景色,长恨一去水长东,流尽春江几多情,空留遗恨在人间。
春江推辞了帝位。让我这么个充满了仇恨的人做王只能给万民带来灾难,希望你们选取明主,给百姓安生。
春江走到了江边,我的至亲至爱已经故去,我又爱又恨的人也死去,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也没有了爱人。踏江行。
就这样士林一个人唱出了一整台戏。到跟胡立三共寝,士林还抑制不住兴奋,给胡立三讲戏,可完事以后的胡立三已然睡着了,气得士林差点一脚把他踢下床去。
这出戏的预算很快就出来了。青禾友代表青家班出资,冯李也出资,士林听说师傅抵押了房契和田契,心里边着急,欠师傅的太多。自己总得做点什么。
为此士林试着找胡立三,他曾经承诺过,捧角儿可以给钱的。可找到胡立三,胡立三盯了他很久,不置可否。
一气之下,士林找到了祝海,祝海说:“筹款没问题,我们铺子在,如今有了胡司令做了靠山,人们还不争着来。”
士林气道:“不许跟我提他。”
第一次知道钱的重要,也体会到里边的不易。
第二天一早胡立三派司机小何送士林到省城。
到了清水那儿。清水说:“你们两个好像都有心灵感应。温先生也是今天才到,但是没出门,堪堪地等着你。”
这时,温避远从楼上下来远远地笑着,士林一下心情就好了起来。温先生穿着一件长衫,外罩一件镶边的坎肩,原本是乡绅穿的平常衣物,却被先生穿出了一番不凡来。
“你来得正好,我正在构思另一出戏,有些可以发掘的东西。还有就是《春江复国》我有些新的想法。”说着话,温避远来到了身边。士林立马感受到一股热息在周边萦绕,心里竟然跳出相濡以沫的感觉。
“让先生费心了,士林深表歉意。”说完士林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份土特产,给了温先生和清水。嘴里还谦虚道:
“些许薄礼,略表寸心,还望笑纳。”
清水咯咯地笑着说:“这弟弟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就是喜欢听你说话,像戏文一样。我把东西拿到后面去,替你垣昭哥谢你。”
一边的温避远说:“一起拿去,难道你还想让我跑一趟。”
清水跟温先生谦让了一下,把东西提了下去。
院子里一下就剩下两个人,两人相视一笑,一时无话,纵有许多话,好像又一时无从说起。
晚上是在清水处吃的饭。因为有司机小何在,几个人只是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语。约定好了,第三天一早出发。第二天,小何去省部交接公文,士林去联系剧场。
晚上跟小何住在一个房间。小何问:“四少爷这么年轻就这么风光,居然跟温先生这样的人说得上话,那温先生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他是干什么的?”
这话说得士林一阵冷笑,但还是随口一说:“是省大的教授。”
“一定很有钱吧?”
“看要跟什么比。跟小老百姓比,他算是有钱,可是跟你们胡司令比,他就是个穷鬼。”说着这话,心里边又开始骂胡立三,你要排个监视的人,也排个聪明点的人吧,这套话的本事比我还不如。又恨得牙痒痒的,分明看到胡立三阴笑的样子。怪不得这样爽快地答应了我,早已安排好人监视我。
小何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暴露了,还自顾自地说:“你怎么会跟这么有本事的人认识?”
士林还是嘴里应付道:“演员跟戏迷经常联系,不就认识了吗,这是稀疏平常的事情。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躺在被窝里,还是在想,温先生在干什么,不会在写戏吧,明儿得劝劝他注意休息。很快颠簸了一天的士林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小何问士林:“今天您要去哪儿,要不要我车送您?”
士林说:“不用,你忙你的去。我去联系剧场。”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温避远在席间用英文问士林:“司机小何是不是胡立三的眼线?”
士林当时露出无可奈何的一笑。
温避远说:“你有你的不得已。”
一旁尖着耳朵的小何抓耳挠腮,他们讲的是哪里的土话。想到这里士林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