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声色犬马的一夜，启梁依旧热闹非常。夜是美好的夜，自然更是寻欢作乐的夜。有需求便会有供应，为人消除疲劳压力，替人舒忧解闷的青楼楚馆理所当然是生意红火。
    城南的地界便是根据地。白日里冷冷清清的街巷，一道晚上便风华无限了。其实，这个地方也是为人不齿的，白日里，妇道人家走的近些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而那些晚上来寻欢作乐的男人，却也为了避嫌，甚少进城南，不免让人觉得可笑。于是便形成了很有趣的现象，启梁的普通老百姓看不起城南的人，而城南的妓子小官也看不起外人。而夜晚来临的时候，大家都带起笑脸，虚情假意、发泄欲望，谁有钱谁就是大爷，不管你是桃红还是柳绿能泄火了就可以。
    “唉……”凤绾清立于窗边，手托下巴看着窗外的一片繁华，不禁有些烦躁。再是看上去美好，再是听上去的浓情蜜意，天一亮烟消云散，那又何必虚伪造作，假意逢迎。凤绾清眉头小小的皱着，眼神莹莹光润，鲜红的嘴唇不自觉的嘟起，虽然还是浓妆艳抹，可是却透着说不出的可爱。
    “绾清姐姐，妈妈让我来问你准备好了吗，外头客人等着呢。”艾霞是凤绾清的替身小婢，掀了帘子走进屋内。
    凤绾清马上恢复冷清表情，“好了。”
    艾霞上前为凤绾清最后再整理下发髻、衣衫“晚晴姐姐，妈妈说了这次的客人可是大户，一出手就五千两呢。”
    艾霞在最初得知自己成为了凤绾清的婢女时，心里忐忑了很久。因为在外人看来凤绾清就没对一个人笑过，再加之说话语气总是很冷淡，未免觉得她态度轻慢，怕她故意刁难。而清清冷冷的气质，又好似把人距于千里之外。可接触下来就发现，这绾清姐姐不过就是表情少了点，对她照顾尊重还有保护是一点也不少的。反而相处时间越长，越觉得晚晴姐姐不过是真实地表达自己而已。所以就越来越喜欢这个姐姐，把她当自己的亲姐姐。
    “小艾”凤绾清凉凉开口，“唇色再画浓些。”艾霞不禁无奈，其他倒也就罢了，这绾清姐姐最不能让人接受的就是每次都要画大浓妆。
    艾霞小眼往上一翻，“明白了，明白了，要不要香粉再扑多点？”
    看着镜子里脸色煞白，两腮通红，唇色血亮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恩，不用了，这次买的香粉太香，我有些受不了了。”艾霞忍不住又送出一记白眼，你涂这么多不香死人才怪。
    凤绾清起身，脸上粉屑纷纷掉落，又凉凉开口“这家的粉，白是白，可质量不行，光靠香料支撑，还是原来那家面粉店做的香粉好，又白又细。”艾霞有些无力了，姐姐你以为自己买菜呢是吧，也就你觉得那家好。
    凤绾清是在花月楼长大的，从小因得到顾之歆师父的赏识，苦练舞技。旁人看着这对师徒都会疑惑这对师徒是不是有仇。作师父的把孩子往死里练，作徒弟的呢，从不讨饶，似乎就是要跟你对着干。但只有凤绾清知道这就是她跟师父的相处方式。
    楚萧寒坐在花月楼三楼的雅间内，举杯轻啄。看到冯修满眼期待的眼神，心想，冯修这食色之徒，不是只对美人动心，这次是中了什么邪，如此执着。凤绾清的名，他楚萧寒也不是没听说过，从最早登台时技惊四座的初雪，可谓一舞动天下，居然还赢得了小婵月的美名。难奈当时楚公子真婵月在怀，又怎会花心思去看什么小婵月。后又什么初夜风波，还有不久前某名公子看她跳舞，居然看得太兴奋，差点湿了裤子。瞬间，凤绾清名声大作，与她引人遐想的舞姿一样出名的，还有她的容貌。当然不是美，却也说不上丑，就是别扭。外加其好像谁都爱理不理的性子，倒成了特色，独树一帜了。
    楚萧寒是个爱美之人，非美女不见，凤绾清的样貌、性格如此怪异，完全不是楚萧寒喜欢的类型。而凤绾清善舞的特点反而让楚萧寒有些讨厌，因为在他心里没有人跳舞是比得上她的，有人却拿她俩做比较。
    正回味之际，陈妈妈丰满圆润的身体从门缝间挤进房间内，“让各位公子久等了，绾清要开始跳舞了，不过需要暂时灭了灯火，万分失礼。”
    楚萧寒一听，又觉不快了，怎么跳个舞如此多的花样，一定是舞技不过尔尔。周围暗了下来，屋子正中央却格外明亮，抬头一看。原来屋顶的设计精巧，竟能把室外月光引入室内，巧思无限。还在感叹匠人的杰作，忽闻一股浓香，不觉皱起眉头，还有人被呛得咳出声来，耳边乐声渐起。从角落暗处，一人缓缓飘落，沐浴于月光下。
    女子体态修长，身材匀称，腰肢纤细，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在外面的肌肤莹润细腻，竟有散发幽光的错觉，抬腿展臂间，说不出的温柔妩媚。最吸引楚萧寒的还不是她的舞姿，而是她的双眼，似乎要把你吸进去，却又对外人疏离排斥。楚萧寒不自觉忘了呼吸，心如响鼓。等他发现自己的失态，暗自懊恼怎么会被吸引呢，可又不舍放过任何细节。在众人都还没有回味过来的时候，凤绾清旋坐于地，一舞结束。
    室内又亮了起来，不知是谁第一个清醒，大声鼓掌。凤绾清缓缓站起，抬头，抽气声此起彼伏，还有窃笑声。抽气的当然是客官，忍不住笑的自然是底下陪客的姑娘。凤绾清的尊荣，果然如坊间流传的那样别扭、尴尬。好似站够了，凤绾清微微低首算是行过礼，退出了雅间。
    楚萧寒被震惊了，他唾弃自己，我怎么会觉得她跳得不错的呢！无意听见友人的私语。
    “真是妖娆无限，回味无穷啊。”
    “唉，是啊，是啊，让人心痒难耐，难怪会有人当众湿裤了。”
    “可惜了，可惜了，怎会如此样貌。”
    “可惜了，可惜了。要画如此的浓妆，去了妆一定惨不忍睹啊。”
    “不过，若是能买回家，啊……哈哈哈。”
    “诶，马兄好注意啊，反正吹了灯也看不见长什么样。哈哈哈”
    随即众人哄笑，猥琐不已。
    楚萧寒不知道为什么，心下不快。其实，他也不怎么喜欢这些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说别人游手好闲，自己呢，呵，不也是他们之流。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楚兄觉得如何啊？”冯修见楚萧寒独饮，跑来调侃。
    楚萧寒一派自得“舞是不错，比之婵月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可，样貌实在……”众人笑闹。
    这厢边陈妈妈跟着凤绾清回了她的闺阁。即便陈妈妈还没开口，凤绾清也明白陈妈妈想讲什么，无非也就小事一两件。一进门，凤绾清就先坐下“小艾，给我倒口水喝。”好像突然发现一般，抬眼看了下陈妈妈“再多倒杯水。啊，陈妈妈坐啊。”
    陈妈妈看着如此没有诚意的邀请就有气，但表面上还是好声好气的说“不了，不了”
    “小艾啊，妈妈说不用了”凤绾清凉凉开口。艾霞听着明白，哪还真是要倒水给妈妈喝，本就是故意说这么一茬，绾清姐姐就是吃定了妈妈是会客气推托的。
    陈妈妈嘴角有些抽搐，不过，这么多年风月饭不是白吃的，什么难伺候的主没见过。再接再厉“绾清啊，过了年你就17了，没道理不是头牌到17还没开包的。”
    凤绾清接过艾霞递上来的茶，悠闲的喝了起来。她非常的平静，在她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小事一两件，陈妈妈来无非就是加场、陪客或是开包。自己已在欢场，这些见得多了，何必矫情做作。什么清白，又哪里清白。
    陈妈妈见她不理自己，索性就接着说“一般姑娘家家12就开包了，就算是头牌到14、15也算久了，干我们这行没个几年的啊绾清。当年，不是你师父”
    “妈妈”凤绾清闲闲开口“我12岁登台，算算这些年没给你少挣银子，我本来就是以舞擅长，加场更是家常便饭，我从没说过一个不字。跳舞是个体力活，还好我的舞艺也还能看，幸好也还有些客官喜爱。虽说，我这年纪被赎身是小了点，服侍一个人总会轻松些。”沉默，常常的沉默。陈妈妈冷汗涔涔地冒出来，小算盘一打，万一被赎身，我这花月楼要少挣多少钱。
    凤绾清又开口“那不然……”
    “那不然你给我定个日子”陈妈妈急急接口“绾清啊，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啊，这已是我最大让步了。”
    凤绾清自己心里也明白，看来已是极限了。将茶盏放于桌上“那就冬日里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吧。”
    陈妈妈连忙点头称是，心想这凤绾清虽说舞是跳着不错，可干我们这行，又不是专干歌舞表演的，还不是服侍男人的，还有这性子，怎地有这么多男人捧场。
    等陈妈妈走后，凤绾清缓缓走去梳妆台，让艾霞帮着卸妆，“小艾，明日里我要去看看师父，麻烦帮我准备物件。”
    艾霞点头说好。自己不是第一次看着妈妈逼绾清姐姐了，想想心里觉得悲苦，风尘女子多难善终。
    看着镜子里清秀的自己，凤绾清在心里默念：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