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枝在熨烫那件旗袍，屋内的陈设她已经全都张罗好了，顾妍脚步很轻但是张翠枝还是察觉到了，回过头来，面上带着浅笑：“妍儿已经贴完窗花了吗？”
    顾妍看到张翠枝面上的笑，心有异样的感觉，点了点头。
    张翠枝没有注意到顾妍的眼神，看了眼窗外“诶哟！天黑得这般的快？”顾妍听若未闻，飞快地扫了一眼张翠枝的左手，无名指上面空了。
    “妍儿要不今晚就和我先住在你阙叔家吧，免得明天一早你又要过来，现在外边天色黑的快一会就看不清路了，你一个人这么晚回去我不放心……”张翠枝极力挽留顾妍和她在阙呈家睡一晚。
    顾妍不是没有和张翠枝同床共枕过，但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长大之后和张翠枝的关系一直都保持着敬畏疏离的状态，再加上她现在确实是不适应和别人一起睡。
    想到今天顾乞应该也准备回来了，于是拒绝了。
    [阿乞今晚回家了，不回去他回家家里冷冰冰的没人，我担心他。]顾妍比划的很慢，但是张翠枝看得懂顾妍的意思，隐下眸中的情绪。
    张翠枝没有在阻拦顾妍回去，只是她这次非要送顾妍回去，说什么都不管用。
    [你还是呆在家吧，阙大叔还在家里等你。]顾妍无奈，张翠枝在前面带路举着手电筒，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雾蒙蒙的，看不清前路。
    “傻丫头！你还管起老娘来了，赶紧跟上这雪地太滑了别摔着了，你手脚可要好好的一点事情都不能有，明天还要帮我化妆呢……”张翠枝走在前，声音断断续续的随着风声传到顾妍的耳朵里。
    夜很静，只剩下张翠枝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有踩雪的咯吱声，顾妍不觉得烦，竖起了耳朵自己听清前面的人絮叨声，莫名觉得心里暖暖的嘴角不由自主噙着笑。
    真好，阿娘回来了。
    “沙沙——”就在这个时候，顾妍忽然听到周围不知道从哪传来微不可闻的踏雪之声，不是属于她和张翠枝任何一人。
    顾妍警戒的停了下来，但是张翠枝什么都没有听到还在前面走着，顾妍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环顾了一眼四周，黑蒙蒙的看不清远处的事物，那个声音自从暴露了一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顾妍忽然觉得头皮一阵的发麻。
    那个声音，究竟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顾妍不敢打草惊蛇，前面的张翠枝没有注意到她放慢了脚步，脚步不停。
    顾妍又不能开口说话，不由得心焦。
    她心生一计接着重重的摔倒在地，声音故意搞得很大，前面的张翠枝似乎注意到了，停下了脚步回头“妍儿你摔了？”接着蹬噔的朝她跑过来。
    顾妍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张翠枝很快走到顾妍的身边，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顾妍心下一横决定赌一把朝着向她走来的张翠枝比划[有人跟着我们，不知道隐匿在哪个方向。]
    顾妍看到张翠枝脚步慢了下来，面上似乎有惊异飞速划过，很快面色如常“摔得站不起来了？那怎么办？”
    张翠枝语气发着颤，顾妍感觉到张翠枝的惊恐不安，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怕，我们想办法原路返回。]顾妍在张翠枝手心写道。
    “这条道过路人太多了，被人看到岂不是丢人？我们家里没人离村子又远，先回家家里有扭伤的药酒，死丫头尽给我添麻烦！”
    “你就会给我找事！”
    ……
    张翠枝心里早就慌得不停了，可是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的唠叨，心想这么晚还有人出门吗？跟着他们的东西当真是人？
    顾妍假装一瘸一拐的被张翠枝搀扶着原路返回，脑袋低落的垂着闷不吭声，实则一边观察地上杂乱无章的脚印一边思索对策。
    这处地方距离青秀山很近，极少会有村民走这一条道路，她们现在直线距离阙呈家还有一公里，但是距离顾家就远了，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原路返回，不能铤而走险。
    前面那一系列操作都是使诈，她们都撒了谎，藏在角落里的人只要略一思索就会发现漏洞，所以她们必须尽快回去。
    可，顾妍也只是安慰张翠枝才这么说的，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跟着他们的东西是个什么生物。
    没来由的，顾妍又想到了半月前她深夜上山那次迷路鬼打墙，一直莫名其妙的就跟被勾了魂一样往一滩死水走去，差一点就被淹死了。
    顾妍从来都不愿意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又不由得让她觉得双腿发麻。
    地上出现了一串脚印，是一双很大的脚，没有随意的乱踩，而是将他自己的脚印覆盖在了顾妍她们留下的上边，奈何脚掌实在太大，终究还是露了馅。
    顾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跟着他们的东西是个人，而且极大可能是个男人。
    张翠枝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一串脚印，顾妍感觉到张翠枝的手有一些颤抖的厉害，顾妍想安慰张翠枝，可是抬手想要在她手心划字，却发现自己手同样也抖得慌。
    两人这一段路连搀扶的动作都不愿假装了，脚下生风，隐在暗处的那个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身后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顾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奈何冰雪地里不如黄土地，跑起来滑溜溜的稍有不慎就会摔跤。
    顾妍抽空回头看了眼身后，朦胧间有一高大黢黑的身影紧紧的追上来，顾妍忽然注意到那人的左脚似乎有些跛，所以速度不快。
    偏偏，顾妍回头狂奔的时候脚踝忽然一阵钝痛，那人不知在哪里捡起了一块湿淋淋木桩砸中了她。
    顾妍还欲继续往前跑，可是脚踝阵阵传来钻心的痛，她几乎就要跪倒在地。
    “妍儿！”张翠枝发觉顾妍脚步慢了，侧头一看，竟然发现她的脚踝上流出大片血淋淋的鲜血。
    张翠枝步子停了，过来搀着顾妍想要一起跑，但是顾妍挣脱她的搀扶：[跑1不要回头！回家找人过来救我！]
    顾妍比划的翻飞，根本就顾不上张翠枝到底能不能看懂，她恨不得自己萎缩的残舌长出新肉来，朝着人大声的喊。
    太晚了，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时隔多年顾妍再一次经历这样无援的绝望处境，什么都来不及了！
    “哈——”顾妍嚎叫，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声音，像一只孤独的鲸又像漏风的竹笛。
    顾妍残了哑了之后，她就再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痛的时候笑的时候从来都是无声的，这一声嚎叫阔别了整整十年。
    张翠枝听着顾妍几乎绝望的嚎叫，眼里泪水再藏不住，她跑了不停的回头最后那一眼痛的几乎快要刺穿顾妍的心脏。
    很快，身后的人跑到了顾妍的身边，顾妍抬头去看天色太黑了她有点看不清这人的脸，但是她看得出只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至少这个不是藤安人。
    “贱人！”那个男子踹了顾妍的肚子一脚，力道很大，用的是他那条好腿。
    “怎么？另一个贱人跑了？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把她抓来，让你们黄泉做个伴——”
    “欸！你干什——”顾妍听到男人的话心都凉了半截，于是忍着剧痛将踢来的腿狠狠地抱住，他原本另一只脚就有些跛，下死手踢顾妍用的又是那条好腿，这么一拽就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贱货！放手，我打死你。”摔倒之后男人飞快地起身再踹了顾妍几脚，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男人飞快地朝张翠枝离开的方向追去。
    顾妍觉得自己喉间一阵腥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好冷好困。
    顾妍昏了过去。
    “贱人看你还跑不跑？看看你乖女儿的下场，不一会你也和她一样了——不过那个丫头果然姿色不错！怪不得老头会做那种糊涂事，哈哈哈——”男子的笑声难听简直像一只快要渴死的老鸭在嘎嘎直叫唤。
    “我倒要看看你这种贱骨头到底有什么值得人垂涎的……呵呵呵呵——”男人小眼睛色迷迷的眯了起来。
    “闭嘴！笑得跟个老鸭子一样难听死了。”身侧忽然有一道嫌恶冷冰冰的声音道。
    男人羞恼，恨恨回过头死死的盯着被反捆手臂躺在地上张翠枝，暴跳而起急匆匆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面上怨恨的女人。
    “婊子！”掌下生风，又快又重的将巴掌扇在张翠枝右脸。
    “啪——”清脆响亮的一巴掌，几乎扇得张翠枝睁不开眼睛，脸上火辣辣的一片，麻麻的刺痛自皮肉神经传到头皮，她死死的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睁开眼睛朝不远处蜷成一团的顾妍看去，她想告诉顾妍不要害怕，不要担心只是声音打得响亮了一些，其实她一点都不痛。
    可是右眼朦胧不清，红彤彤的被血笼住了，喉咙涌上一股甜意但是张翠枝硬生生咽了下去。
    张翠枝看到她蜷缩再不远处的雪地里没有动作，或许阿妍是看着自己这边的吧？
    动了动唇，没有出声但是一字一句地念：阿妍不要怕，妈妈来了。
    她哪里知道顾妍被踹的昏迷了。
    张翠枝右眼刺痛几乎没有办法张开，但是男人显然没有放过两人的意思“叫啊！怎么打得不用力你不够爽是么？”男人大掌粗暴地揪起张翠枝的头发，毫不怜惜抓着头发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给我装死，你以为不作声我就不敢弄你们了？”
    “今天你们一人都逃不了，放心你们不会就这样直接的死去，我会让你们受尽羞辱生不如死！”
    男人话语中的阴毒怨恨没有丝毫的掩饰，张翠枝不由得在心里想了一遍到底和谁结了梁子让人会冲动做出绑架这种极端的计量。
    张翠枝被男人拽着头发在雪地里拖行，另一只手则是扛着顾妍，这个人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鲁莽冒失，他竟然一路走一路掩盖脚印就这样走走停停钻进了青秀山里。
    雪越下越大，过不了一会她们走过的地方就会被雪覆盖再无踪迹。
    张翠枝想起来自己逃跑的时候故意做的指示标记，心口却是一阵的发凉，只希望阙呈早点发现她久不归家出门寻找。
    想来自己就不应该固执的要自己一人送顾妍回家，命令那个男人呆在家里不许跟过来，她应该强硬一点、强硬一点把顾妍留下的……
    留下告诉她所有的真相……的——
    一路的拖拽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头皮像是被掀开一般火辣辣，张翠枝眼睛睁不开了渐渐的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