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和从前的张翠枝完全不同，我……我。”张翠枝难以启齿，不知如何开口说出自己穿越了这种惊骇世俗的话来，这未免太过不切实际。
    顾妍直视前方没有应答，对于张翠枝的话语不为所动，就这么静立不动不知想写什么。
    张翠枝猜不透顾妍的心思，见她面色不变，不由得有些自乱阵脚，期期艾艾地要去握顾妍的手。
    “阿妍，我是小翠娘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张翠枝心下一横，说出了那个淫灭在久远记忆里的称呼。
    顾妍猛地微眯起眼，眼中有不敢置信也有惊疑不定，仍旧是无言注视着张翠枝。
    “阿妍啊，我是小翠娘，不是……”不是张翠枝，而是十五年前的小翠娘，你可还记得我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妍比划着，眼中渐渐朦胧，心中早就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想，但是始终不敢确定，颤抖着手。
    张翠枝说的话前后颠倒，没头没尾，顾妍听着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了很多自己那些年经历的事，暗自心惊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张翠枝神智不清稀里糊涂的蜗居在敬老院那一方之地，怎么会亲眼看到？
    况且，毫无逻辑的宣泄叙述里，有太多顾妍从未告知过别人独身一人挨过的日子，那些细节再被旁人描述出来，她不由得周身发凉心里一阵的惊惧。
    张翠枝自从进城之后就变得越发的严厉无情，顾妍记忆里那个温柔的母亲已经消失不见了，那时候她读的学校都是贵族私立学院，身边都是些家境殷实孩童，虽说孩童心思单纯但是对她这个半道发达家境的孩子似乎有着刻意的针对。
    那时候她几乎没有任何朋友，只有老师会亲近她鼓励他，帮她呵斥管束那些傲慢的女同学以及恶趣味捣蛋的男同学。
    所以考到好成绩，获得老师夸奖以及免除母亲的教训，她几乎失去了童年一切童真美好的回忆。
    小翠娘是顾妍很小的时候对张翠枝的称呼，那时她年纪小还不记事，只知道自己的娘亲不喜欢自己叫她妈妈，于是她唤她小翠。
    这个傻乎乎的称呼惹得张翠枝一顿大笑，后来顾妍看张翠枝不那么讨厌自己了之后，才改口叫人小翠娘。
    对于他们这一切，顾父从来都不说什么，只是坐在一旁面上笑着。
    只是那笑不及眼底，透过吐出的烟雾看她们。
    后来自己长大，考到了市里重点高中，进城前一晚张翠枝出门去了很久没有回来，夜深了她才归，面色看起来黑沉沉的“以后不许再叫小翠娘，唤我母亲。”
    顾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从来不敢惹母亲不快，沉默着点头应是。
    想到这里，顾妍再次看向张翠枝，她的脸似乎和小时候那个言笑嫣嫣的女子重合。
    “你就当张翠枝死过一次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小翠娘。”张翠枝语气哽咽鼻音浓重，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自己说，但最后只是握住了顾妍的手腕，眼神凄婉。
    顾妍不忍再看，扭过头沉默半晌，微乎其微的点头。
    顾妍想问，张翠枝是如何知道自己那些年独身一人度过的时日的细节，以及那个夜晚……
    但是看到张翠枝红肿的眼眶，暗叹一声，终究没有开口，下次再问吧这一点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这一场婚礼邀请的人数似乎超过了顾妍的预期，她以为最后到场的人只有村子里面的一些村民，毕竟阙呈还有张翠枝都没有其他的亲眷，没想到请帖满满的撂了一桌几。
    当然，这些请帖最后都是由顾妍来写，簿子上不止有村民还有一些张翠枝生意场上的伙伴，张翠枝性格活络朋友很多，当然她并不是滥交，所邀这些人都是实诚与自己有生意往来或者是祝自己一臂之力的人，张翠枝得闲的时候就坐在桌子旁边看着顾妍写，不是声音和缓的给顾妍介绍请柬上的客人。
    不到一年的时间，张翠枝所取得成绩显而易见是惊人的，生意红火离不开张翠枝的细心经营以及拿手的厨艺。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张翠枝身上没有一点“张翠枝”的影子，她像小翠娘，但又远远的超过了她。
    顾妍自那日交谈之后尝试着把她当作小翠娘去看待，那种别扭违和以及疏离淡漠感消失了，越是了解越是觉察现在的张翠枝那个都不像，脱胎换骨一般。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很多东西都变了，我不可能一只困在过去。”张翠枝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顾妍，而是看着窗外拿一枝桠桃，挂着小小的苞芽。
    顾妍没有动作，愣了片刻之后继续拾笔写请柬。
    正月十四，顾妍来的很早，阙呈自己一人住在东屋张翠枝暂时还没有和阙呈住在一起，顾妍推开西屋的门里边的人还坐在镜前梳发。
    “妍儿今天怎得来的这般早？”人逢喜事精神爽，张翠枝语气飞扬，似藏着道不尽的喜悦。
    [帮忙。]顾妍比划。
    “来的这般早那里有什么可忙的？你阙叔煮了山雀薏仁粥去喝一碗。”张翠枝透过镜子看顾妍，一边扎着辫一边道。
    “我也弄好了，走，我们一块出去吃点东西。”不待顾妍拒绝，张翠枝就拉着顾妍的手出门去了。
    阙呈似乎有些局促，他看见顾妍被张翠枝拽进了厨间一时之间尴尬就想出去，他知道顾妍不喜他和张翠枝呆在在一处，每次去城里饭馆她都是一语不发坐不了一会就走了。
    “你、你们吃，俺、俺出去……”张翠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上前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胳臂肌肉“你想去哪里？给我回来，不准走！”
    “哦、哦。”
    阙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妍的眼神，见她面不改色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于是讷讷地应声，像个乖媳妇一般坐在了椅子上不敢再说出去。
    看他那般噤若寒蝉的模样，顾妍没有什么表示，也不主动找他“说”些什么。
    顾妍确实一直无法接受，帮过自己几次忙的大叔拐走了娘，成了自己后养爸，要是说她心里怪阙呈但真没有，她也没有生任何人的气，不想再计较不想再纠结。
    “阿妍，顾乞那个小子哪里去了？最近不见人影。”张翠枝其实知道顾妍对于这个“弟弟”感情不一般，但是她从来不过问，毕竟阴差阳错之下，顾乞算得上是救了顾妍，如果不是他的出现顾妍可能会和那个梦里一样早就死了。
    张翠枝知道那个小子身份不简单，这一点不知道对于妍儿来说是好是坏。
    [他不在家，出去了。]顾妍默了片刻，回答。
    多余的她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闷头喝着碗里的稀粥。
    用罢早饭，顾妍跟着张翠枝收拾了一番餐桌，之后开始张贴红喜字挂灯笼，张翠枝在屋内铺着喜被，顾妍这厢正贴着双喜，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如蚊讷的叫唤“顾、顾丫头？”
    顾妍回过身见是阙呈，她秀眉微蹙不解的跳下梯子，看着面前高她两个头的人。
    顾妍冷冰冰的，虽矮阙呈一头但气势一点不弱，她就这么站在阙呈面前岿然不动。
    一双疏离无波的眼明明白白告诉他：有话快说，不要浪费时间。
    “那个……俺想求你一件事情丫头，明日的婚礼给阿翠准备了那个……嗯，到时候给她惊喜，到时帮俺劝劝，你娘她不同意俺买那种东西。”阙呈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没有把话说清楚。
    [什么东西？你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顾妍觉得匪夷所思，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东西？
    “啊？哦哦，就是这个——”阙呈有些傻气地挠了挠头，似乎没想到顾妍听不懂自己的话，愣了片刻之后似乎还是想通了，尴尬的憨笑几下“你等一会丫头！”言罢就猴急的转身回房了。
    顾妍等了一会，只见阙呈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出了屋“就是这个。”
    顾妍依言看去，阙呈打开了盒盖，里面是一对金灿灿的戒指。
    看清盒内之物，顾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比划着问：[戒指尺寸你是怎么量的，合适？]
    闻言，阙呈面上似乎浮起了红云，但是他的肤色太深，几乎看不出来，但是躲闪的眼神骗不了人。
    “俺、俺没量咧，戒指合适！”阙呈说话有点大舌头了，笨拙的像大狗熊，但是顾妍一点也笑不出来。
    看到顾妍的表情一脸严肃，他慌忙摆着手解释“之前阿翠牵过我的手，她手上原先也带着一个，后来脱下来了我看到了就想再给她买一……”
    [好，我帮你。]顾妍不想听他解释，心里有点感慨，拿起树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顾妍一直记得张翠枝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一个薄薄的银戒指，印象中张翠枝从来都没有摘下来过，上面花纹都已经模糊了。
    顾父给张翠枝买过很多的首饰，但是唯独没有再买过戒指。
    其实这枚银戒指顾父也有一枚，和张翠枝手上戴着的其实是一对，但是后来戒指太薄断掉了。
    顾父手上戒指没了，可是张翠枝却一直不舍得摘下来，有一次餐桌上吃饭顾父问张翠枝戒指还带着呢，戒指很旧了也薄了不如丢掉。当时顾妍看着张翠枝下意识地捂住了那只银色的婚戒温柔地笑了，她回答顾章振说：不旧，我还很喜欢不用丢，带着吧。
    顾父似乎也是被勾起了回忆一般，微笑着看张翠枝还有坐在一旁的自己，那时顾妍只是觉得父母之间的感情真挚，顾父对母亲还有自己都十分的关心宠爱。
    张翠枝把戒指摘下来了？顾妍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注意到张翠枝的手指。
    阙呈似乎很开兴，乐呵呵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