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所不远，走两步路就到了。
    签合同时，关鸿昀拿过小帅哥的身份证看了眼。
    姜西。
    江西人？
    哦不是。
    他又顺便扫了一眼身份证号。
    嚯！这年纪，才十七？这还真高中毕业呢这是。
    关鸿昀暗自算了一下，自己马上二十九了，快比人大一轮了都。
    姜西拿着足足写满了两页的合同，蹙着眉头，翻了又翻，翻来覆去的看，看了半天。
    就在关鸿昀以为他要根据某某条款提出质疑的时候，姜西把合同拿到了小刘跟前，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我在哪里签字？”
    “这儿，承租方。”小刘指了一下，又翻到第二页，指着最下边儿，“还有这儿，乙方，后面写你电话号码就行。”
    关鸿昀盯着姜西写字，速度很慢，像刚学写字的小孩，一笔一划，很认真，但写得很丑。
    如果说字如其人，那真挺骂人的。
    手续办妥后，西边的晚霞已经散尽，天已经擦黑了。
    关鸿昀点开微信：“加个好友吧，有事儿微信找我。我平时忙，回得慢，但我有时间了就会回。”
    姜西也拿出了手机，按了一下。
    然后他俩一块儿沉默地看着手机漆黑的屏幕。
    七八秒后，姜西又按了一下，“它平时不这样。”
    “那它平时哪样？平时两三秒钟就亮了？“关鸿昀说。
    姜西又按了两下。
    关鸿昀瞥了一眼，见姜西低着头弄手机，这才细细的打量了几眼。
    长得真是清汤寡水，但山根旁有颗不明显的褐色的痣，衬得皮肤很白。
    不，不是衬得皮肤白，应该是这皮肤本身就很白。真的是特别的白，白得晃人眼。
    一对比，旁边的小刘都成小黑了。
    果然是一方水士养一方人么？常年晒不到什么太阳的盆地，养的人都是白白嫩嫩的。关鸿昀心想。
    姜西长按开机键，屏幕亮了一下，显示电量仅剩一根儿红红的线了，然后瞬间又灭了，再次自动关了机。
    “没电了。”姜西说。
    关鸿昀眉头一下皱起，他喜欢机灵会来事的，这不急不躁最后还办不成事的性子，真烦得他想抽根烟。
    “你给我个微信号，我先加你，你手机开机了通过一下就行。”关鸿昀无奈道。
    姜西念了一串数字，是电话号码。
    关鸿昀输入进去，点了搜索，出来了个人主页。
    头像是一条网红狗，微信名很简单，就一个“西”。
    关鸿的把手机一转，屏幕对着姜西。“是这个西吧？”
    姜西微张着嘴，愣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关鸿昀，欲言又止地点了下头。
    十月份，天燥得生尘。
    这座城市距家乡二十个小时的车程，除了往来的风，这里和家乡并不相同。
    来来往往的人说的都是普通话，听不到一句家乡方言，姜西才终于有了一种异乡感。
    在超市里买了些日用品，姜西绕路去了趟菜市场，买了把面、一包大白菜，还有葱姜蒜和橙子。
    回去的路上，他盘算着今天花了多少钱。
    一线城市的房租是真的贵，押一付三，今天给房东的钱都够在他老家租房一年了。
    姜西回到出租屋，把手机充上电，在厨房找到烧水壶，烧了一壶热水，倒进锅里煮了一把面。
    煮面条快，他简单的凑合着吃了。
    手机开机后，没有老妈的未接来电。
    老妈估计都死心了。
    也不能叫死心，本来对他也没什么期望，就随他去了。就像他们说的，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倒是李日朝打了好几通电话，还发来了几条微信语音。
    -真走了？
    -说走就走也不给我说一声。靠！老子对你掏心窝子，你跟老子藏心眼子。
    -「视频」对方已取消
    姜西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对方接得很快。
    “喂，真走了？”李日朝问。“你手机咋还关机了？我还以为你被拐卖了。”
    “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娃娃，拐卖我干什么？”姜西说。
    “拐了买窑里去啊。”
    “啊？”姜西愣了一下。
    男的……也可以？
    “煤窑啊，煤窑里就缺你这种年轻小伙子。”
    姜西：“……”
    “你妈啥反应？”
    “没反应。”
    “……”李日朝沉默了两秒，“你还是跟她说一声，报个平安吧，我估计她其实也挺担心你的。”
    姜西眉头皱了一下，没再说话。
    对方等了几秒，没见回话，音量立马提高了两度，“又来，一说你不乐意听的，就装聋作哑。”
    “……没。”
    “没个鬼大爷。”
    姜西：“要是没事了，那我就挂了。”
    “等等等等，给我个地址，不然人失踪了我报警都不知道位置。”李日朝说。
    姜西：“嗯。”
    “还有你这性子，得改改。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外不要这么冷漠，回复人不要就回一个嗯。我是无所谓，别人那不一定。”
    姜西很听劝，“哦。”
    挂了语音电话，姜西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给老妈发了条消息。
    然后点进通讯，同意了关鸿昀发来的好友验证信息。
    关鸿昀的头像是一张海边的人物剪影。一看就是他本人，长腿窄腰宽肩膀，身姿挺拔，有常年健身的痕迹。
    点进朋友圈，却空空如也，和他嚣张跋扈的气质不太符合。
    姜西以为关鸿昀那样张扬的人，会有事没事都去晒晒生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开始飘起了雨，城市雾蒙蒙的，像蒙了层纱。
    酒吧街前面车位紧缺，只有辆紫色的帕加尼前后各留有一车位，没人敢停。
    一辆揽胜从街那头驶来，没有犹豫，屁股对准了帕加尼的头，挤了进去。
    车门打开，一条大长腿踩在地上，随后迈开，进了一家新开张的酒吧。
    “哟哟哟，谁啊这是。”
    “大老板终于有时间来喝酒了。”
    关鸿昀抬了抬手，跟最里边座位上坐着的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分别是金建国，还有赵北杨。
    都是当年国际班的，没什么学习压力，天天一块儿到处混，高中也一道去了美国，这么些年来关系一直很铁。
    关鸿昀在空位上坐下来，抬手打了个响指，跟服务员要了杯特调鸡尾酒。
    “最近忙什么呢兄弟？约几次了都约不出来。”金建国问。“他妈的兄弟我小店开张三天，你就送两花篮，也不过来给兄弟撑撑场子。”
    这酒吧是金建国开的。
    满清余孽，不差钱，贼胖，又壮实，远看跟铅球成了精似的。人挺俗，但是开个酒吧整挺小清新的，名儿叫“那年”。
    也不知道那年是哪年，反正就是那年，那年就对了，就有就那味儿了。
    关鸿昀笑了一下，“拓展了新业务，房地产相关的，忙了小半年了，终于有了些起色。”
    正说着，听见手机响了一声。
    关鸿昀看了一眼，是姜西同意了他的好友添加请求。
    “哦？仔细说说？”赵北杨来了兴趣。
    “住房租赁。”关鸿昀垂着眼皮看着聊天界面。
    再抬头，见两人都盯着自己，跟盯着财神爷一样，目光火辣辣的透着贪婪和虔诚。
    “接着说啊。”金建国探了个脑袋过来。“赚钱也不说带兄弟一把。”
    “你们还差这点钱？”关鸿昀不慌不忙，用吸管搅了搅酒。
    “老爷子不是从他那宝贝老房子搬出去了嘛，想把空房子租出去，我今儿才找到租客。进军住房租赁市场小半年，今天终于全身而退，舒坦。”
    “嘁，就这？”赵北杨靠回了椅子上。
    “耍哥儿几个呢。”金建国白了他一眼。
    “诶，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找租客真挺难的。你们是不知道，我他妈今年面试都没面过这么多人。老爷子忒挑剔，都不知道他是挑租客还是挑心上人了。”
    关鸿昀一想起来就满心的郁闷。
    “有这精力，项目都能谈下来个几个了，结果房租谈下来就一个月几千。”
    几个人笑了起来。
    “那今儿这租客还真是万里挑一了，天选之人。”
    “一小孩儿，话不多，长得也就一般，就是白，真特么特别白。”关鸿昀一想起来，满脑子就是姜西晃眼的白。
    金建国来了兴致：“再白有多白？能有你前女友白么？”
    关鸿昀沉默了一下，“你这个前女友，着实让兄弟我有点大海捞针了啊，你丫说的哪一个？”
    “操！”几个人拍桌子笑了起来。
    “还真别说，鸿昀多少前任了？两手两脚凑一块儿也不够数的。把妹子这块儿，咱关总真算得上这个。”金建国竖了个大拇指。
    “嗐！”关鸿昀摆摆手，“咱这可不像金公子，开个骚紫色的车就大把大把的女人扑上来，金公子这才叫最强王者。”
    “有多白？有没照片看看？”金建国问。
    “我上哪儿给你弄照片去，人是来租房子的，又不是来应聘的。”关鸿昀喝了一口酒，突然想起加了人微信。
    他摸出手机，点进姜西的朋友圈。
    朋友圈背景跟头像差不多，也是一条狗，伸着根舌头笑得像缺了根筋似的。
    背景图底下的个性签名是一句话：没有动态的日子，都在印度甩飞饼。
    挺逗的一句话，和本人寡言的形象不太符。
    关鸿昀往下翻了翻。
    姜西朋友圈都没啥文案，全是些照片，拍的什么花啊树啊，猫啊狗啊的，总之净是些和人不沾边儿的玩意儿。
    最后快翻到头了，才看见一张合照，合照里是几个穿篮球服的大男孩儿。
    挺清纯洋溢的。
    应该是抓拍，姜西刚好在跟左边的男孩儿说话。男孩儿揽着姜西的肩，笑得嘴里能塞两西瓜。
    双指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把姜西的脸放在中间。
    两年前的姜西也是冷着个脸，跟谁欠了他万儿八千不还似的，只是脸和骨骼看着比现在还稚嫩。
    他又往下扒拉了几下，朋友圈就到底了。
    关鸿昀又想起姜西那个性签名，一乐。看样子姜西甩飞饼的日子还挺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五十天都在甩飞饼。

    作者闲话：

    红云：我未来老婆是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