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远远的站在树影中，看着朝思暮想的少女快乐的抱着婴儿在庭院中走来走去。
    突然一声娇呼，原来是少女不小心踩到裙子的边缘，倒下的时候仍是用身体护住怀中的婴儿。
    玄光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谢谢……”怀里的少女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玄光微窘，脸上泛起了一丝红云，突然发现这样的姿势相当难堪，立刻扶着少女站起来。
    检视了怀中睡得香甜的婴儿，少女长长吁了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看着她夸张可爱的动作，玄光不由微微一笑。
    “哇……你笑起来真好看。”少女眼神一亮：“比我丈夫还好看呢。”
    “这话可不要给别人听见，微臣担当不起。”玄光大惊失色，急急捂住少女的嘴，突然觉得这样更加不妥，立刻向边上站开一步，两只手窘迫的不知该怎么放。
    “噗”的一声，少女笑起来：“怕什么，好看就是好看，不过……”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你们都没有我哥哥好看，我哥哥是全人界……不……是全五界最好看的人，而且，他还是个术士呢。”
    怀中的婴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少女急忙去哄，一边生气的说：“肯定又是那群老头子在说小九的坏话了，不然他不会睡到一半哭起来。”
    玄光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少女的迁怒实在有些无理取闹。
    少女突然眨了眨眼，一把抓住玄光的衣袖：“你是个将军吧。”
    玄光一脸茫然的点点头。
    “太好了。”少女欣喜的道：“你来给我家小九做靠山好不好，那群老头子整天就只会跟在小七屁股后面转，看我家小九都不顺眼，以后我要是死了肯定会欺负我家小九的。”
    看玄光一脸为难的样子，少女泫然欲泣：“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也知道我们人类没你们妖怪那么长寿，呜呜呜……我那可怜的小九啊……娘亲对不起你啊……”
    实在受不了她的魔音穿脑，玄光只得苦笑：“我答应……”
    “太好了。”少女破涕为笑，玄光先是惊讶于她的变脸速度，随即发现她的眼里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要保护我家小九一辈子哦。”少女一脸得意的笑着。
    “好……一辈子……”玄光缓缓点了点头。
    ***
    “有人类闯进王城，在街上屠杀平民。”小妖满身是血，喘着粗气向玄光报告。
    “太放肆了。”玄光拿起手边的长剑，披甲出战。
    对面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玄光整个人都像被冻住了一样无法动弹，直到一个火球击中他的胸口，才慢慢感觉到痛，眼前的景物虚幻起来，一度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的身体渐渐蔓延出了艳红的鲜血……
    应该高兴的不是么……原来自己这副身躯还能感受到疼痛……
    那名方才还夸着海口，说等将军来了就送他去冥界云云的小妖目瞪口呆的望着他曾经最崇拜的偶像。
    “这个就是你们的将军？妖界最强的战士？”男子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带动眉间的一弯红色月形胎记微微颤动。
    “真好看！”倒在地上的玄光突然间冒出这样奇怪的一句。
    男子脸色一变，上前一步狠狠踩住了玄光的头：“下作的妖孽……我连杀你都觉得脏了手。”
    脚下用力，玄光闷哼一声，口鼻间溢出了大量鲜血。
    “不堪一击……”男子冷冷的一脚将他踢到墙角。
    玄光痛苦的蜷起了身体，接着殷红的血从眼角开始溢出来，不断不断滑下脸颊，有种狰狞。
    胸口的剧痛再也无法忍耐，口鼻间都是血的腥臭，但是微笑却在狰狞的鲜血淋漓间绽放。
    “残破的是心……”他喃喃的说：“还是是灵魂……”
    男子闻言微微一怔，半晌过后露出一个凄恻的笑容：“什么都不完整，全是破的……不管是心……还是灵魂……”
    ***
    沉郁了整整一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黑压压的天际猛地一道闪电劈过，雷声跟着滚滚而来。
    王家医师叹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不行了。”
    床边的玄光浑身僵滞住，“不，不行了？”
    医师点了点头：“王上长期心脉郁积，浑身气血不通，能活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玄光……”床上的银发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颤抖着伸出干枯的手。
    “在……微臣在……”玄光紧紧握住他的手，滚烫的液体满满溢出眼角，他用另一只手压压额头，阻止眼泪流下。
    “带我去……”白狐王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去……哪里……”玄光哽咽着。
    “那里……”白狐王露出一个凄恻的笑容：“你知道的……”
    抱着白狐王清瘦的身体，玄光步履沉重的走在漫天雨幕中，银白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散乱的粘在他的衣服上。
    “我想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天天老去，剩下的几百年就可以天天回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瓢泼大雨中，一个张扬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要保护我家小九一辈子哦。”另一个清丽俏皮的声音响起。
    “我答应……”玄光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一辈子……”
    站在王宫的台阶上，白狐王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了，他稍稍用力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
    玄光轻轻把他放下，但他却没有多余的力气站定，双腿一弯，又软软倒在玄光身上。
    “这里……”他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那条阶梯：“我亲手杀了她……”
    “不是你……不是……”玄光大恸，雨水冲刷着脸颊上的滚烫湿热，流进嘴角，分不出是咸的还是苦的。
    “是我太不中用了，是我……我没能拦住他，我太不中用……”玄光反复呢喃着：“我太不中用……”
    “你……不能……责怪自己。”白狐王喘着气，手轻抚上玄光的脸颊：“连……你也……坚强……不起来，还能……依靠谁……”
    “我不要被依靠……”玄光突然发狂似的叫起来：“你们一个两个，都要丢下我……你们要丢下我一个人……”
    白狐王默默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怜悯。
    “我也会痛的啊……”玄光蓦地仰天长啸。
    “对不起……对不起……”鲜血顺着唇角迤逦而下，白狐王嗫嚅着，慢慢从怀里掏出王印：“帮我……照顾小九……”
    玄光一怔，为难的看着他：“小九始终是人类的孩子……”
    “是……她的……孩子……”白狐王定定的望着他，艰难的吐着每一个音：“你……不会……拒绝的……因为……是……她的……孩子……。”
    颤抖着将王印塞入玄光怀里，白狐王露出一个凄恻的笑容：“对不起……抢走……你的……心上人……骗她……是我……救的……她……”
    “不要……不要说了……”玄光紧紧搂住白狐王的身体：“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我从小……就……任性……一直……抢走……你……喜欢的……东西……”鲜血不断的从白狐王口中涌出：“可是……当我看见……她扑到……我的剑上……看见……她对着……她的哥哥……微笑……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来……都没有……得到……她的……心。”
    “我知道……你也……喜欢她……常常……偷看她……可我……一点……也不……嫉妒……”
    深深吸了口气，白狐王慢慢展露一个奇怪的笑容：“我们……谁也……没有得到……我们……都……一样……。”
    他抬起手，轻轻揉开玄光紧蹙的眉头：“我们……都……活该……”
    抬着的手笔直落下，白狐王悄然盍上眼睛。
    玄光用尽全身力气搂紧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
    天地间亮了亮，然后，“轰隆！”雷声大得让整个妖界显得万籁俱寂
    漫天风雨中，只留下死寂的气氛伴随着绝望的哭泣充斥着整座王宫……黑漆漆的……没有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