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三人，玄桑回到内殿，看见玄光闭着眼默默的靠在椅子上，头向后仰，一头黑亮的长发越过椅背垂在身后。
    “回来了？”声音里充满了疲倦。
    “将军。”玄桑叹了口气：“你信得过那两个人类吗？”
    “我连我自己都信不过，还能相信谁？”玄光自嘲的笑了笑，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长老……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你曾经跟我说你做事绝不后悔。”玄桑拉开一把椅子，慢慢坐下。
    “是的……我以为我不会后悔。”玄光眼神有些迷惘：“这些年来，拥戴正统的部族不断造反，黑狐族贵族们为了一己之私天天给我施加压力，金狐族，褐狐族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王宫里每天都能抓出奸细……整个妖界支离破碎。”
    “我说的话，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妖界满是流言，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也相信我是个心狠手辣，谋朝篡位的逆贼。”
    “当初那件事的确是将军太冲动了。”
    “我也知道。”玄光缓缓点了点头：“可是当我看见小王子的尸体时，身体就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大王子带着一群白狐贵族冲进王宫，我只能不停的杀……等到我清醒过来时……”他落寞的笑了一下：“都已经杀光了。”
    “国民暗地里的咒骂，狐族旁支的鄙夷轻视，本族的贪得无厌，还有各地的叛乱……”玄光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绝望：“血统和王命，我到底该相信哪一个……难道说当初先王的遗命本身就是个错误……”
    “我自问无愧于天地，一生对先王忠心耿耿……”声音颤抖起来，玄光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可是……这代价……也未免太沉重了……”
    “我们现在不是看到希望了吗？”玄桑连忙说：“如果那两个人类能帮我们找到死者复生的秘密，小王子就能活过来，只要他带着王家印章出现在大殿上，将军所做的一切牺牲就算没有白费。”
    “可我担心的是大王子……”玄光揉了揉酸痛的额角：“他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带回死者复生的秘密。”
    “的确，小王子是大王子亲手害死的，他怎么会容许我们让他复生呢？”玄桑咬牙切齿的说：“将军当初就不该心软放他走。”
    “你确信真是大王子下的毒？”玄光蹙陇了眉头：“看他今天一再要求见小王子，显然是不知道他已经死了，难道说害死王子的另有其人？”
    “但那根银发总是大王子的不会错，而且按照王家律法，王位继承人一死，即使没有印章他也是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所以除了他还会有谁，也许是当时他匆忙逃跑没有来得及确认，所以今天一再要求见到小王子。”玄桑握着法杖的手紧了紧：“在王子复生之前我们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沉默了片刻，玄光轻轻吐出一口气：“长老……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也谈不上辛苦……”玄桑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好熬了，比起将军所受的委屈，我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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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
    玄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盍着眼睛，耳边回响着玄桑长老出门前说的话：“现在整个妖界都不太平，就算小王子能够复生，也会因为血统的关系招来很多排斥，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希望将军能保重身体，不要太拼了。”
    “呵呵……”他悲催的笑起来，为什么……要拼到这个地步……杀了那么多人，担了那么多骂名，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什么血统，什么王命，什么忠心……他猛地站起来，用力把桌子掀出去：“都是狗屁……狗屁……”
    巨大的声响把门外的守卫吓了一跳，一个小妖急急冲进来：“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滚出去……”一张椅子飞过去，小妖吓得转身就跑。
    望着一地的狼藉，玄光颓然倒地。
    往事如影……历历在目……
    “玄光，北面有一群从冥界跑来的野鬼，打着冥王的旗号袭击了好几条村子，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你去把他们收拾掉吧。”白狐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银色的长发舞动着年轻的张扬与活力。
    “微臣领命。”玄光恭敬的弯了弯腰：“只是有件事……”他为难的蹙了蹙眉。
    “说吧！跟我还客气什么，我们可是一同长大的好朋友啊，跟我说话时别总是微臣微臣的，听起来怪怪的。”白狐王笑着。
    “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巡逻的时候在妖树林救了一名昏迷不醒的人类女子，担心出征后没有人照顾她。”
    “人类啊……”白狐王撇撇嘴：“你怎么会跟这种生物扯上关系，我是最讨厌人类的了，比恶魔还讨厌。”
    看着玄光不知所措的表情，白狐王哈哈大笑起来：“把她送进宫来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帮你照顾几天。”
    ***
    这一仗打的很轻松，对手是由低级饿鬼和僵尸组成的，大军一冲立刻溃不成形，玄光看着眼前四散奔逃的敌人，心情没来由的好起来。
    马上……就可以回去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马上……
    ***
    “你说什么？”玄光如遭雷击，身体踉跄后退。
    “我也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可没办法啊，我就是爱上她了，本以为只有你会站在我这边的。”白狐王委屈的低着头：“你干吗露出跟那些老东西一样的表情，五界之间通婚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嘛。”
    “可她是个人类，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人类……怎么配得上我们妖族……”玄光语无伦次，说着违心的话，只觉得心脏的每个跳动都抽紧了疼痛的那根弦。
    “那有什么关系，如果真心相爱，哪怕只能在一起一天都是快乐的。”年轻的王笑的灿烂夺目：“我想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天天老去，剩下的几百年就可以天天回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丽王妃她……”玄光试图劝解。
    “别提那个女人了。”白狐王气鼓鼓的打断他：“当初她生完七月，扔下一句‘我的任务完成了’就一个人跑去深山修仙了，况且我跟她本来就没有感情，是那群老东西硬要把我们凑在一起的。”
    “以后我的王妃就是铃铃了。”白狐王无比愉快的拍着玄光的肩膀。
    玄光僵硬呆滞的站在当场，五内俱焚心痛，难忍！只觉得肩膀上的那只手把重重痛苦的绝望硬生生拍进自己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