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平时捡些阿猫阿狗回来就算了，怎么还捡了个人回来？”
    “嘿嘿。他那个样子送去医院谁都会害怕吧？”
    “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
    “安心~安心~等他醒了我就把他赶走~”
    又是那个声音。带点俏皮和欠揍的语气。
    阿斯尔猛然睁开眼。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粗壮木梁。木梁大块大块的红色，可见腐烂程度已经很严重了。
    一个人脑凑过来。
    “醒了？”
    说话人有着紫色短发，戴了个黑框眼镜。阿斯尔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向另一人。
    他比视频里、昏迷时候见到的更加美丽。尤其那一双金灿灿的眼，是阿斯尔梦寐以求的。
    紫发人率先表达不满，他一手扶了下眼镜，说道，“真是失礼。”
    旁边的美人却笑道，“谁让我比你漂亮呢？承认吧，所有人在我们两个之间都会选择先看我。”
    紫发人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对阿斯尔说，“你也清楚情况了吧？你晕倒在海边，被凤救了回来。现在既然没事了，请离开。”
    “阿斯尔。”
    “？”
    “我的名字。”阿斯尔嘴上说着，目光还停在凤的脸上。
    不可思议的，他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脸长什么样。杜克总说阿斯尔不懂得欣赏美，可谁会认为一堆不知所谓的线条和红点美丽呢？诚然，阿斯尔可以通过别的方法知晓人类的样子，比如人物画像。可那些画像越逼真，画上的杂色就越重。像是有只顽皮的手在他脑子里翻搅，只要一有看清的势头就猛然把墨泼出去，将画弄得一团糟。
    凤是他目前唯一一个没有看到杂色的。他的脸是那么干净，眉目张扬，神采奕奕。
    忽然那张脸贴近了。“莫非是……以身相许？”
    阿斯尔还没说什么，凤旁边的人先开口了。“凤！”
    凤又笑了。他很喜欢笑，每次一笑，眼眉就一挑一挑。“抱歉。我开玩笑的。”
    他正经不少，“我救你是因为我想救，不需要你回报什么，赶快离开吧。不然我真的要怀疑你对我有意思了。”
    阿斯尔却道，“你不需要我回报什么，我却必须回点东西。”
    “哈？”凤上下打量着阿斯尔，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特别感恩的那种半异种。
    一旁的人手已经摸上耳垂，那里有个微型对讲机。
    “你想回报什么？”
    “我的一天时间。”
    “大叔，你的一天时间很值钱吗？”
    “它价值连城。还有，我叫阿斯尔。”
    面对阿斯尔的轻微反驳，凤故意使坏似的多说了三遍，“大叔~大叔~大叔~”
    换个人这么干早被阿斯尔一巴掌拍过去了。
    可现在阿斯尔他只是强调了自己的年龄。“我才二十五岁。”
    “哎~但你看上去老气横秋的。”
    “是成熟。”
    “成熟到见色起意？”凤又一转口风。“不不正因为是大人才会见色起意，对吧？”
    “好。我同意了。”
    “凤？！”
    凤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竖起一根手指，“只有一天时间。如果做不出有趣，我可会要补偿费的。我的时间同样价值连城~”
    “一言为定。”
    凤说到做到。他立刻把阿斯尔从床上拉起来。
    凤并不高。比阿斯尔整整矮了一头。因而在阿斯尔完全直立时，凤不动声色地比了下二者身高，最后不服气地把头扭走。
    他很纤瘦，至少以阿斯尔的标准是。手劲却又不小。他的皮肤触感也与常人不同。手上没有一点伤痕或茧子。
    “啊，在出发之前——”
    凤本来打算拉着阿斯尔出门，走到一半又停下了。他嫌弃地动动鼻子。“你先去洗个澡。”
    在海里滚了大半夜，阿斯尔身上的气味绝对算不上好。
    “我带你去。”
    旁边人制止。“凤，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带他过去。”
    凤同意了。他挥挥右手，“过会儿见。”
    紫发的人一路领着阿斯尔前进。他和凤的自来熟完全相反，从阿斯尔睁眼就一直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的态度冰冷至极。正巧，阿斯尔也没有和他搭话的想法。
    他们穿过一条回廊。暴雨已歇。海风变得轻柔。
    海潮之声渐缓。蔚蓝的天空完美倒映在海上。
    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海阁。
    海阁由四方支柱支撑，分为上下三层。最底层有个小港口，港口边停了船。中层就是他们所在的位置。一间大屋子，一条环绕屋子的回廊。回廊还能往上。
    整个海阁都由不知名的粗木所制。木头不适合常年泡水。很多地方都变了色。
    而海阁的建筑设计，与克洛兰风格迥异。它十分方正，屋檐全都高高翘起，宛如展翅欲飞的鸟儿。窗户是纸窗，大多呈扇形。回廊上系着几串风铃。
    叮铃铃的。
    那几串风铃小巧精致。每只小铃铛上都刻着一只鸟。每只鸟的形状都不一样。
    阿斯尔不免多看了几眼。
    “它们是凤做的。”紫发人突然说。
    他看着风铃，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凤很喜欢鸟，鸟儿们也很喜欢他。”
    阿斯尔问，“他就住在海阁里吗？”
    “就是你醒来的那间。他很少带外人进来。所以，你是谁？”
    “我说过，我叫阿斯尔。”
    “……我叫慕萧。欢迎来到洛街。”
    洛街不仅风景怪，人的名字也怪。
    之后慕萧没和他说任何废话。他静静地将人领到浴室，简单介绍了怎么使用后，就把门一关，守在门外。
    洛街的浴室风格和海阁十分统一。它里面居然放了一个大圆木桶。好在里面不至于要自己烧热水。看来还是通了电的。
    阿斯尔对着镜子看了下自己。他果然样子惨淡。没有鳞片的地方一通青青紫紫。有鳞片的地方也不好过。一些鳞片边缘翘起，稍微一碰就疼。阿斯尔倒不至于为这点疼痛龇牙咧嘴。
    他甚至面无表情地把所有脏污的地方都用水洗了遍。
    衣服自然不能再穿了。好在门外人及时扔了一件进来。
    “穿上。”
    “你让人送过来的？”
    “怎么可能。是凤。”
    阿斯尔穿好衣服，跟着慕萧原路返回。
    慕萧推了下眼镜。“别看凤大大咧咧，他心细得很。所以别问令他为难的话，想问什么就来问我。”
    “……”
    阿斯尔思索一会儿，问，“你和凤是什么关系？”
    “我们一起长大。”
    “那你也住这里？”
    “不。我住在洛街上。这里是圣地。我没有居住的资格。”
    阿斯尔觉得他的逻辑很有问题。“和凤一起长大的人没有资格，一个外人却有？”
    慕萧瞥了他一眼。“只是留宿一晚。和住进来天差地别。”
    “你们的规矩真奇怪。”
    “入乡随俗。”慕萧回道。“洛街不是克洛兰。请注意你的言行。”
    “好吧。”对一个陌生的地方，阿斯尔不介意多点耐心。
    “你们应该收到海难的通知了？”
    “是。对此我们深表遗憾。”
    “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或者赔偿？”
    “我们洛街出品的游轮都经过严格检测与认证，并且购买了巨额保险。”
    也就是说，赔的也是保险公司。
    哪家保险公司能这么赔还不破产？“哪家？”
    “HOPE。”
    克洛兰最大的保险公司。
    阿斯尔继续问，“可祭祀前出了这种大事，不是一点赔偿就能解决的。”
    “你说得对。”慕萧语气格外冷漠。
    “可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没有他们来看，也会有别人来看。”
    阿斯尔一时沉默。
    “问完了？”
    “还有一件事。”
    “请快说完。”
    “龙珠在哪里？”
    慕萧的脚步突然停了。他瞬间转身，与阿斯尔对视。尽管阿斯尔看到的只是一个个黑红的点，却能感觉到从慕萧身上散发的凛冽寒气。
    “你想要龙珠？”
    “是。”
    “为什么？”
    “完成进化。”
    “进化？呵呵呵。”慕萧冷笑。他用近乎嘲讽的语气说道，“也是。你是半异种。据说半异种是可以进化。”
    阿斯尔察觉不对，“你听谁说的？”
    “另一个半异种。他一个月前冲过来，态度很是不客气。上来就想抢我们的龙珠。可他低估了洛街的实力。我们……并不害怕半异种。”
    “它是不是长的很漂亮？”
    “你管浑身是手的玩意儿好看？”
    看来是四号。它在去兰佛圣前先来了洛街。不知道为什么它放弃了龙珠，转而去抢帕佩拉之冠。
    能把四号打退，洛街的实力比兰佛圣更强一点。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你是谁？”
    慕萧嘴角勾起一抹笑。“初次见面。我是慕萧。沧海目前的管理者。”
    海潮在他身后涌起。
    从这个方向一路往海面看去，能看到一座高大的祭台。祭台上系着的红绸随风起舞。
    坐在窗边梳妆的凤看着相同的风景。他的梳妆台正对着台面。每日每夜，凤都看着同样的风景。
    他的嘴唇在唇纸上微微抿动。胭脂令他的嘴唇更为鲜艳。
    沧海的风从不停歇。
    海上的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