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白水晶镜子是他心爱之物，如同珍宝般日日揣在怀里，时不时拿出来照一番，整个平城只有他这一面。
    冯诞一脚踩在镜子上，粉碎了。
    走到气歪了脸的冯修跟前，依然声音如常，说：“公主是大魏天之娇女，臣子们的殊恩，一族一代能一人尚公主已是殊冠群僚，冯家如今两代外戚，我们应联姻鲜卑权贵，拉拢内朝人心，夯实外朝地位。还有，都是嫡子，我才是嫡长子，我可以，身为次子的你就不可以。”
    推开冯修，离去，不理会他的叫嚣。“冯诞，你有种就给我站住，看看我能不能打死你。”
    安乐公主拓跋汾跟了出去，两位公主家令也尾随着而去。博陵公主走到冯修面前，一个耳刮子扇过去，众人呆住，公主虽不宠溺，却也是第一次打儿子，冯修也被母亲举动吓得住了口，想哭又不敢哭，想问又不敢问。
    冯熙又不合时宜叫道：“仔细手痛。”拉起公主手看了看，放到嘴边呼一呼。
    拓跋明秀看都没看，给他一巴掌，喝道：“起开。是我授意诞儿的，献文皇帝五帝姬，太师府与丹阳王府必尚一，鲜卑勋贵尚一，汉世家尚一，汤儿若不出家，多半不是新贵便是旧族，无论如何也轮不上你。官家宫嫔九人，长乐冯氏有四，我拓跋皇室也不用别家朝臣辅佐，只仰仗太师府足矣。”
    扫了一眼冯中平，接着道：“别信旁人的迷糊话，平城里除了刘昶是正经帝子，冯、李、司马、慕容、苻、姚，谁不是借的祖荫？落魄王孙不如彘，甚？厘清士庶，厘清又如何？恪守本分才是人伦正道，人，贵在自知之明，方是兴旺之家。”
    犹不解气，操起茶水泼到冯熙脸上，昂首而去。
    冯熙要跟上去，迈出一步略迟疑，还是收回脚步，归座，眼睛却随着公主身影。冯中平长叹息，懒得说话亦懒得管他，扒拉开冯夙冯聿的手，牵着冯修衣袖拖他走。
    儿女们都低下眼帘，只顾吃菜吃茶，不敢看父亲。众妾各怀心事，不欢却也不敢散，生无可恋看着冯熙，茶水和茶叶从头上往下一滴一滴，一片一片，直到他挥挥手，方各自带着儿女散去。
    初二，连下三日的跨年瑞雪停了，京畿内外千里冰封，日头刺的人睁不开眼。
    一队百十人僧侣，出平城西城正门清远门，缓缓向西行去。高平长公主拓跋汤披着灰狐狸皮斗篷，头上斗笠外罩着两层青色面纱，长长罩住整个脸和脖子，斗篷里面青色僧袍，骑着她的白马，神情坚毅走在队伍中间，一次也没有回头望宫阙。
    任城王妃父亲李元茂急急忙忙趋车来到广陵王府，对门上斋帅道：“我是司徒司马李元茂，你们谘议参军李叔胤兄长，他昨夜值宿，有急事寻他。”斋帅引入二门，对二门上斋帅说道：“大人是谘议大人兄长，请引入宿舍。”
    李叔胤听完兄长短述，急急忙忙走进书斋，问常侍：“殿下可否起身，我有要紧事需面陈，请禀告殿下，我在西堂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