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接连响了三声爆竹，拓跋洛道：“这个叫爆竹的东西响了一晚上，斗志被炸的不知去哪里了，还是能被吓一跳。”
    拓跋宏说：“原本鲜卑人是不这样跨岁的，自从道武皇帝定都平城，怀了廓定中原的雄心壮志，便将农耕习俗置于游牧习俗之上，尊汉礼便成为大魏国策，百年来水**融即非胡风亦非汉俗，而渐成魏习，连字都自成一体。”
    “没有法子，汉人太多了，我们鲜卑人在这阴山之南，如一把沙子落在米仓里，马再快，刀再利也不济。”拓跋洛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哥哥坐到炕上。
    长行搬来个墩子，公主依着炕边坐下，看长远站在一旁，问：“如今平城半胡半汉中难分难解，亦增添了许多新规新俗，哥是喝乳，还是喝茶？”
    “奶茶。”见长远一脸不解，拓跋宏笑道：“半盅茶里兑半盅牛乳。”
    “这是甚新鲜喝法？不是应当叫乳茶么？”拓跋洛好奇哥哥又带来了什么。
    “民间管乳娘也叫奶娘，如何牛乳不能叫牛奶？乳茶叫着拗口，奶茶好听又好说，坐到炕上来，下面冷。这是昨日高照容请我品尝的，你也试试。”
    “味道令人口感一新，不错，下雪的冬夜，围炉慵坐，如此一盅热腾腾的奶茶，愈发挫人斗志，灭我万丈豪情。”喝了一大口，身子向后仰平，舒展着四肢。“长远，第二盅兑些花蜜进去。”
    皇帝笑道：“争斗是哥哥的事，女孩子家家，骑马击鞠捶丸投壶就好，读书写字绘画烹茶也行。太和殿当然知晓你不想顺从这门亲事，我也不情愿，一直以来未发作，是想看看旦日朝正的大方略。李安世也放弃追缴策论，国策自当准李思冲推行三长。她更关切天子私帷，哥哥定下冯家四女入宫，后位也一直虚设以待，你不嫁，也不妨事，哥哥可以料理妥当。”
    “冯家四女，不是两个么？为甚这般委屈？”拓跋洛坐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问。
    “一人也是委屈，两人也是委屈，四人又何妨，不过是明日或后两年的事，反正是逃不掉的桎梏，一次套上还是两次套上有甚分别，不如拿出心甘情愿的样子，还能买个人心。”
    感觉有些不对，用手一摸，果然鼻血又流了出来，拓跋洛已经吓坏了，嚷着去叫御医。拓跋宏制止了妹妹的大呼小叫，用帕子堵住鼻子，歪到炕上，示意用两个枕头垫在头下，告诉妹妹：“再添一条被子。”
    崔勉听到动静，进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袋子，打开来一看，是一个一个的棉花豆豆，拿出两个塞入皇帝的鼻子里，接过被子掖上。
    公主平复了心情后，用水给哥哥的脸上擦去了血污，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不知道哥哥病了多久，有多严重。
    拓跋宏说：“洛儿，别害怕，哥哥并无大碍，就是那次过后不能受冻，一受冻便流鼻血。”
    “御医看了么？”
    “阴家祖孙六人都诊过了脉，虽不知是何病理，却有法子治理，只是不能受冻，今冬还是头一回流呢。还有每日里泡药浴，前日又呈了新方子，可试试温汤，我正打算天一暖和便去温泉宫小住。”
    “只有这些么？
    “只有这些，吃也吃得好，睡也睡得安，这不连阿罗都有娠了，显见是两年医治下来已无大碍。只是不能受冻，夏日里也不能受冻，要温着手和脚。你瞧，现下已经整个身子都暖和，血也就止住了。”
    “那你歪着，我打盆热水再泡个脚。”
    拓跋宏知道妹妹不能放心，便说好，拓跋洛褪去哥哥的靴子和袜子，摸着冰凉的脚指头，用手试试水温，又兑了半杯凉茶，才将两只脚放进水里。
    “啊！”他惬意地低哼了一声，拓跋洛赶紧抓出他的脚，问：“烫着了么？”
    拓跋宏自己将两脚放入盆中，笑道：“一股暖流直浸心脾，哥哥真是好命，怕是这普天之下，洛儿第一次给人洗脚吧？”
    ”以前爹爹装病的时候，洛儿也给爹爹洗过。“
    兄妹俩同时都沉默了，爹爹、娘亲、外祖父、外祖母，大舅、二舅。。。。。。还有没见过面的表弟表妹。洗好脚，穿上袜子，炕上很暖和，还是用被子包住脚。皇帝再次安慰妹妹：“阿倪已经带人宰了赵氏兄弟。”
    拓跋洛缓过神来，“算是解了一口懑气。”半晌，抬眼看着哥哥，闷闷地问：“那些比狐狸还狡猾的汉人士族大家，心能站到你这边么？”
    “傻妹子，狐狸怎会轻易交出他们的心？”见妹妹急了，便不哄她了，“只要给予他们想要的好处，自然跟随哥哥。”
    拓跋洛：“他们要的多么？”
    皇帝：“他们要的非常多，我们可以慢慢给，借着明日始衮冕临朝，哥哥复了汉朝堂的君臣同坐议政，臣僚们不必再站着了，只冯熙独坐。”
    “太妃们真是聪慧，一个禧儿的亲王妃就动摇了李思冲对太和殿的死心塌地，拉了他一只脚过来。延兴二年整顿吏治、延兴五年变革税制时爹爹面临的艰难险阻，到了太和八年颁行俸禄制，今年十月均田制一夜之间就扫除了，皆顺利推行，明日朝正策论三长也会顺遂。这些士族认同拓跋皇权的正朔地位，渴望联姻将门地流品提升上来。太和殿任用面首，屡见奇效，使我一度恍惚以为男女之情是天下最牢靠的结盟，原来家族血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