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板下去是一条陈旧未经修缮的地道，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脚下滑腻腻的。
    甬道狭窄，沈苍肆和阿蛮两人只能弯下腰，一手扶着墙壁上凹凸粗糙的印子，小心翼翼地挪步，像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上。
    走到后面空气已然有些稀薄，阿蛮本想向沈苍肆打听晏璃事由的念头暂时作罢，倒是沈苍肆突然开口。
    “你，确定真的和我一起去？”
    阿蛮没反应过来：“什么？”
    “拍卖会。”行至尽头，前面是一个陡峭的跳台，沈苍肆蹲下丈量了大致的高度，抿唇，还是回头。
    “那种地方，你应该不会想去吧。”
    在进地道前，沈苍肆就隐约察觉出望仙楼背后可能会涉及人口拍卖的生意，才提议让阿蛮待在原地，毕竟包间也需要有人守着，却被她拒绝了。
    理由是——
    “不用担心我，在稽查队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种事儿我见得挺多的。”
    下来前，阿蛮也重复了同样的理由。
    像是怕沈苍肆不放心，阿蛮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笑得混不在意：“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那道疤是沈苍肆留下的。
    在被他和老莫救下时，阿蛮曾被公开拍卖，作为宠姬。
    被救下后，也一度是生无可念，走火入魔的状态。
    和现在还有几分相似。
    记忆和现实重叠，沈苍肆有些感慨，说出的话多少带了无奈。
    “有时候不知道是该夸你心大还是能忍。”
    “有些事看开点反而比较好，”
    阿蛮耸耸肩，往前一步率先跳下高台。
    “无论做人还是做鬼，自己舒服最重要。”
    沈苍肆见阿蛮确实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状态，也跟着跳下高台，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两个戴面具的妖怪守着大门，旁边支起的木架上还放着各种各样的动物面具。
    两人随便挑了一个狐狸的戴上，守卫也没说什么就为他们开了路，沈苍肆注意到，他们腕骨上都纹了一朵莲花。
    重铁制的大门应该采用了特殊的隔音材料，推开门。
    门外寂静、昏暗，
    门内金碧辉煌，人声鼎沸。
    一圆形高台矗立其间，汉白玉栏杆环绕，台上铺就着锦缎红毯，宝光流转。
    昏黄的烛火将会场的光影拉扯得忽明忽暗，一具骷髅缓缓升至台前，信然起舞。
    动作轻盈而诡异，关节处发出“咔咔”声，双臂如风中残柳，带动着宽大的衣袖舒展、飘荡。
    台下人纷纷叫好。
    连阿蛮都要分一些注意力给她：“啧啧啧，美人，绝对是美人！”
    沈苍肆无法理解：“你们鬼怪的审美，”他想来找了个相对中肯的评价。
    “确实挺神奇。”
    他对谁跳舞没有兴趣，只顾着找人和分析会场的结构布置。
    会场台顶呈正八边形，八角各置用青铜铸就的机关，兽首狰狞，口中衔环。
    沈苍肆想上到顶层看看，但是来的人比他想的还要多。
    他被夹在人群中，内心隐隐不安。
    不仅是因为会场的人和布置不太对劲，还有——
    他感觉有一道蛇一般黏腻的视线一直追随自己，但他没有发现对方。
    嘭！
    环绕高台的八根玉柱喷出几尺高的喷泉，水柱冲到穹顶之上后迅速向周围扩散，覆盖了整个会场，浇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骷髅一曲结束，刻意扭出曲线，下颌骨微微颤抖，想捏出娇媚的嗓音，却只余喑哑。
    “各位，都久等了！”
    空洞的眼窝环绕众人。
    “今夕盛会，宝货琳琅，诸位有缘，相聚于此！
    她折下自己的一根肋骨当做拍卖的槌子，展开双臂。
    小槌敲下，交易开始。
    ----
    “听起来，上面已经开始了。”
    丰腴的女人倚着墙，懒懒地挑着指尖的豆蔻，胸脯随之上下抖动。
    她的脚边躺着小孩。
    晏璃蜷缩在地上，后面的捆索已经被他解开，只等时机一到，就出手。
    然而，面具男却跳过了小孩。
    “该准备了。”
    说话的人嗓子像是已经被烧干了，嗓音像要断掉的线。
    晏璃无法辨认他是否就是段宗横。
    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对劲。
    幸好女人开口，给了晏璃缓冲空间。
    “这小鬼怎么处理？”
    男人脚步未停：“按照原样。”
    “送回去。”
    似乎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坏了，所以并不多话。
    晏璃能感知到危险一步步降临。
    当机立断，他不再伪装，蓄力，掏出在暗室捡到的瓷片，朝男人颈间刺去。
    却被男人预判了动作，抓住他的手，猛地向后一掰。
    晏璃施法，从他的神骨已经融合完成，本来想一直隐藏实力，现在——
    男人似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出招狠辣，一击就找准了他的神力本源。
    女人对此没有任何波澜。
    所有的异样终于连在一起。
    他以为小孩和自己的相遇只是偶然，其实，小孩只是诱饵。
    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自己。
    不对，还有一个人。
    男人嘴里念咒。
    这是对神魂发起的攻击。
    晏璃重生的身体本质是一具十七八岁普通人，肉身弱小，没融合神骨前只是靠自己的神魂，还能撑住，现在神力也逐渐回来，容器已经快装不住了。
    更别提现在被男人的咒术刺激。
    晏璃很痛。
    只有痛。
    男人拖起他的身体。女人勾脚，拦住。
    “要抓他们，也不用让他上拍卖会吧。”
    “随便放出什么风声让人上钩不就好了。”
    要是在拍卖会上弄出什么幺蛾子，她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虽然对面的人她也惹不起。
    “主人说过，要让他好好享受这场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