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君臣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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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宫长玥完全褪去稚嫩的脸,听着他字字句句表露内心,宫长瑾心神大震,一时无言。
阿玥只以为他的愧疚是因为纳萧玉涵为妃和强令他成婚,殊不知,许多真相他根本无法说出口,一旦说出口,他们兄弟二人便会真的走向陌路。
倘若真相必会大白,宫长瑾希望那一日可以来的晚一些。
“皇兄?”见宫长瑾久久不语,宫长玥开口唤了一声,神色担忧。
宫长瑾压下翻涌的情绪,起身绕过御案来到宫长玥身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郑重道:“阿玥,谢谢。”
谢谢你的理解和包涵,谢谢你的宽容和赤诚。
迎上宫长玥略带不解的眼神,宫长瑾笑了笑,继续道:“阿玥,我知你所求从不是权势,我保证,待天下一统,便还你自由。”
宫长玥闻言,沉默片刻,无奈道:“皇兄,承你吉言。”
兄弟二人相视无言,彼此心知肚明,天下一统实在太遥远了,这个承诺不过是一句安慰罢了。
“叫兄长,你从前都唤我兄长的,如今不愿意了吗?是要和为兄生分吗?”宫长瑾拍拍宫长玥的肩膀,无奈道:“阿玥,我们不该这般疏离的。”
肩头沉沉的,热度自宫长瑾掌心传来,宫长玥身体一僵,撇开了视线,不敢去看宫长瑾冷峻却透着温和的眉眼。
宫长瑾怔了怔,收回了手,这一刻,兄弟二人明明靠的极近,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大殿内沉寂下来,静的可怕。
宫长瑾看着宫长玥,心生感慨,阿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犯倔就会摆出这副闷不吭声、绝不服软的姿态。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在宫长瑾眼中,不论宫长玥如今的声名多么显赫,他始终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被他拉着一起闯祸的弟弟。
他们兄弟二人相差四岁,幼时父亲四处征战,根本没空管他们,母亲也很忙,不能时时看顾他们,作为兄长,宫长瑾小小年纪便自觉担负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
宫长瑾至今记得第一次看到小阿玥时的情景,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只小猴子,躺在襁褓里,丑的不得了。
宫长瑾那时才四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看到丑兮兮的弟弟,当即便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气的娘亲当场拍了他一个巴掌。
娘亲告诉他,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皱巴巴、红彤彤的,过几日就好看了,他刚出生时也一样,宫长瑾这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丑弟弟。
一个月后小阿玥果然变得又白又嫩,宫长瑾便喜欢上了小弟弟,整日待在摇篮边上,变着花样的逗弟弟玩儿,等小阿玥能跑会跳的时候,宫长瑾便带着他四处惹祸,为此,没少挨娘亲的揍。
宫长瑾小时候是个小霸王,淘气又调皮,宫长玥则与他相反,文静秀气,像个小姑娘,乖巧的不得了,因着这点,小阿玥总是被恶趣味的娘亲打扮成小姑娘,以此来体验养个小棉袄的乐趣,直到妹妹长音出生,娘亲才歇了这种恶趣味。
事实上,“长玥”这个名字本就是阿玥还在娘亲腹中时,父皇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取的。
那时,父皇和娘亲都期盼娘亲肚子里是个乖巧贴心的女孩,只有宫长瑾盼望是个弟弟,因为弟弟会和他玩,妹妹不行,左邻右舍家的小女娃都很娇气,总是哭鼻子,宫长瑾最不耐烦跟她们玩儿。
上天仿佛听到了宫长瑾的祈祷,娘亲果真生了一个弟弟,可是这个弟弟却比妹妹还像妹妹,总喜欢安安静静的读书写字,乖巧极了。
宫长瑾看不惯这样文秀安静的弟弟,总是变着法儿的逗弄他,终是将弟弟拐上了惹生是非的岔路,当然,这只是夸张的描述,宫长玥虽然愿意跟他一起玩儿,但骨子里还是更喜欢习文弄墨。
不过,被他带着闹腾的多了,效果还是有的,小阿玥活泼了许多,再没有玩伴喊他玥儿妹妹了,十来岁的宫长瑾很满意这一点,觉得自己拯救了一个男子汉。
长大后,宫长瑾方才明白,小时候弟弟只是在哄着他这个不省心的哥哥开心,每次被带出去上房揭瓦的时候,阿玥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如今回想起来,宫长瑾都会忍不住唇角上扬。
时移世易,如今的阿玥比之儿时多了几分杀伐果断,唯一不变的是骨子里的倔强,阿玥自幼喜静,喜欢读书写字,虽然不会刻意拒绝热闹,却也不会主动参与,比宫长音这个妹妹更加懂事贴心。
就像现在,即便不喜欢战争,阿玥也绝不会推卸责任,他会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一片符合他心意的领域,在自己的领域里,坚守自己的信念和原则。
大殿内安静良久,最终还是宫长瑾率先开口,低沉醇厚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宇之中,分外通彻。
“阿玥,你我都明白,身居高位,我们没有任性的权力。萧家兄妹虽对你有恩,但萧玉涵绝不能嫁入定远王府,否则,即便你我心中有数,可萧家手握兵权,难免有人胡乱揣测,动摇国本,届时,江山恐怕更难安稳,萧老将军年事已高,我不想让他晚景不顺。”
“至于安宁公主,纳进后宫也不是不可,只是你那王府空荡荡的,添个人进去也能添些热闹,闲来无事还能解解闷儿,更何况,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让我放心了。”
宫长瑾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语重心长。
“兄长”,宫长玥皱了皱眉,无奈道:“我对毓贵妃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心悦萧玉涵呢?宫长玥记得,他从未对萧玉涵表露过爱慕之意吧,他对萧玉涵照顾有加,一是因为萧玉涵曾经救过他的命,二是因为萧玉涵的二哥萧如风是他的生死之交。
萧如风长他两岁,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友,八年前,为了陪他一起上战场,萧如风不惜忤逆萧老将军,挨了几十军棍。
萧家这一代只有萧如风撑得起门楣,十几岁的少年人胆大包天,萧如风一腔意气,不管不顾的陪着宫长玥远赴边关,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
两年前擎云与商黎爆发大战,萧如风为了保护宫长玥,战死沙场。
临死前萧如风紧紧攥着宫长玥的手,托他替他照顾唯一的妹妹,宫长玥如何能拒绝,况且他还欠了萧玉涵救命之恩,不能不还。
然而,恩情归恩情,宫长玥对萧玉涵自始至终只有一份责任,从未生出过其他心思,却总被他人诸多误解。更何况他这些年长驻边关,与萧玉涵的交集少之又少,何来情谊。
说他凉薄也好,无情也罢,宫长玥不在乎,生死见得多了,比起生命,其他东西都太轻了。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救过谁早就算不清了,感激归感激,报恩归报恩,不能与男女之情混为一谈,若是每一个救过他和被他救过的人都要以身相许才能偿还,恐怕将他分割成几百份都不够。
“当真?”宫长瑾有些惊讶。
“兄长,你了解我,若我真的在意,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宫长玥道。
宫长瑾从弟弟的眼神里读出了坚定和认真,沉默片刻后释然一笑,“好,为兄知道了。”
是他误会了,阿玥自小便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管做什么都很有规划,若是当真有意,早就将人护在羽翼下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远远关照着。
宫长瑾拍拍宫长玥单薄却结实的肩膀,继续道:“不管如何,此事终究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对,不该不和你商议,便擅自做下决定。”
宫长玥闻言,凤眸一转,对上了宫长瑾的视线。
兄弟二人的眉眼生的极像,但眼里的内容却全然不同。
他们本就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想,不同的抱负,不同的人生追求。
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宫长玥紧绷的唇角柔和下来,语气下意识放软,“兄长,你是一国之君,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征询他人意见,即便是我,也不能干涉你的决定。”
身为一国之君,绝不能受制于人,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行,虽然很残酷,但这是身处皇权中心必须面对的现实,天家无父子,皇权之下无真心。
兄长信任他,他却不能仗着这份信任为所欲为,君臣有别,他是臣,本就该臣服于君王,指手画脚的是奸佞,而他绝不做奸佞。
宫长瑾有些不悦,眉心下压,沉声道:“阿玥,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天下是……”
“皇兄”,宫长玥再度打断了他的话,执拗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也都理解,可兄长,君臣有别,我也是人,有欲望,有所求,本质上我和萧老将军没有区别。”
宫长瑾微怔,“阿玥,你是在怪我吗?”
宫长玥有些无奈道:“皇兄,不管你愿不愿意面对,这都是事实,这八年,我从未有一刻怪过你,我只恨自己还不够强大,让我们都这般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