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和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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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王班师回朝的盛况持续了一整日,夜幕降临后,百姓们自发组织了庆典,舞龙舞狮,载歌载舞,欢庆了一整夜。
热闹了足足三日,这场庆祝定远王凯旋的风波才平息下来,整个朔阳城的氛围比往常轻松了许多,似是有一把利剑冲破厚重的云层,劈开了压在百姓们心头的阴霾。
他们不必再每日忧心国破家亡,不必再告诫子孙后辈要时刻做好流亡的准备,他们彻底安稳了。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不论谁做皇帝,所求的不过“和平安稳”四个字而已,然而这四个字却是最难实现的,也是寻常百姓毕生所求。
他们如杂草一般顽强,拥有极为强悍的生命力,可以经历病痛,可以熬过天灾,也可以撑过战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所畏惧。
他们恐惧一切令他们不安稳的事物,病痛、灾难、人祸、意外……,尤其恐惧战乱。
如今,尘埃落定,战争平息,百姓的恐惧终于得以释放,至少,此后十年他们不必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可以睡个安稳觉。
冬日接近尾声,春天悄然来临,皑皑白雪被绿意覆盖。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定远王班师回朝已三月有余,时节也从冬末跃至春末,夏日悄然来临。
擎云、凤羽、商离三国经过百日会谈,划定了边界,签定了为期十年的和平协议,约定互通贸易,友好邦交,十年内任何一国不得无故挑起战乱,否则便要接受另外两国的联合制裁。
数十年的动荡画上了一个短暂的句点,昆吾大陆终于再次恢复安宁,迎来生机。
擎云纪年,霄帝嘉和八年四月,残破荒凉的石道上,一队车马正顶着烈日缓缓前行。
曾经恢弘磅礴大靖王都崮元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破败荒芜,杳无人烟,放眼望去,满目苍夷,杂草丛生。
十八年光阴足以湮灭一座城池。
烈日灼灼,空气扭曲变形,一辆红色马车被拱卫在队伍正中,蜗牛般前行,车身由上等的红木打造,然而相比正常的红木,这辆马车的车身红的浓淡不一,宛如斑驳的涂鸦。
马车前方是一队精甲骑兵,马背上的将士通身甲胄,持矛佩剑,远远望去,英武非凡,然而若是凑近细瞧,便会发现他们脸上的疲惫和不耐。
马车后方则跟着几辆规格较小的马车,再之后,便是押送箱笼的车队,队伍最末仍是一队神色颓靡的骑兵。
炎炎烈日之下,队伍缓慢的前行着,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几只乌鸦盘旋在高空,带来不可言说的压抑和沉郁。
隐匿在断壁残垣中的黑衣人纹丝不动,目光紧紧盯着队伍中的红色马车,马车中的人是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凤羽安宁公主。
杀手组织向来只认钱不人,人命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串数字,不管目标是谁,只要报酬足够,便可杀之。
车厢里,一身红衣的少女倚靠着车壁,纤瘦的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左摇右摆,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眉目间尽是漠然,年纪轻轻却死气沉沉,唯有一双眸子亮的惊人,宛如夏夜里的星空,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只可惜,如此清澈纯粹的眼眸却没有一丝灵动之气,仿若陨落已久的星河,生机全无,只余下浓烈的寂静与悲凉。
少女宛如随风摇摆的枯叶,动静皆不由己,碎星般的眼眸里倒映着装饰马车的红色锦缎,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忽而,马车急停,少女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前倾斜,又在下一瞬被狠狠甩回,“砰”一声砸在了车壁上,撞击力度之大,可见一斑,少女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眉眼未动。
片刻过后,少女呆滞的眸光缓缓灵动起来,恍若重新运转的星河,璀璨潋滟,熠熠生辉。
车厢可以隔绝视线,却无法隔绝声音。
兵器碰撞的铿锵之音传入耳中,叮叮当当,杂乱无章,少女吸动鼻翼,淡淡的血腥味涌入鼻腔,令人生厌。
微微偏头,少女的视线落在了透进些许光亮的车窗缝隙,可惜缝隙太小,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一阵风来,掀起了车窗上的帘子,少女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清了外面的血腥厮杀。
“钟眠啊钟眠,你这条命还真值钱。”少女自嘲的弯了弯唇角。
车厢里的艳红锦缎与车外流淌的鲜血彼此交织,构成了一幅瑰丽的血色画卷,色彩浓烈,风格糜烂,味道腥甜,无一不刺激着钟眠的感官。
这样的场景,钟眠已经看了七次。
从凤羽到擎云,一路走来,隔三差五,便会有风卷携着鲜血的腥甜涌入口鼻,血液洒落在了钟眠路过的许多地方,也将这辆红木马车染的斑驳。
血腥味儿伴随了钟眠一路,时浓时淡,面对如此高密度的刺杀,她竟一直平安无事。
想必是她那位母妃派了人暗中保护吧,否则只凭外面那些虚有其表的将士,不管马车里坐着的是谁,恐怕都已经死过千百次了。
这场和亲,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真心期待,钟眠的死活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关心。
她死了,有死了的解决之法,她活着,有活着的应对之策。
所以,钟眠不论死活,都无伤大雅。
钟眠对此心知肚明,其他与这场和亲相关的人同样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为何,母妃非要让她活着,为此不惜派出手下的精锐暗卫,一路保护她。
若只看表面,母妃对她不可谓不关心。
只可惜,事实并非如此,钟眠也不会领情,甚至深恶痛绝。
钟眠唇角微扬,眼角眉梢带起点点笑意,宛如忽然绽放的昙花,清雅如月,只是,她的瞳孔一片漆黑,不见丝毫涟漪,冷的如同冰窟。
夜风吹过,昙花凋零,只留下淡淡的清香,一如钟眠脸上的笑容,一闪即逝,不留痕迹。
窗外的厮杀仍在继续,钟眠没有撇开视线,静静的看着。
满目皆是浓重的红,时不时还有刀剑砍在车壁上的声音,沉闷又锋利,有时还会有刀尖或者箭矢刺穿车壁,下一瞬便会传来一声惨叫。
钟眠看着近在眼前的箭矢,眼底流露淡淡的无奈。杀人不过头点地,一直提心吊胆才是最折磨人的,好在,她并不害怕这些。
这条路满是杀意,却不容回头。
如今所面临的一切,都在钟眠的预料之中,她虽不问世事,却并非不经世事。
很多事情,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反而更加清晰明了。
个人之间的利益冲突会导致杀人放火,家族之间的利益冲突会引起倾轧吞并,国家之间的利益冲突呢?
除了你死我活,钟眠想不到其他结局。
钟眠不喜欢命运被人掌控的感觉,她不是弱者,却给自己上了太多枷锁,活的半点也不尽兴,半点也不自由。
偏偏这些无形的枷锁都是她自己锁上的,没有所谓的甘之如饴,只有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屈服,这是她欠下的因果。
钟眠自嘲一笑,她终究不是方外之人,无法藐视因果,她和世间所有人一样,只是无法挣脱红尘束缚的普通人罢了,她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万千思绪。
因此,她会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完成应该完成的使命,待一切尘埃落定,她便可以问心无愧、无惧生死了。
待到那时,若她还苟活于世,再为自己而活吧。
钟眠动了动黑漆漆的眸子,双眸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似是想到了什么,钟眠微勾的唇角缓缓扩大,绝美的容颜上绽放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不再是昙花般的淡雅,而是曼陀罗般的稠烈。
似是忽然睁眼的山魅,似是低吟浅唱的水妖,似是刹那璀璨的烟火,转瞬即逝,却摄人心神。
钟眠很美,清雅如仙,灼灼如阳,昳丽如妖,绮丽如魅,静谧如月,所有形容女子容貌的美好词汇皆可放在她身上,毫不突兀,但她的眸子却如同枯竭的深潭,寂寥淡漠,无波无澜。
美人虽美,却似一个假人,太过完美的皮囊掩盖了个人的真实底色和气质,反倒失了本真。
钟眠合拢双目,不再理会窗外的风风雨雨,任谁同样的场面见的多了,都会心如止水,生不出半丝波澜。
厮杀很快止歇,车队重新启程,骨碌碌的车轮声不绝于耳,奏成了一曲绝佳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