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艳得很，天空涮过的一般，苏梧远远看过去，一片稻黄似海，在暖风中翻涌起浪，今年收成想来是不错吧？那他走得也安心些。
    马车驶在坑坑洼洼的驿道，怕闹醒了姜亭轩，苏梧叫车夫驶慢些。
    放下帘幕，苏梧开始仔细端详怀里搂着的人。他肯认自己这段时间没叫姜亭轩受苦，瞧着还养了些膘。
    怀中人睡得恬静，安安分分靠着，不见平日刁蛮的样子，苏梧瞧笑了，才想起来给姜亭轩松一下绳子活血，勒出印可就不好看了。
    昨夜趁着姜亭轩放松警惕，拿着粘蒙汗药的抹布把人迷晕过去，绑起来连夜带离了总督府。
    苏梧不用猜也知道，赵王此刻铁定派了人马要来搜查应天府了，姜亭轩才急着离开。
    姜亭轩还能去哪？姜亭轩只能待在他身边。
    清真子当年授他算法，他觉着好玩便算了姜亭轩，结果算得姜亭轩大劫难逃。
    怎么会这样呢？苏梧不信邪地又算了三遍，去找清真子问可有解法，被清真子罚挑了一旬的水，让他少管闲事。
    他偏管。
    年少时办不到的事，不会被时间的网滤去，会在心底堆积成山，叫做执念。
    他的执念是姜亭轩。
    姜亭轩怎么就这么好，值得他卖命地为他付出。
    苏梧戳了戳姜亭轩的脸，是不是药剂量用多了，这人怎么还不醒？姜亭轩悠悠转醒，入目是苏梧那张欠揍的脸，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
    “苏梧，你这是做什么？”姜亭轩挣扎了几下，却发现绳子绑得很结实，根本挣脱不开，他较好的素质让他没有对苏梧破口大骂，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我们去哪？”
    防的就是姜亭轩打他，苏梧摸着自己良心，真诚道：“师兄本来打算去哪就去哪罢，我就是想知道，师兄离了我，还有谁在应接？”
    姜亭轩闻言，神色怪异，但很快恢复如常。
    “你不必知道，苏梧，你只管送我到安全的地方，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姜亭轩语气平静，但苏梧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苏梧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盯着姜亭轩，有不容置喙的坚定。
    “师兄，你我相识多年，我对你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你此番出逃，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想你陷入危险之中，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去忻州，福子客栈，二号房。”姜亭轩说罢就闭紧了唇，看样子，苏梧是再挖不出什么信息了。
    苏梧见姜亭轩不愿再多说，也不再强求，只是吩咐车夫加快速度。他知道姜亭轩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既然他已经答应送姜亭轩去忻州，那就先把人安全送到再说。
    马车在驿道上疾驰，苏梧偶尔会掀起车帘向外张望，看着沿途的风景从眼前掠过。忻州城的街道狭窄而曲折，两旁的房屋低矮而破旧，与应天府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马车在福子客栈前停下，客栈的门面也显得陈旧，门口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蒙着年岁留下的灰。
    瞧着姜亭轩被缚住的双手，苏梧没有帮忙解开的意思，自己跳下了马车，牵着绳子一头贱兮兮一拽。
    “下来吧。”姜亭轩被苏梧这一拽，险些摔倒，他稳住身形，狠狠地瞪了苏梧一眼。
    “苏梧，你别太过分了。”姜亭轩咬牙切齿地说道，一边试图挣脱绳子。
    苏梧却不以为然，他拉着姜亭轩走进客栈，当姜亭轩瞒他的惩罚。
    走进客栈，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梧环顾四周，发现客栈里的客人并不多，显得有些冷清。苏梧挥手打发了小二，带着姜亭轩来到二号房门前，轻轻推开门，房间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而显然，里面已经有人了。
    苏梧微颦青眉，把姜亭轩拦在了自己身后，关了门，打量眼前气度不凡的女子。
    一身再朴素不过的粗布衣，没有精致的打扮，女子身上多是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偏偏身姿挺立，不亚于男子的威武。
    是位不得了的人物。
    女子对于他的出现也颇为意外，她本来只约定姜亭轩一人，可现在，这位不速之客捆住了姜亭轩，没有让他插话的意思。
    “阁下是……？”苏梧决定先下手为强。
    女子看了看苏梧，又看了看被他捆住的姜亭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我是来见姜亭轩的，你又是谁？”女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
    苏梧轻笑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他是……”姜亭轩意图插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人在我手上。”
    苏梧无视了姜亭轩的白眼，给了他一肘让他老实点。姜亭轩吃痛，狠狠地瞪了苏梧一眼，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和他计较的时候。他看向女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苏梧，你先放开我。”姜亭轩试图说服苏梧，“我们有话好好说。”
    苏梧却不为所动，他紧紧地盯着女子，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你们什么关系？”苏梧继续追问。
    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是否要回答苏梧的问题。空荡荡的客房，因为这一阵缄默立显逼仄。
    “如果你要钱，没问题。”女子一双寡淡如水的眸子直视着苏梧。
    “我不缺钱，”苏梧的指尖敲着桌面，他一个官不知道多少代，擅长的就是虚张声势，指着姜亭轩，“你不说，他今晚就毒发身亡。”
    一听就知道这人在胡诌，看向苏梧不给姜亭轩开口的机会。女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当了真，她知道不能再僵持下去了。
    “雨澔纾，前朝皇室，他是我的人。我们此番前来忻州，是为了商讨复国大计。”雨澔纾终于说出了实情。
    苏梧听后，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姜亭轩竟然牵扯到如此重大的事情中。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知道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复国大计？你们以为就凭你们两个人就能成功吗？”苏梧嗤笑一声。
    雨澔纾看了苏梧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们自然知道此事不易，但我们也有我们多年的计划和准备，只要有一线希望……”
    苏梧沉默了片刻，他在思考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放任姜亭轩和雨澔纾去冒险，但他也不想直接与他们为敌。
    苏梧觉得大武这个样子，早该亡了。
    “真惊人，不过和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他在你的计划里，是什么结局？”
    “他是我复国的重要助力，我自然会保证他的安全。但在这条路上，难免会有牺牲，我也无法保证他一定能毫发无损。”
    “你这算什么保证？他跟你去，就是死路一条。”苏梧指着姜亭轩，“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去送死。”
    雨澔纾的视线在他们之间徘徊，淡然道：“你是他的人？”
    “对，我是他的人。”苏梧爽快地应了。
    “这也够惊人的。”雨澔纾色凝。
    若非苏梧死死掐着姜亭轩的肉，姜亭轩真的想张口喷上那么两句。
    “我知道劝他无用，我要和他一起，他不能死。”
    其实姜亭轩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觉得自己会死，雨澔纾觉得他会死，前朝势力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死，偏偏苏梧要他活。
    雨澔纾闻言敛眸沉吟，苏梧既已知道他们的计划，除了灭口，也就只有这条路了。苏氏一脉一向知名，此前与姜亭轩来往密信也可窥管一斑，苏梧的财力，能力，不小。他图的，不过是姜亭轩这个人罢了……
    雨澔纾不缺为自己卖命的部下，何况姜亭轩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以，”雨澔纾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卖了姜亭轩，“那现在可以放开他了吗？”
    苏梧依言松了绑，姜亭轩揉着自己被捆得发红的手腕，想咬苏梧一口。
    “毒？”
    “骗你的。”
    “……”
    “那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们这么些年，都做了什么？”
    姜亭轩揉着手腕，没好气地白了苏梧一眼，才转头看向雨澔纾。
    “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你说说吧。”姜亭轩整理了一下思绪，“我们暗中联络了前朝旧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朝中安插了了不少自己人。如今大武内忧外患，正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赵王意在初六逼宫，届时借天子名义平反，再趁此机会一举复国，不是难事。”
    “我听说那小皇帝很信任你？”苏梧支着下巴。
    “他不适合做皇帝。”姜亭轩答到。
    可能因为季连廉遇到姜亭轩时，他还太年幼，不懂什么防人之道，只是在季连廉孤立无援的时候，姜亭轩给了他一把刃——季连廉对他的
    “……好吧，那其余的再详谈。”
    苏梧后来再想起，也觉着那个下午的记忆很乱，乱的是这么些年他避而远之的朝堂，是错综复杂的算计，是身份转变的姜亭轩。
    姜亭轩原是个冷漠的人，苏梧早看清了，只是莫名有些嫉妒，雨澔纾凭什么，让姜亭轩对她如此忠心耿耿。
    姜亭轩该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