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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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有种到底谁是王的错觉,虽然这个错觉已经困扰了我很多年很多年。打一出生,我想我就总应该有那么一点怀疑。
我总算看清药笙清这个人了,他,根、本、就、是、个、怪胎!百毒不侵、十足十的怪胎!会边用药边微笑边耍阴谋的怪胎!
没错!该死的怪胎!
等着吧,回宫之后我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会告诉你我殷清玉可不是好欺负的!本王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宁愿死也不愿意见到的人这句话!(这个好像药笙清已经有注册冠名了。)虽然已经被你变相的欺负了好多年了,但狗急了也会跳墙——呃,不对!反正这次我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一定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哈哈!
“王,你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你的表情还是那么丰富。”
拴好马离开众护卫的栖息地朝我走来的小玄子这么说道,不知他是出于佩服还是嘲笑。但闻言后的我还算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还是不要惊动别人为好,我的计划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王。你是不是在计谋什么治宰相大人的法子?”
“呵呵,怎么可能呢。”我看着与我一起在树阴下乘凉的小草尴尬地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但我这样回答,小草明显一脸不信。
“你怎么知道?”我只好凑过去小小声地问道。
“只有宰相大人有本事激发你一点点令人意外的认真表情……”小草很轻飘地睨了我一眼,搞得我很想撩袖子!“因为王你每次生气都是因为宰相大人啊,而且每次你都很有勇气地想着法子反抗,虽然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边在铺好的地毯上放盘子食物的小草和小玄子似乎回忆起了往事,都持着沉痛的表情,一脸的替我……或自己忧伤。
“算了,”似乎做了什么更沉痛的决定,小草深呼吸一口气,又恢复本职地递给小玄子几个茶杯:“小玄子,不管我们的主子有多差劲,也是我们的主子。只是希望这一次,他能自己做给我们看而不需要其、它、任、何人的帮助——打败恶势力!”
我无语。就算想要和我的计划撇清关系,也不要这么明显吧。这样我还哪来的勇气啊。瞬间我一百零一招计划宣告完结。
苍天啊,我从来没有要问你要什么聪明的女诸葛啊,我也不要嫦娥啊,我只要我的小草啊~我亲切柔弱的小草回来吧!
然而下一刻我才发觉,其实苍天并没有错,原来一切都还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待我赌气撇过头拒绝与这种人渣对话时,无意中不仅看见了五步之遥的清清湖水,还很无奈地顺便瞅见了这些生长在湖边的密密麻麻、摇摇摆摆的小草。
张口结舌的我内心的悲凉无奈无法诉出啊只能在心中纠结……老话不是有一句“墙头草两边倒嘛”,我嫦娥一般美丽的小草就是这种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举棋不定的家伙,不,应该是常常一边倒向恶势力才对。连带着我原本虽然身材瘦瘦但心地无比善良无比坚强的小玄子都被传染地靠边站……这让我情何以堪呀……我纠结地狂抓我飘逸的秀发,只求能幻想着把它当棵草一样一并拔掉!
众人假装没看到王这个很不威武的动作。接着,众人齐齐看向在这里最有发言权最能劝得动王这个自残行为俊貌堪比潘安的银发男子。然而,正与姚鼐说话的宰相大人只稍稍往王的方向淡淡撇了一眼便又继续和姚鼐说着什么。于是众人又会很无奈地发现果然王的自残行为更严重了——
“王,我的白玉小茶具你看到么,王?!”
不理会身后有个吵吵闹闹的丫头,我极认真地做着手边的工作。
“……我的白玉杯……”在我的背后,仿佛听到了极为悲戚的呜咽……小姑娘跟着我、不对,跟着我手里的白玉杯来到湖岸边很是不解。
“王,你这样盛要盛到什么时候才会满啊?”想了想,换了个方法的小草眼睛一亮,问道:“王,你蹲这都不累吗……”还故意用幽幽的口气问。
废话。“是有一点了……”我也幽幽地叹口气。
“那——”
“可是我还没盛完哎~”好困扰的说。
“那你想盛到什么时候?!”这尖细的调调似乎又上扬了几分。
就算不回头我也能描绘出小草那越来越心痛的表情。但是要她心疼本王那就千难万难了。想到连个茶杯都比不上,我的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本王从刚才就一直很想测测这湖水到底有多深,可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的就顺手拿了这几个茶杯,没想到还挺好使的。”我继续认真俯拜这一方悠悠乐土。“这壶也不错。”说着,把盛满在里面的水又倒到另外一个更大的“地方”。话说回来,这湖里的水可真清明如镜。
“所以——”小草倒抽口气:“王,你、你盛了这么久,又把它倒回去干什么?”
“也没什么,测完了就倒回去啊。”
“你测完了?”此女惊喜地叫道。
“没有啊。”想得美咧。我很无辜地假装没看到水壶中的一点点水藻和一条条古怪的小鱼,居然比茶杯还小。“才一壶哪够测啊。”
“……”
感觉小草应已要疯了。她此刻一定很纠结与她的茶具情节。呵呵,我真的深刻地体会到了刚才宰相清耍我时的心情了,原来真的很有劲。哈哈。(这莫非就是清玉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汗!)
不过本王似乎忘了小草面对的不是什么可以忌惮的人,而是乖巧得毫无威慑力的我。
“王,你要是再敢碰我的茶具一下,就怪小草我没事先通知你了。”咬牙又切齿的声音躁动于后。
明人不说暗话。小草根本就是个毫无气质可言的俏姑娘,根本就是空有相貌。奈何本王我听惯了别人的威胁,所以很习惯性地手一抖便听话的松手。哪知我想也没想地一放就看到我可爱的白玉镶金边小茶杯直落而下,而且不知是盛满了水的缘故还是其他,反正它就再也没有浮起来。
“啊~我可爱的镶金边白玉杯!”
“啊~我最爱的镶金边白玉杯!”
……不得不说,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主仆二人还是如此的俗气与现实……我和小草在惊愕中异口同声大叫,似乎想要以大叫的形式来呼唤小茶杯似的。但是——难道大叫就真能回来吗?
当然不是。于是几乎是反射性的,我和小草都没来得及细想就弯腰下去捞。但是分别不同的两只右手只为一个小小的茶具,所以可想而知这水下的你争我夺有多激烈!
“你让我来啦。”
小草突然大叫着边挤了挤我,使我惊异万分!这模样怎么一副茶杯我碰不得的样子,我在水下的手停了停。
“哎呀,要沉下去了!”一声尖叫划过天际,小草在我放弃的情形下似乎也未够着。
怎么说我的手臂也比她长一些,便又想往下去够。在我非常努力俯下身去看湖面努力去够的瞬间,小草不知是太急切了还是怎么,猛的把我用力地一推:“哎呀,王,你不要去碰啦!”
“要够到了!就要够到了!啊——”
毫无预警地我的脸部和上半身都倒勾着浸没在湖水中。这姿势还真是够丢脸的。当我这么无奈想着边支撑一下自己的手臂一伸才发现这湖还挺深的,我又不怎么会在水里边呼吸,也不会游泳。当我觉得身子越来越沉的时候,我绝望地发现今儿个我势必要和这清清湖水来个亲密地接触……
“王,你把头抬起来呀!”终于回神的小草急得直拽我的衣服。
“可是,我的白玉……咕噜噜……”我的妈呀,这一讲话直冲脑门的可都是水。我赶紧神龙摆尾地扭脖子示意小草别讲话也别再拉扯我了,快喘不过气了!
索性这样的姿势正好可以在湖里清楚地看见小茶杯,在湖里居然也是如此的金光闪闪,丢了实在是可惜。
快叫药笙清来救我。我脑子里就这么一句。可是也只来得及把嘴里的水又吐出。
唉,本王可不想吃这种古怪的鱼!
“王,你不要吓我,我不要我的茶杯了拉,你快上来好不好,不要了好不好!”
外界似乎只能听到小草急得仿佛快要哭出来的呜咽声。
我也有点要点头的意思,这么没有准备地就下湖实在有够难受的。恩,摸到了!摸到了——就在这时,我一下子被人拽出了湖外,这气力之大简直就比待在湖里感觉还勒脖子。但此刻的我根本就没工夫把这手给挣扎掉,只来得及呼吸这突然倒入的久违的空气。哇,好清爽的一阵风,好清凉的气息啊,我疯狂的呼吸、呼吸~
“呛到了?”
不知是谁在我耳际边发问,既而拿什么猛擦我的脸,面料算上好的,但也擦得我生疼。我这才意识到我正靠在一个臂膀当中,一只强硬的手臂环绕着我。那人的袖口沾有一点水渍,随着给我擦拭得越厉害,水渍漫延地也就更多,就连衣服上也是,头发上滴落的水打在他青衣长袍上化成点点污秽。
这口气有点严厉又有点急促,但也好熟悉。而我,还在大口地喘气。真是命悬一线。
“有没有呛到水?”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此人竟突然抬起一手扣住我的下巴,拇指与中指分别夹住两鄂,捏得我生疼之下我只好反射性地张大嘴巴。“咳——”故而理所当然一阵猛咳。
然后就是一道视线。俯视的视线,从身后渐渐移至于头顶。
“真会玩啊。”
沉沉而刺耳的语调漫不经心地飘在耳侧,化成一缕一缕低靡之音,霎然消散。没细想我只糊里糊涂地摇摇头,轻轻的摆动要多软弱无力救软弱无力,料也只有捏着我下巴的他能察觉到。待清醒时,我因不适而揉眼睛的手肘碰到了他环在肩膀上的大手。朝右上方看去,原来他一手揽着我,只好再腾出一手用袖口帮我擦水渍,还用这只最罪恶的手捏我可爱的精巧的下巴,不问偶的意见就直接检查我嘴里有没有脏水……算了,看在他救我的份上——呃,好吧,我承认,看在他眼睛里怎么有点冒火的意思,我就大人不计小人的过了。
俯视我的清虽然是很冰的那种眼神,我却觉得宛如身在水深火热之中。漂亮的眼睛冰冷起来反而多了股不祥和……
太犀利了。明明是双漂亮到足以勾人魂魄的眼睛此刻却让人觉得暗沉沉的凶悍。
我不安地动动,手不知碰到了什么,一阵冰凉,乍一看,恶,这袖子好湿的一片。
我有些抱歉地揪揪他的衣袖。难怪这么阴气沉沉了,清是最要干净的。不过,幸好他有救到我。
“王有喝到水吗?”清的嗓音还是那么磁性,只是不再带有轻柔而是低沉的音质竟也意外的好听。
这低沉的音调盘旋在我上方深沉地蔓延。
没有。我摇摇头,就是头有点晕。
得到回应后,清的嗓音才稍稍不再冷得比湖水还冻人、让人瑟瑟发抖。
去把头发擦干。
说完,就掉头走了,只有那被他随意丢下的杯子,在长满绿草的土地上跳舞般滚落、滚落……
丝毫不留恋的冷眼,还有那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是我在很少的日子里才遇到过的。
虽然大家都说在宰相大人一向如此严谨,但他脸上还是经常带着笑的,哪怕只是敷衍的礼貌性的儒雅,不像现在……
“大人。”
所以上前想来给我递毛巾的小草也害怕了吧,睁着恐惧的双眼,手也在微微的发颤——他给我擦试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的。就是现在,也只有小草因军令如山而半害怕半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走来。
“小草。”
“是。”小草的头低得很低很低……
“给你主子漱漱口。我不希望,再看到发生这种事了。”
“是。”依然很低,似乎更低了,只看得到后脑勺。
“你主子缺心眼,你不会也如此吧?”
“是,奴婢知罪。”
才说了几句,小草就给跪下了。要是平日里是我冷声训斥,怎么可能呢。
“嗯。”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就结束了这一场闹剧。我和小草闯的祸,我差点溺水的大祸,竟然就是一个恩,也没有责罚,也没有要我改过,只是敷衍了事……吗?还是,只是不想让我在众部下面前失了面子?还是,只是因为不想破坏那在将士们面前当朝宰相那令人崇敬得连王都可以淡而话之的气质?
我觉得后者会更符合清的作风。他一向是一派轻松的表情,还是如此沉得住气的样子,丝毫没有因我的突发状况而多加停留。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面对的不过就是一具会站得潇洒、会坐得挺拔、会有优雅谈吐的凉水,从来都没有被真正烧开过……这样的清,总是凉着的清,让我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我想知道他的警戒线到底在哪里,还是根本就不在我这里,我们这里,或是根本就也不在宫里。
我不允许自己的身边总有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如果我是王,那就不该。所以清表面上总是玉面宰相的样子,用最轻柔最动听的嗓音,用最温柔的带点不稳定因素的眼神。于是那飘忽不定的仙仙身形,倒没有人会再去注意。虽然他这个人本就这样,很是儒雅又带点江湖民间的野性,可是我知道,少了点什么,并不是他原本最原始的颜色。那些被重新涂改过的过去的颜色,都到哪里去了……
那是清不愿意给我看到的东西。
阿切。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感觉身子又冷了许多,就是小草再给我多加几条棉毯也不够暖和。
早知道再试探也都没有用,又何必总是把自己处在这两难的境地。我又不是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被人说缺心眼还会笑嘻嘻的说没事、真的不放在心上……
约莫九、十岁的时候,那天我正和父皇下棋,正愁该怎么翻盘于是手就悄悄地放上棋盘,就在这时,父皇传来了清,当时的清也是这个样子,而不懂事的我只是知道有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冷眼望着我,看得我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我就把悄悄抬起的手怯怯地躲进袖管,这双过于漂亮的眼睛这才露出一点含笑的意味,就如那朵清泉里的白色菊花。
这时,父皇说:“清玉,他是新的宰相大人。”
我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点了点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棋盘,我只关心一点:“他能陪我玩吗?”
父皇似乎流露了一丝苦笑,带着隐语,揉了揉我的脑袋,似乎叹息着我还小:“清玉,他和小草是不一样的。”
我愣神了几分,只是怔了一下,觉得什么一下离得老远……
药笙清,你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