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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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事情,我和文羌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事后,他仍要搬回宿舍,我没有再阻拦,只是一同收拾自己的书物,告诉他,我不会放弃他这个朋友,所以,他去哪我去哪。
文羌愣愣地看了我很久,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眼睛告诉了我所有的答案。我总是不能忘记他抬头刹那的眼神,如同濒死的人焕出新生的渴望,可一闪而逝后又是沉沉地无助。
那晚,我是拥着文羌睡的。要是在平日,我会觉得两个男人搂在一起是很恶心的事情,可搂着文羌,我只有心疼。我忘不了拥住文羌前,他落寞的推辞,他说,松松,我脏。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加执着地抱紧他。
后来,文羌再也没有提起过搬回宿舍去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虽然高考迫在眉睫,但文羌脸上的笑容却比以前更多,尤其是在面对我的时候,他会尝试着和我一起和同学出去过节庆生,主动向同学微笑着打招呼,只因我一句,文羌,老天爷欠你的,我都帮你要回来。他便无条件顺从我的所有提议。
文羌身边的朋友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都说现在的文羌要比以前的淡漠好相处许多。可是,文羌还是更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哪怕是静静的看书,或不发一言的吃饭。这让我有一种不能言明的得意,近乎于小孩子捅有一件宝贝,虽然会很炫耀地给别人看让别人摸,但却绝不允许别人占有。我万分警备地敌视一切会让文羌联想到童年记忆的东西,自欺欺人,做给所有人看。但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就这么被经易的抹去,喧闹人声中,文羌偶尔的沉默,只有我懂。
我还见到了文羌的妈妈,在高三的第一个学期。那天他告诉我要回家一趟。无缘无故他不会这样,一定有什么事,所以我也坚持要去见见阿姨,文羌拗不过我,只好答应。文羌的妈妈很美,可以想象年轻时一定是名动四方的人物,只是现在疲倦的脸上总是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聊了几句之后,我就发现,文羌不只长遗传来自母亲,性格也同样,绵柔而温顺。倒是文羌的弟弟文笛,颇有些凌历的神色。在屋子逛了一圈,没有见到文羌亲生爸爸的照片,想来应该是收着了。他的继父也没有见到,其实我很想再看看那个人,因为太突然的那次照面,我对他印象并不深。
在文笛带我参观房间的时候,文羌被他妈妈带去别的地方说话,我知道这才是文羌这次回家的重点。可我不能突兀地去问,所以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文笛聊天,这个小家伙已经上初一了,阳光而灿烂,跟文羌很不像。所以我问他,
“文笛,你跟你哥哥性格不太像啊?”
“恩,妈妈说我很勇敢。”虽然竭力装成熟,但小家伙脸上还是不经意露出一丝得意。
勇敢?我心里苦笑一下。
“你是哥哥的同学吗?”小家伙问我。
“恩,怎么?”
“很奇怪,哥哥以前从不带他同学回家玩的,你是第一个。”小家伙一幅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我揉揉他的头发,“那是因为我跟你哥哥关系特别好啊。”
“哦,”文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很崇拜的哥的,他什么都会,他帮我做的模型,老师给了优呢,同学都特羡慕!只是,他上高中后就不怎么回家了。”说到最后小脑袋低下来有一点惋惜。
我放在他头顶的手停住,想了想,可终究也只是说了句,“文笛,你要好好爱你哥。”对这个文羌替他挡尽所有阴霾的弟弟我又能说什么?
离开的时候,文羌脸色很不好。在回去的车上,我试探地问他,文羌沉默了好久,才告诉我,他不能和我一起上大学了。我问,是因为你继父吗?文羌很明显吃了一惊。其实早在今天文笛告诉我他爸爸很久都没有回家的时候我就猜出个大概了,那个人,虽然卑劣,但不可否认是这个家的经济支柱。所以,我告诉文羌,什么都不要管,专心学习,我们肯定会上同一所大学。
晚上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妈,不要误会,我只是说文羌要上大学,可是家里有点吃紧。老太太听了当即就豪气干云,并自告奋勇地表示由她去做说服工作。姜还是老的辣,我一直担心文羌会拒绝这样的明显带有点施舍意味的帮助的事情居然被老妈轻轻松松地解决。当晚上老妈从房间和文羌交流勾通出来之后用我一向鄙视不已的炫耀神情得意地说出“搞定”的时候,我惊的半天合不上嘴巴。才半个小时!老太太是怎么做到这么顺利得进行降伏工作的?所以我万分激动地上前扑住她,感恩戴得的说了一车皮的事后回忆起来要吐上三天三夜的肉麻话,连爱你生生世世,为你做牛做马这类都出来了。事实证明老太太当天比我要正常许多,勇猛地听完我的歌功颂德后就去厕所吐了。
所有摆在在我们面前的困难都被一一解决。记得我当时开玩笑对文羌说,谁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文羌听后一愣,随即就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弯成一弯新月,清清亮亮的光芒从俊美的双眸中静静地流淌出来,濯濯的生出一室的光辉。
日子开始变得简单明快起来,在别人如人间炼狱的高三在我却奔头十足,每天做题若干,与文羌打闹数次,高考也就如同每天必撕的日历一样准时来到。三天的挥汗,紧张,然后是小心仔细的估分填报志愿,我的分数与文羌估算下来差不多,所以在文羌问我要去哪里上学想学什么专业并仔细填好志愿表后,我看都不看就拿过来抄了一份,连最后的校对工作都是文羌在进行。
高考的结果是皆大欢喜,我和文羌同时拿到S大的通知书。我以此为据,问老妈要了出游的机会,老太太也真大方,当即答应不说,还给我和文羌每人买了一款最新出的三星手机,一黑一银,美其名曰毕业礼物。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顺便阻拦了文羌要把手机还给老妈的动作。手机果真不错,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住咂嘴称好,凑近文羌手里的比比,随口冲老妈问,“怎么看起来像情侣手机似的?”
文羌脸腾的一红,老妈伸手拍我一下,嗔怪说,“胡说什么呢,一样的男款,只有颜色不同。”
我哈哈大笑两声,热情地抱住老妈来了个响亮地法国大吻,惹得老妈嫌恶的直抹口水。然后老妈出忽然意料地抱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文羌,话语温柔慈爱地让我嫉妒,“小羌,以后就把松松当你哥,把我当你妈妈,有事就说,别见外。”文羌本来还在笑着的眉眼刷一下地红了,我看在边上也是眼睛一湿。我知道老妈对文羌是真真正正地喜欢,可我不想再让其它任何人知道文羌的过去,就连老妈也一样,我不敢保证她受过的保守教育在知道文羌的遭遇后会是同情还是不耻,但只要有任何一丝不好的可能,我就会坚决阻止,所以我对老妈的解释一直都是文羌的继父是暴力狂,经常没有原由的痛打他,最后还一走了之,不管不顾他们母子三人。老妈当天听得长吁短叹,直呼老天做孽。我讲故事的能力一直都比较强,但我对编出的一系列惨案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文羌的遭遇,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足可以完全毁掉他,所以,文羌从小不喜欢与人来往,不与人打交道,没有一个朋友。在他的以前的生活里,他只关心自己的妈妈和弟弟,但也正是这两者,是他走不出痛苦深渊的羁绊。他的整个世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不期望任何人的解救,只用自己单薄的力量为着一个看似愚蠢的信念无望的与世界挣扎,得不到救赎。
如此寂廖的少年时光。
所以,我要文羌得到更多人的关心爱护,哪怕是以欺骗为前提。
拿到通知书的那晚,我们再次去了文羌家里。听我们说完事情大概经过,阿姨高兴地直抹眼泪,文羌的妈妈一直都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但那天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直说,文文喜欢好。她本来应该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功成名就,但是现在这个和你我的母亲同样的人,却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快乐起来。文羌捏了捏她手的时候才想起来还应该要感谢一下我这个“恩人”。
“松松,……”
我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我理解这样一个心疼孩子的母亲要说些什么。阿姨哽咽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对文羌说,“文文,受别人的恩不能忘。”
我刚想说阿姨太客气的时候,文羌已经飞速但却坚定地回答了她,“不会忘的。”我有些错愣地看向文羌,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郑重地回答这种问题。文羌毫不避闪地将我略带诧异的目光迎进眼底,眼神复杂变幻的波光淋漓。一直以来,看着文羌的眼睛,不需开口,我就能明白他要说表达的意思,可那天晚上,我却读不懂文羌要告诉我的话。
在文羌去盛饭的时候,我装做不经意地问明了在得知文羌和我一起去上大学后,阿姨不是先感谢我,而是先不住说文文喜欢就好的原由。尽管她讲的非常隐晦,但在我这个明了一切的人面前一切隐瞒就显得很无力。阿姨一直被文羌淡淡的孤寂隔绝在一个无法交流的世界,虽然他很听阿姨的话,见到阿姨也常常微笑着,但越是这样,阿姨越心疼,对这个从小一直优秀的儿子,她从不像别人母亲一样争高争低,只求文羌可以快乐,真正的快乐,可文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怎么快乐?阿姨很感谢我能成为文羌的好朋友,末了还说,如果文羌不上大学能快乐起来,她是不会逼文羌走这条世规道路的。我很感动,不只是因为阿姨对文羌回归本质只求快乐的爱,更因为文羌对我的信任。
这种信任像种赌博,赌这种他最讨厌且恐惧的性别的人不会伤害他,我感谢文羌给我这个机会。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我们就飞去了云南,在那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大肆地挥霍我们青春的笑颜,我们差不多玩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包括传说中的一米阳光的圣地。我们神神秘秘地买了只有情侣们才会系的那种同心锁,颇为庄严的系上后还正经八百的发誓,携手一生,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然后互看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云南的那段日子,文羌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我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很快东。
差不多每处走过的地方我们都要合影留念,这是中国人拿去给人炫耀去游玩过很多地方的证据,但我只是单纯地想记录下属于我们的最开心的美好时光。我常常会在举起像机的时候长时间按不下快门,高中正是男孩子发育最快的时期,文羌的个头比初相见时窜高了许多,脸颊削瘦,四肢修长,越看越显出了些女孩子纤纤细影的味道来。看着文羌明媚的笑容,我的心脏居然不受控制地突突突剧烈跳动起来,直至最后几近从嘴里蹦出。
“松松?”文羌站在喇嘛旁边见我迟迟不按快门,有些诧异地喊了喊我。
“哦,”我回过神来,往后再调整了下站定的位置,然后对他们喊了声,“注意了,我要照啦!”然后‘喀嚓’一声捏下快门。
文羌冲喇嘛礼貌地道过谢后,朝我走来。
“松松,你刚才想什么呢?”
“在想……”我坏笑着朝文羌看一眼,“你长得怎么比女人还好看。”
“胡说什么。”文羌笑着反驳我。
我继续坏笑着凑过去,“什么胡说,真的,刚照相的时候发现的,长相是时下留行的中性美,我同桌当时都说你是漫画系美少年呢。身材嘛,……”我故意顿了顿,“长胳膊长腿的,标准的衣服架子,怎么看怎么是美女,可惜是平胸的。”话音刚落,挨了文羌一肘子。
“还胡说。”
“可不能这么对你哥我呀,”我夸张揉着肋下,“是不是让哥掂掂就知道!”或许是那天夜晚的气氛太恍惚,或许是文羌望着我的眼睛太让人迷惑,总之,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在路上抱起了文羌!虽然比想象的要重一些,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吃力,我炫耀地把头转过去,“看!抱起来了吧?”对上文羌的眼睛,一愣。
一股轻微电击的酥麻夹杂着莫名的快感,从与文羌对视眼睛传开,飞速通至大脑脚底,直至最后整个身躯成为电流回路。我几乎都可以听见电击的咝咝声在我的心脏大脑里被放大千万倍的轰鸣做响。文羌的眼睛是惊证的,还隐隐约约透出些小心翼翼的惊喜。我像被定住了一样,居然那刹那间忘了将文羌放下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开始在心里蔓延。
然后我听到一声响亮的口哨,“同性恋当街搞哦~~”尾音拖得怪腔怪调。
浑身的血刷地一下冷了下来,我放下文羌,扑过去失去理智般地揍向那个发出怪音的黄毛。文羌愣了一会,才想到过来拖开我们。
“呸!”加着周围其它人的帮助,好不容易才从我手里挣脱出来的黄毛居然狠狠吐一口唾沫,“妈的!同性恋乱搞还不让说!”
我瞬间再次发狂,文羌在身后死死的抱住我。
应该是我的煞气震住了那个满口脏话的黄毛小子,再留下一通污言秽语后,居然扔下一句“有种别走!”后就没胆的转身跑了。转观着劝架的人疑惑的看着我和文羌,被我一个一个的骂回去。
“看什么看!滚开!”
人群很快都惶恐地散去,此刻地我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狮子,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不要命地上来挑衅。
我重重地坐在地上,才发觉自己刚才的一通火发的莫名其妙,仿佛自己精心遮掩的宝贝被别人无所谓地揭穿一样,暴露在朗朗乾坤下,但却见不得光。
“松松,”我渐渐消下火时,跟着我坐到旁边的文羌忽然开口,“你很讨厌同性恋吗?”
我转过头,文羌脸色煞白,我想当然地认为是听了那混小子混帐话的原因,“不讨厌,但我不是,就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我站起身来,看着文羌依旧苍白的脸,叹口气,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别想那混小子的话了,我不是,你也不是,他什么都不知道,犯不着跟那种人生气。”文羌沉默着起身拍掉自己裤子上的土。
一时间,四周仿佛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我和文羌的呼吸。我左右转头看了看,很想能找个打破这种怪异寂静氛围的话题,“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去了,我有点累,想先回去。”文羌摇头。
我想了会,然后点头,“好吧,那你先回,我再逛一会就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那会想干什么,但我确实需要先静一下。目送文羌上车,我稍稍走了几步,就重新随便找地方坐了下来。事后回想起来,应该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潜意识中对文羌的感情已经浮出水面了,可我却拼命用世俗的束缚禁锢自己不能跨跃雷池,狠命地将自己已经浮出水面的感情重重地重新压回不见天日的水底,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被压抑的感情才会在日后狠命地报复我?不得而之。总之,那天我思索了大半天的结果在今天看来是如此的幼稚和不敢不面对现实。我当时自欺欺人的说法是,我对文羌是哥哥对弟弟地疼爱,哥哥会当众抱弟弟么?当然会,所以完全不是那个黄毛小子说的什么同性恋。
安慰妥当之后,估摸着时候不早了,我掏出手机想看时间,黑屏,想来应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怕文羌担心,我也没再多磨蹭,直接打车回了饭店。
可文羌居然不在?!
我有点疑惑于这么晚文羌能出去干什么,但也只是插上手机没有多想就去洗澡了。
可直到我洗完澡文羌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