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孤独,天涯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310  更新时间:07-04-13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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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夕阳西下。
    他就在夕阳下,夕阳下也只有他一个人,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他一个人。
    万里荒寒,夕阳仿佛也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了一种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
    这种色调,岂非正是死亡的颜色?
    如果这是死亡的颜色,那么前方的集市就一定是鬼门关了。
    他没有名字,世界上本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名字。
    二十年前,他以一口金蛇剑技压群雄,而他又心毒手狠,所以人人都称他为大魔头,后来又得了个名字,江湖人都管他叫金蛇郎君。
    他已在江湖中消失十八年了,近来才又出现,但他从些再不用剑,而是用一柄小小的飞刀。
    因为他的刀快,只要他的刀一出手,对手就绝对会倒下,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对手有多么厉害。也从无一人可以例外,所以有人称他的飞刀为夺命飞刀。
    这名字很特别,就和他的人一样,一样的特别。
    夕阳的昏光下,就只有他一个孤独的人。
    他长身玉立,白衣如雪。他的腰板拔的笔直,胸脯也拔的笔直,真有种傲视群雄的感觉,仿佛世界上真的没有任何物事可让他弯下腰来。他有一身雪白的肌肤,有一张苍白的脸,无一丝血色,这更增添了他的冷酷可怕。
    他在往前走,但走的很慢,却走的很稳。好像他对任何事都有绝对信心,因为他从来都是很平静的。
    他走的很认真,可以看的出,他做任何事都绝对认真,也绝对细心。
    前面就是鬼门关,前面就是死亡。
    他那双空洞而寂寞的眼睛里,就仿佛已真的看到了死亡。
    死亡真的就在前方,可他仍是在一步一步往前走,走的速度也没有一点改变,仿佛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
    他已走过了数不尽的路程,每一步的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这么走,他要走到何时为止?他也不知道,甚至他都从未想过。他只知道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现在他已走到了这里,前面呢?
    前面真的就是死亡?
    他眼中已有死亡,他的心已死,他的出手,也正像征着死亡。
    这个世界,岂非本身已经死亡?
    第二节
    世上还真有鬼门关,有鬼门关就一定会有阎王殿。
    进去后永远也不会再出来的门,那就是鬼门关,而鬼门关的后边,就一定是阎王殿了。
    此时金蛇郎君正好来到了鬼门关前。
    鬼门关内,好像真的没有一个人,而那些长的像人的人全是杀人的刽子手,是守门的无常恶鬼。
    这个市镇,岂非本身就已死亡?
    街道两旁的门窗都已残破败坏,屋里屋外,都积满了厚厚的尘土。屋角檐下,已结成蛛网。
    一条黑猫,被脚步声惊起,却已失去了它已往的机敏和灵活,喘息着蹒跚爬过长街,看来已不能算是一条猫,因为它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那正是生存的极限。
    难道它就是这个小镇上唯一还活着的生命?
    金蛇郎君的心冰冷,手也冰冷,甚至比他的刀锋更冷。
    他已来到市镇长街上,他已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有风吹过,街道旁一块木板招牌被风吹的“吱吱”作响,隐隐还可看出写着的四个字“陈家老店”。招牌现已残破干裂,就像死人的尸体腐烂几百年后剩下骷髅那干裂的牙齿一样。
    现在正是深秋季节,也正是死人后发腐的时节。
    这个市镇,随风一吹,就会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腐尸气息。
    如果这个市镇压真的有人,那也只能是死人。因为活人是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生存的。
    金蛇郎君慢慢地走过去,推开了门,走入了这酒店。
    其实这已根本不能算是一家酒店,这分明就是一座被挖空了的坟墓。
    这里真的就是地狱深处了。
    此时天色已黑,风吹窗户“噗落”声伴随着蝙蝠振动双翅。
    金蛇郎君的人就站在了这屋子的正中央,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如果有敌人要暗杀他,那么他此时所处的位置却是最为不利于他的,因为他要多方位受到同时的致命攻击,只要有一击中,那他的性命就会在此地结束。
    也许,他将永远伴随着这个死镇而消逝。
    他在等待,是否真的在等待死亡?
    此时,他分明正是在等待死亡。
    死亡终于来临了。
    第三节
    夜色终于已笼罩大地,没有灯,没有烛,只有黑暗。
    他憎恶黑暗,只可惜黑暗也正如死亡一般,是人类无法避免的。
    现在黑暗已来临,死亡是否也已来临?
    死亡真的来临了,在同时之间,屋中出现了七只恶鬼,分从不同方向,分别以致命的一击,击向金蛇郎君的全身不同致命处。
    他们是江湖中暗杀组织中很闻名的七鬼。他们杀人的代价是很高的,他们已杀了很多人,这很多人当然也是江湖中名动一时的厉害人物。
    七鬼现在据说已都是百万富翁了,可这种百万富翁,在别人眼里也许未必值一文。
    他们杀人的方法很特别,联手致命一击,至今从未有一人可以避开。
    七鬼已对金蛇郎君下了死手,他们一招击出,绝不会再用第二招,因为对方已是个死人。
    七鬼中,有一鬼头大如斗,身子却像小孩儿一般,他用他的头颅撞向金蛇郎君的面门,迅如闪电;一鬼身材高大,铁塔般的身躯伸出两只罪恶的黑手,抓向金蛇郎君的软肋;一鬼细高条像个吊死鬼,一对钩魂钩钩向金蛇郎君的胯下;一鬼没脖子,一个大肉墩滚向金蛇郎君的下盘,他就像个大肉球一样滚了过来;一鬼穿一身白麻做的孝衣,像死了老婆似的,哭丧着个脸眦牙咧嘴地用一柄鬼头刀砍向金蛇郎君的头顶,狠不得一刀能把金蛇郎君砍为两半;剩下是黑白无常,两柄招魂幡分击金蛇郎君的两侧。
    七鬼,同时各击出一招,配合的天衣无缝,而动作又快到了极点,他们已算准,这一招绝对不会失手。
    因为天底下还从未有过一人,配得上他们七人同时出手。他们中只要有三人出手,对方就绝没有生还的机会。他们已击杀了无数江湖中好手,都是一招毙命,还从未用过第二招。
    死,并不是件可怕的事,可怕的是死亡前那一段令人丧胆颤腑的惊骇,足可以使人心灵扭曲,面容僵直,没死前的瞬间,比死的瞬间更残忍,这个瞬间,或许就会使人胆裂肺炸。
    金蛇郎君此时的境况,岂非正是这种瞬间?
    或许瞬间过后,他就将成为一具不完整的死尸,永远伴随着这个人间地狱而消失。
    他的飞刀叫夺命飞刀,他的飞刀出手,例无虚发。
    可他面对此间七鬼,就算他的飞刀真能出手,也最多可杀死其中一鬼,而绝不可能同时一刀杀死七鬼。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发刀的机会。
    如果他的飞刀发不出手,那么,他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死路。
    死路,岂非本也是一条路?
    七鬼已露出了憎恨而可恶的笑容,他们的面孔,真的比鬼更难看。
    他们也只配当杀手,如果他们真想当侠客,不用救人,先就把人给吓死了。
    他们长得的确难看,更十分丑恶。
    此时他们表露的是绝对满意的笑容,因为他们的任务倾刻间就要完成了,那样他们在江湖中的身价地位就更高了,再没有任何人敢在他们面前卖笑了。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金蛇郎君并不只是夺命飞刀可要人命,他也并不只是仅会飞刀,他只是惯使飞刀而已。
    他此时也已出手,他的出手快而且稳,竟没有一人看的出,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因为他的出手,已超越了速度的极限。
    七鬼联手的一击,竟然全部落空,他们中没有一人会相信他们竟会失手,他们也绝不相信,他们竟然连对方的出招都未能看清楚。
    他们死也不会相信!
    只可惜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去看清楚了。
    一招失手,绝没有第二招出手的机会,高手对决,往往就在于一招的得失之间,胜负立判。
    七鬼已倒下,屋中再没有任何声息,又恢复了先前的静寂。
    第四节
    苍白的脸,冷冷的目光,他的心却更冷。
    他叹了口气,本想出屋。
    可忽然“轰”地一声大震,本已腐朽的木门,忽然间被震散。一样东西“骨碌碌”滚了进来。竟是个大如车轮,金光闪闪的圆球。
    这金球已滚到他背后,眼看着就要撞到他身上。
    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一撞之力,这种力量已超越了人类血肉之躯所能抵挡的极限。
    就在这时,金蛇郎君伸脚向后踢起了一具死尸,撞向了金球。
    金球被这一撞之力所阻,停顿,瞬间变为两半。
    金球裂开,里面居然坐着个小人,是个侏儒。
    也就在金球裂开的同时,侏儒伸双手已掷出了十三枚暗器,其中有铁链子,亮银镖,透骨钉,丧门钉,蜂尾针。
    十三枚暗器闪电般击向了金蛇郎君后身十三处致命要害。
    与此同时,侏儒也纵起来,用他小小的身躯撞向了金蛇郎君。
    就在这瞬间,屋顶破裂,又掉下一肉球来,直落向金蛇郎君的头顶。
    有时候,并不只是刀剑是凶器,而人的身体也可能是可怕的杀人利器。
    这几手致命杀招,此起彼伏,一气呵成,几乎在同一时间击出。
    是否金蛇郎君能逃得出这致命一击?
    这一击更是神鬼莫测,前所未有。不但奇秘诡异,而且计划周密,迅雷不及掩耳。
    只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金蛇郎君的真实本领。
    他到底有多大本领,没有人真正了解,江湖中人也只知道他没遇上一个敌手,从未败过一次。
    一招错误,就会使他们性命丢失。
    其实,他们干的就是刀尖上的勾当,杀手杀人,终将被人所杀,这是永恒的真理。
    金蛇郎君已斜刺里窜出,比离弦的箭更快。
    侏儒和肉球同时飞跃,凌空翻身,落在另一个角落里。
    他们没有再向金蛇郎君出手,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
    那侏儒分明就是个木头人,与木雕一般不二,而那肉球却像是个泥人,泥塑一般。
    木头人和泥人都现出了悲伤的表情,想哭好像又哭不出来,但在他们那双凶残的目光里,已显出了悲伤和绝望。
    泥人忽然道:“都是你害我,你算准这一招必定不会失手的。”
    木头人道:“这个人未杀成,任务未完成,杀人的人不能杀人,倒不如把自己杀了算了。”
    泥人道:“你想死?怎样死?”
    木头人沮丧地说:“我是木头人,就让火把我烧化算了。”
    泥人道:“好,最好烧成灰。”
    木头人叹了口气,真的就从身上拿出火折子,点着了自己。火烧的真快,他的身子一下子就埋没在了火光了。泥人已远远避开,仿佛生怕被火烧着自己。
    泥人忽又大声道:“不行,你现在还不能死,你身上还有五千两银票,被烧成灰,就没用了。”
    火光中居然还有声音传出:“你来拿。”
    泥人道:“我怕火。”
    火堆中传出一声叹息,忽然间一股水箭从火堆中喷出,雨点般洒落,落在火堆上,又化作一片水雾。
    火势熄灭,又变成了浓烟,越来越浓。
    木头人仍在烟雾中,谁也看不清,他究竟被烧成了什么样子。
    烟雾四散,弥漫了整个屋子,然后又从门窗中飘出。
    外面有风,烟雾被吹散。
    刚才还蹒跚爬过长街的那只黑猫,突然倒下,抽搐,萎缩,不停地痉挛。
    经过了那么多的灾难和饥饿后,它还活着,可是那淡淡的一缕清烟,却使它在倾刻间就化作了枯骨。
    此时,金蛇郎君却正在烟雾中。
    第五节
    江湖中有专门的暗杀组织,这七鬼二杀就是其中享有盛名的几位。
    木头人和泥人号称双杀,他们放的烟,乃是夺命的烟。无论是谁,只要被一缕烟丝吹过,就将瞬间化为一堆枯骨。
    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名侠剑客,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烟雾中,就算大罗金仙,也会化为一堆枯骨。
    木头人眼中发出了野兽般残忍的蓝光,他绝对相信他的对手无疑已倒了下去,可他却还是想看到金蛇郎君在地上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最终化为一堆枯骨。他有种冲动,想过去把那堆散了架的骷髅踩成灰粉。别人的痛苦和绝望,在他们眼中,总是种很愉悦的享受。
    他们绝对相信,金蛇郎君此时已在作生命的最后垂死挣扎,挣扎过后,即是西方极乐世界了。
    可是这一次,他们真的又失望了。
    金蛇郎君居然没有倒下去,他那双空洞而寂寞的眼中居然放出了两道寒光,比刀锋更冷。
    此时木头人目中凶残的蓝光已消失,余下的只是惊骇和无奈,另外还有无限的恐惧。
    当一个人的生命处于死亡边缘时,他的目光中就会露出一种恐惧而绝望的表情。
    此时的木头人,正是那种表情。
    木头人只剩下一身漆黑的骨肉,既像是烧不焦的金铁,又像是烧焦了的木炭。
    木头人和泥人开始往后退,他们没有理由再留下来,因为留下来就等于把他们的生命也留了下来。
    他们目光中露出了绝望的恐惧和乞求的怜悯。
    他们的面孔因恐惧而在扭曲,逐渐开始变的僵直,身子也开始在僵直。
    这分明就是他们已处在了死亡的边缘,他们好像已看到,死神在向他们招手。
    不知什么时候,金蛇郎君的手中已握了柄三寸七分长的小刀,夺命飞刀。
    这柄小刀打制的十分精巧,锋光四射,这就是他杀人的利器,从未有过一人可从他的刀下逃生,任何人都不能。
    木头人和泥人也绝不会站着等死,他们已同时纵起,同时纵向窗外,几乎是以同样的速度逃生。
    金蛇郎君的飞刀已出手。
    电光一闪,也只仅仅一闪,那就是一束超越了极限的刀光,几乎已可与天地间任何神奇的力量相比拟。
    天下间,绝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他的刀是如何出手的,也绝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他的刀是如何杀人的。
    那柄刀已刺穿了泥人的脖颈,走势稍减,但却仍刺入了木头人的背心。
    好快的飞刀,一刀两命。
    木头人和泥人已摔出窗外,他们仍不相信,自己如何会被飞刀刺中。他们四目互望,相约到另一个世界,再去想明白金蛇郎君的刀是如何出手的,又是如何杀死他们的?
    金蛇郎君走出这间鬼屋,一步一步走在长街上。
    长街上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死镇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永远是孤独的,只因他的心永远孤独,他并不想孤独,这世上本就没有一个人想去孤独,可是这孤独绝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正如他的生命,他永远也无法去决定。
    他杀人,并不是他想杀人,而是他杀的人想杀他,想杀他的人被他杀了,这正是想杀他的人最大的痛苦。而他不想杀人,却偏偏又杀了人,也因此而陷入了痛苦之中。
    现实总是残酷的,而生命也绝非完美的。
    冷冷清清的长街上,就只有他一个孤独的人,他永远都是孤独的。
    他走路还是很慢,走的也还是很稳。
    他很珍惜自己的力气,不到危急时候,他是绝不会轻易浪费一毫力气的,就像他吃饭一样,总是吃的很慢。他认为吃饭是人生的一种享受,所以他会慢慢咀嚼,慢慢地去享受。也许,那就是他对人生的最大享受,也许,他真的已对人生充满了绝望。
    如果一个人对人生没有了兴趣,那么他的生命也就没有了生机,也就是生命走到了尽头。
    难道,他真的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难道,他的人生从此就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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