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醉梦惊醒意已决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42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西陵朝天启二十五年,当朝国舅,禁卫军统领镇廷将军陵辉因陵妃陵樱离世,不堪丧妹之痛,抑郁成疾,终在一月后随妹仙逝。噩耗一出,举国哀恸。
西陵桓帝因陵辉一生护国有功,且感念其与妹妹感情深厚,敕令将其追封为安国公。又因陵家一门忠烈,四子皆为国捐躯,不忍再要陵家承受失去亲人之痛,于是赐恩予陵家,镇守西陵之责免去,陵家一门把持多年的军权重回桓帝手中。
陵家从此退出西陵朝上。
太子失踪已逾一月,帝位之嗣不可一日空缺,朝臣多次进谏后,桓帝压抑失子之痛,将二王子西陵雾珖封为太子。
高墙筑就的宫殿金碧辉煌依旧,墙内每一个人都沉醉在盛世繁华的美酒之中。每一个属于西陵的夜晚,皇城的灯火华美璀璨,却照不亮这个国度的黑夜。
时日继续向前运转。
***
舅舅的死,是自己真切的成人礼。
一夜之后的雾塬,退去了所有的稚气。拉着年幼的妹妹,站在那在动土修建的安国公陵遥远处,深深地鞠一个躬。
祭奠了所有的从前。
絮芳看着眼前已经不大一样的哥哥,从没来由的感觉到前途的遥远与苍茫。
雾塬拉着絮芳的手,沉默地,一直走。从墓陵到湖凌轩。
心境却是从没有过的清醒。总算是从一个甜美迷人却充满杀机的梦中醒了过来,只是很多事情都来不及了。
但是总还是有一些事情来得及的。总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了。
絮芳依然是怯怯的,思量好久,才敢说道:“哥哥,那么我们,今后,何去何从?”
雾塬看着絮芳,柔美的脸。舅舅的话语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好歹你与芳儿活了下来。就像我与樱,还活着一样。真好。只有一人的话,真的是活不下去。
蹲了下来,伸手抚上絮芳的脸。
还有妹妹,还有妹妹在身边。并非一无所有。那么从今之后,他要做絮芳的依靠,舅舅想要给母亲而无法给予的东西,他会给絮芳。
他会变强,他会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在今天之前,他的人生一直重复着的是失去。但是在今天之后,不会再失去了。
他在心里狠狠地给自己下了一个命令,从今之后,只许得到,只许拥有。
“哥哥?”絮芳明白,他们的依靠,舅舅已经不在。她看着面前熟悉的哥哥,觉得又有一些不一样。
好像一下子完成了少年到青年的蜕变。不再是暧昧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但是絮芳是不懂得的。
“我们,以后要在湖凌轩生存下去。”雾塬说道,“给哥哥四年的时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那座宫殿的事情,从今天起,我们要将它深深地埋在记忆里。”
絮芳像是懂得了,“芳儿什么都不怕,只要哥哥在身边的话。”
他们相视一笑。雾塬背起妹妹,唱着母亲经常在哄他们入眠时唱着的歌,一步一步的向着湖凌轩走去。
从天明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
湖凌轩的华灯,在西陵的夜晚,总是那样的嚣张,那样的璀璨。
远远地见到了两个人的身影。雪白的丝绸霓裙,淡青的轻罗纱衣,像是两朵绝美出尘的花,那样的停留在湖凌轩的大门前,华美璀璨花灯下。
艳丽的笑脸,明媚得倒成了一道风景。
台阶前,雾塬停下了步子,抬着头。
今天,是最后一次的仰视。
“回来了?”清瑶说道。
鹫薇笑得好温柔。只是不知这温柔,是真,还是假?
“是的。”雾塬答道,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阶,目光坚定。
饶是对着清瑶,竟也不再退缩。
鹫薇手一拍,湖凌轩的大门顷刻打了开来。
永恒的丝竹乐立刻传了出来。雾塬踏步而进。波澜不惊。
醉生梦死。好一个甜美的寻欢地。
背上的妹妹在酣酣而眠,呼吸沉稳。
能够迷乱众生的湖凌轩中,那些带笑的寻芳客,沉沦在温柔乡中。他每一次的路过,就目睹每一幕的不堪。
越往里走,越清醒。
踏上高阁往下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从没有感受到的清醒。
忽地一笑了。
这个繁华的盛世好比湖凌轩。
他是唯一的,清醒者。
唯一的。
***
“你的伤。还要紧吗?”
正午的时分,后院的凉亭上,鹫薇本是百无聊赖的在拨弄琴弦,三三两声,曲不成形。
于是闭上了目,正当养神时,忽地听到了这么一句,
张开眼睛,雾塬站在面前,正视着自己,头一回的没有逃避。
鹫薇笑了一下,手指在琴弦上拨弄,视线紧随着他,没有说话。
雾塬向前走进,进入凉亭中,他站着,她坐着。第一次的,是他在俯视她。“你的伤,还要紧吗?”他重复了一遍。
“你是关心,还是另有所图?”鹫薇问道。
雾塬一窒,但马上又说道,“两者皆有之。”
“哦。说来听听。”
“你还记得我们的赌局吗?”雾塬问道。
果然,鹫薇站了起来,看着他。青涩的少年,已然与前些时日有所不同,本来清澈的双眼,现在暗自涌动着一种欲望,鹫薇看得出来。
没有谁可以预计到一个人的未来会有多大的可能,饶是她鹫薇,也难以定测。更何况,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本来就注定是不平凡的人。
她原以为他会杀了陵辉,因为人皆自私,但是他没有。即使陵辉想要致他于死地,他仍是当他是舅舅。她以为他会在经此一事之后变得颓废,但是他也没有,他竟是站了起来,面对着自己。
甚至还敢向自己索求。
雾塬不懂揣测人心,他不知道鹫薇平静的表面下是怎么样的心境,但他现在没有路可退。“我必须变强。那夜,我问……宿寂,他说,我若要变强,得靠你。你可记得……”
“我记得。”鹫薇忽地开了口,“我的每一个赌局,我都记得。我的每一个承诺,我都会完成。答应了你的,自当全力以赴。”说罢,转过了身。
她有一种表情是不想要在人前展示的。
紧凑着的双眉,轻咬着的唇,背对着雾塬,是不想让雾塬看到自己的犹豫。
她会是最适合雾塬的人,她会是雾塬最好的老师,雾塬应该要学习的,必须要学习的,她都懂。而这个世上,绝不可能能再找出一个比自己更高明的老师,对于雾塬来说。
但是,她是不应该教他的。他与她本来站在的位置就不同。会这样的相遇,皆是因为宿寂的恶作剧。而这次,宿寂竟然告诉他,自己可以令他变强?
他是未来的君主,她可是命里注定要来将他毁掉。而现在他要自己当他的老师?
培育一个她将毁掉的君主?有点可笑,却是宿寂的主意。
宿寂的这番话,是一个暗示,放在他的身上,转达到她这处。
试探我吗?鹫薇恨恨的想着。
命若如此……
她忽然想起了那夜,自己对陵辉说的那番话,从不信命的自己,竟然也会劝告着别人去信命。
她是不肯顺服的鹫薇!凭什么总是要顺着那所谓的天意?
想到这里,忽然大步走出凉亭外,烈日当空的正午,秋日的天空,澄清无云。
有着谁,在上面观看,看着世上的一切,是否,循序渐进。
逆命者,必遭天谴。鹫薇的耳边响起了这么一句冰冷的,带着威严的话语。
我,偏不信命。
她冷笑一下,然后回头,看着在原地等待自己答复,眉目里显示已经下定决心的雾塬。
“你有四年的时间去学习你本应该学习的一切。”鹫薇说道。
她也有四年的时间去想一想自己到底要怎么做。虽然眼前的少年看起来还没有一丝君王的风范。
赌一局吧,她还是那样惯性的想着。
因为,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已足够一个人改变。
***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会答应的。”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是清瑶懒懒的躺在床上,吊着眼睛看着自己。
鹫薇只是耸了耸肩,没说什么便爬上了床,把头埋在清瑶的肩里。
“诶……”清瑶也感无奈,“来这人间一趟,偏偏感染了这陋习。要有人抱着,才能睡得着,薇呀薇,你变了。”
“这世上,有着谁不会变呢?”鹫薇不觉有何不妥。她喜欢拥抱的感觉,能心安。
“但是你不怕?”清瑶手环她腰,“不怕那宿命?”
“无论你怕还是不怕,它始终都是会来的。当初我拒绝他进楼的时候,你又阻挠,现在我循着步子前进,你又担忧?我会自作多情的认为,清瑶你是舍不得我?”
清瑶沉默,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鹫薇看,那妖艳的眉目里隐藏着很多很多说不清道不白。
所以鹫薇没有再笑。她知晓清瑶的心事,只是轻柔的摸着她的头发,“如果,我还是改不了那个属于我的命运,你会帮我的吧?”
清瑶嗤笑一声。“薇,有时候,你的温柔,是一种冰冷的残忍。”
因为她无法拒绝,无法拒绝关于鹫薇的任何温声细语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