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月下八脚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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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发童颜的老道长看起来比京城斐还要矮一些,他佝偻着身子,身着道袍,捋着胡子一步三晃,手中拂尘来回甩弄,指挥着刘府下人摆放做法事所用的物什。
贺胥白与京城斐是要留下观看的,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对外说他二人是刘府家远方亲戚,在玉京城中谋了一份差事。
小老头的胡子要吹到天上去了,三清铃、铜钱剑、黄符纸、朱砂笔一应俱全,桌案的另一面正摆放着刘奕的尸身,清风道长抱着铜钱剑正襟危坐,在月色下闭目眼神,手上时不时掐诀低声念咒。就等着吉时一到,开坛做法了。
整个刘府都聚在院中,京城斐隐匿在人群中,打了个哈气,有些困,贺胥白给他紧了紧狐裘,低声问道:“王爷要不回去休息?”
“我倒是想。”
贺胥白偷偷去探他的脉,还是内里亏虚,好在那之后又喝了些温补汤药均衡着,暂无大碍。
子时。
清风道长猛然睁眼,眸子雪亮逼人,铜钱剑刺出,足下开始行什么八卦步法,剑指的手立于唇前,还在低声念念有词。
忽然,他停下步子,一掌拍案,竟将黄符纸与朱砂一同震在半空中,再一挥袖,朱砂落在黄符纸上,展现出一张完整的符来。
四下有人感叹,不愧是得道之人。
对此,京城斐更多的是好奇,并未太过惊讶,喃喃道:“这老道长怎么看怎么奇怪。”
贺胥白应声,“不错,他看起来很年轻,若是换个发色不过十六七岁,下盘稳健,却故意佝偻着身子。”
京城斐目不转睛盯着清风道长去看,看了许久也没瞧出所谓下盘稳健,贺胥白是怎么看出来的,半晌才回道:“无妨,只要不碍事。”
清风道长的铜钱剑已经刺破符咒,挑着在烛火上点燃,飞快在半空中挥舞着,他忽然大喊一声“破!”而后半空中真的传来一阵响。
“快看!老爷…老爷动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后是一阵慌乱,贺胥白本能挡在京城斐身前,他的手掌也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只见盖在刘奕尸身上的白布微微隆起,一点点在蠕动,那清风道长也是一惊,他胆子倒是大,提着铜钱剑就过去了。
京城斐缩在贺胥白身后发抖,“不会真的诈尸吧,小白我不敢看…你近前去…”
贺胥白只好一手护着他,一步步往前。
人群已经各自分散开了,围在刘奕尸身附近的,只有清风道长和贺胥白,以及连头都不敢往外探的京城斐。
长刀出鞘,雪白的刀身一下挑开盖尸布,只见刘奕的尸身上,赫然趴了一只巴掌大小,通身血红色的…八脚媳!
那样细小的绒毛,都在月光下根根分明,散发着僵白色的光。
清风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八脚媳似是被他惊叫激到,立刻弹跳起寻声飞扑,贺胥白反应出奇快,一刀下去竟砍掉了四脚,血红色的八脚媳发出“嘶嘶”声响,又立刻调转方向,一跳竟有一人多高,分裂开两瓣尖牙,对着贺胥白就咬过来。
贺胥白用长刀一挡,再用力一甩,八脚婆翻落在地,似是死了。
“拿个琉璃瓶来!”
慌乱中的人很快回神,按着吩咐送来琉璃瓶,贺胥白去把僵直的八脚媳放入瓶子,塞上盖子,再一看,那位清风道长哪里还有人在?
“人跑了。”京城斐道。
“跑不远,我去追。”
“哎…”这个哎了一半,京城斐没叫住他,贺胥白身手了得,他追都追不上,只好向刘府要了一匹马,远远跟着贺胥白的身影。
他喘息着,时不时咳上几声,心里将贺胥白骂了不下十遍,这个贺胥白到底怎么想的!没看人已经吓跑了吗,追一个假道士做甚啊!!
他一路气喘吁吁地追到城门口才停下,贺胥白已经先一步,识破了清风假道长的身份,雪亮的长刀放在他脖颈间,地上丢着假发套和假胡子,撕下伪装,清风道长果然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脸上稚嫩得很,少年郎此刻脸上满满的惊恐之色,大气不敢喘,一个劲儿求饶。
贺胥白只有些心疼的看了京城斐一眼,继续审问起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假扮道士进入刘府又有何目的,为何要逃跑!”
“大人…大人小的自小混迹江湖,就是讨口饭吃…”
“再敢信口雌黄,割了你的舌头!”
“真的啊大人!小人叫祁又臣,自小浪迹江湖…就靠着这点手艺混口饭吃…是您去请小人的,不是小人要混进去啊…”
“那你跑什么!”
“我,我…我怕虫子,那东西一看就有剧毒,不跑做什么…”
贺胥白忽然觉得腰间有些动静,伸手一摸,竟然是那八脚媳在琉璃瓶中清醒过来,非但如此,断去的四脚竟然也有恢复之势,露出小小的一截新肢。
京城斐走上前去,颇有耐心问道:“你怎知它有毒?你知道这是什么?”
祁又臣飞快看了眼琉璃瓶,摇头:“江湖经验罢了,这种颜色不正常,大多有毒的,而且…这是从尸体上头出来的啊…”
自当阳而入,贯神阙而出,京城斐心中猜了个大概,“那么,你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了?”
祁又臣头摇地像拨浪鼓,“不知…小人当真不知。”
京城斐对贺胥白摆了摆手,本意是放人,可祁又臣像是会错意,一连磕了好几个,“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虽不知这是什么,想必鬼市的万事通定然知晓。”
贺胥白冷哼一声,“半年前,江淮一带盐纲被劫,此案查着查着就查到了鬼市,查到了万事通头上,比人不人不鬼,但本事通天,可惜了。”
祁又臣一抬头,“可惜什么?”
“可惜人至今还在刑部水牢里关着。”
祁又臣又将头低了下去,嗫嚅着,“坊间传闻,他已从刑部大牢脱身…回到了鬼市。”
“什么?你…”
“小白。”京城斐示意他收刀,又近前几步,轻拍起祁又臣肩头好生安抚,“你莫怕,万事通既已回了鬼市,那我二人不便前往,你应当听说了近日玉京诡案,想必就是这东西在害人。”
祁又臣茫然点头,他听懂了京城斐的话,无非要他去一趟鬼市,但他自小是个惹祸精,初来玉京不懂规矩,将鬼市那帮人得罪了个干干净净,是万不能去的,于是立马摇头,唯唯诺诺,“小人,小人就是个不入流的骗子,素来胆小怕事,也没本事,那鬼市万万去不得,大人您就当小人是个屁,高抬贵手放了小人吧。”
他又听到了贺胥白抽刀的声音。
“不若,不若去极乐楼打听?极乐楼楼主见多识广,不输万事通的…”
极乐楼?
京城斐起身,垂着眼眸打量起这个祁又臣来,带着淡淡的笑意,贺胥白这人没追错,“不入流的骗子?没本事?一个不入流的骗子出口就抬出了玉京两大绿林势力的头目,你同我说自己没本事?”
祁又臣冷汗都冒出来了,“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带回去吧。”
他话音未落,贺胥白出手擒拿,而祁又臣一挥袖,不知撒出了什么东西,一阵白烟熏的贺胥白头晕眼花,京城斐只顾扶稳他,眼看着小骗子一溜烟往小巷子里钻也就没管。
贺胥白药劲没过,还在头晕,“让他跑了,我去…”
“去什么去,他狡猾得很,罢了,此人不知这东西的来历,于我并无助力,跑就跑了。”
贺胥白摇晃脑袋清醒一二,站直了身体,“我先送王爷回府休息,再去一趟刑部大牢,万事通是我亲手抓的,他若是跑了…”
京城斐从腰间摸出块令牌塞给他,“早去早回,别忘了回来盯着仵作验尸。”
“是。”
案子有进展的当夜,京城斐迷迷糊糊浅眠了半宿,而贺胥白手握瑞安王的令牌,在刑部大牢一路畅通无阻。
万事通是关押在水牢中的,牢头引着他谄媚的笑,到了尽头一开牢门,只见水牢正中锁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胡子拉碴,瘦骨嶙峋,身上鞭伤已经结痂,听到声响后也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贺胥白却一眼就看出此人并非万事通,连夜踹开了刑部尚书的大门,开始盘查牢内衙役,还派出几个暗桩,潜入鬼市打探消息,乃至抓了几个万事通的手下,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逃出来了,却没回鬼市,只在几个月前传来消息,寻找一个叫做“庇世道人”的老道。
“又是个老道?”
此时日上三竿,京城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贺胥白给他带回来的煎饼果子,桌上放着日光一晒就僵直不动的八脚媳。
贺胥白无力点头。
“一晚没睡?”
贺胥白抿唇笑笑,“不碍事的,没有王爷辛苦。”
“想来这个万事通是被人带走的,找不到也实属正常,稍后我们去极乐楼吧。”京城斐忽然叹了口气,“那个祁又臣,是不是跟万事通有仇啊…如此千方百计的算计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