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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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没有力气划水了,只是任由水流冲着他走,不由自主地大口喝着水,看到指导员离他越来越近了,他手还不停地划着,身体起来越沉,手上已没了力气,保持头部在水面之上都很困难。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越来越短,在福建他已经在死亡的边缘走过一遭了,这次要是这样一直冲下去,恐怕就要进入太平洋加入海洋食物链了。
不知被冲走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被冲走有多远,忽然,他感到河面变得窄了,偶尔能看到岸边的陆地了,水流也越来越急了,他努力保持着头部露出水面,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贺贵才一沉一浮的,他知道,指导员的体力比他透支的还厉害。忽然他看到一棵枯树干快速地从后面向贺贵才压了过去,他拼尽力气,大声喊道:“指导员,小心……”一口水灌进他的喉咙,呛得他差点憋过气去。这时,他隐约感觉到脚底下碰到了硬的东西,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被一股猛烈的激流甩了出去,顿时失去了知觉。
雨渐渐小了,天渐渐暗了,贺十一渐渐醒了,他极力睁开沉重的双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囡囡河的一个急弯,河水在这里急速转弯的同时,狮子甩头般地把大量夹带物甩到了河滩上,贺十一的周围到处是死猫死狗、树干庄稼、破衣烂鞋,偌大的河滩就象一个垃圾场。
他努力使自己坐起来,看到不远处趴在地上的指导员,连忙站起来,跑过去,一边轻轻地叫道:“指导员!指导员!”一边轻轻地把贺贵才翻过身来。只见他双眼紧闭,太阳穴处有一块很大的瘀青,军装破得不像样子,脖子还有一处伤口往外渗血。他见指导员没反应,就把头贴在他的胸口上,又摸了摸脉博,还有心跳和脉动。他使劲从自己的军装下沿撕下一条来,包扎在贺贵才的脖子上,从他的腋下把他抱起来,自己蹲下身,一使劲把他背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摸黑沿着河岸往被冲来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虽然不知道自己漂流了有多远,但只要沿着河走总能回到机场,部队的人也会沿着河岸找到他们。
与其说走,不如说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他忽然感到一只脚有些钻心地痛,低头一看,原来右脚上的解放鞋不知什么时候被水冲掉了。他把指导员放下,脱下的确良军装裹在脚上,又背起指导员,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边走嘴里边说道:“指导员,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
他想起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唱腔:“**员时刻听众党召唤,专拣重担挑在肩……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他小声唱着,激励自己把所有的精力和体力全部调动起来。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远,渐渐地,背上的指导员越来越重,他的步子也越来越沉,终于眼前一黑,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微微的凉风将他吹醒时,雨已经停了,天空出现了星星,周围又传来断断续续的蛙鸣声,他看看还处于昏迷中的指导员,摸到还在跳动的脉博,他长出了一口气,爬起身,正努力把指导员背起来,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喊:“指导员!贺十一!”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侧耳听听,声音时断时续。
“没错!”他对自己的听力非常自信,这是部队的人在寻找他们,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们是沿着河岸寻找的。他顿时精神气爽,似乎又有力气,大声叫道:“我们在这里!”声音有些嘶哑也很小,他又把指导员背上,向声音的方位走去。
不一会儿,前面隐约看到有人举着火把,一边搜寻一边喊道:“指导员!贺十一!”
他听出有顾兵和罗玉祥的声音,于是拼尽全力喊道:“我们在这儿!我们……”
他模模糊糊地看见火把迅速向这个方向聚过来,越来越近了,他能在火把中看到罗玉祥的身影,“我们在这儿!”终于支持不住了,又瘫倒在地上。
罗玉祥已经发现了他们,急忙招呼其他人,中队长、顾兵、何生良、车武植等都跑了过来。
“指导员,贺十一!”罗玉祥见躺在地上的两人,二话不说,背上指导员就往回走,车武植抢着要背贺十一,何生良一把推开他,把贺十一背起来,一溜小跑地往回走。
贺十一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躺在卫生队的病床上,郑雅洁、于菲菲和何生良站在床边。
眼睛发红的于菲菲惊喜地叫道:“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
郑雅洁笑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菲菲和小何也在这儿照顾你整整一天一夜了。”
于菲菲有些疲惫地说道:“你不也一样吗?”
何生良抢着问道:“你饿吗?我这就给你热一热面条去?”
贺十一左右看看:“指导员怎么样了?”
三个人顿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很快消失了,于菲菲把脸转了过去。
贺十一从三个人的表情中意识到什么,急切地催问道:“指导员呢,他怎么样了?生良,你说话呀?”
何生良低下头,没说话。
“雅洁?”
郑雅洁小声地说道:“颅内出血,牺牲了!”
“什么?”贺十一猛地坐起来,“怎么可能啊?他还有心跳,有脉博?”
“送来卫生队时还有心跳和脉博,但是颅内出血太多,没有抢救过来。”于菲菲声音有些哽咽。
贺十一愣愣地自语道:“牺牲了?都怪我,都怪我呀!我要是再快点把他背回来……”
何生良劝道:“十一,你已经尽力了,你背着他走了那么多的路!”
“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去看看他?”说着要下床。
郑雅洁连忙按住他:“已经送到县城殡仪馆火化去了,你现在脚上刚刚缝了十几针,不能下床走路。”
贺十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脚缠满了纱布,剧烈的疼痛从下面传来,他躺倒了,嘴里喃喃地:“我没有把指导员救过来……”
“你不要自责了。”郑雅洁细声地安慰道:“贺指导员的太阳穴可能被什么重物撞击了,造成颅内严重出血,虽然还有心跳和脉博,但是已经脑死亡了。”
“贺指导员牺牲的很壮烈!你也表现的很……勇敢!”于菲菲由衷地说道。
“菲菲说得对,指导员牺牲的很壮烈,你的表现也很英勇!”何生良说道,看到他还呆呆的,“你一天没吃东西,吃点面条吧?”
贺十一摇了摇头没说话。
贺贵才的追悼会开过后,师里通报下来了,给贺贵才定为烈士,追记一等功;给贺十一记二等功,提前提为干部。顾兵、沈嘉伟受到嘉奖。机务二中队专门召开党支部大会,通过了沈嘉伟入党的决议,这是指导员牺牲前,支部委员会已经研究过的。
贺十一这时才知道,他和指导员被水冲出了30多里远,他背着指导员在黑夜中走了有十几里地。
关于贺贵才的安葬问题,师里向他的遗孀征求意见,可以安葬在部队的烈士陵园中,与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的中国和苏联飞行员以及和平时期训练中牺牲的飞行员葬在一起。他的遗孀坚持要把贺贵才的骨灰带回湖北老家安葬,机务二中队中队长、贺十一、罗玉祥、顾兵、沈嘉伟、何生良等把她直接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车,师里专门派了一名女同志陪同她一路回去。
望着远去的火车,沈嘉伟轻轻说了一句:“好人,好人啊!”
贺十一喃喃地说道:“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这是**《为人民服务》中的一句话。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顾兵说道。
灾后,人民的子弟兵帮助人民重建家园,恢复生产。
机务二中队帮助的这个村地势较高,房屋没有受多大损失,但是地里的庄稼都被水淹了。代理副指导员的罗玉祥组织人员帮助群众在洪水还没有完全退尽的田里将倒伏的玉米高粱等高杆作物扶起来,固定好。空气格外清新,大气透明度超好,头顶的阳光直射下来,脚下的水蒸气升腾,在密不透风的高粱地里干活,所有的人都是不停地出汗,一军用水壶的水早早就见底了,原本清澈喝起来甘甜的囡囡河水现在是一片污浊,只好到就近的几户人家去喝水。
顾兵、沈嘉伟他们来的这户人家主人是个小学校长,白天经常不在家,女主人30岁上下,长得白胖白胖,颇有一番姿色,对所有来家里喝水的当兵的都是笑眯眯的,非常热情也很健谈。两个女儿一个6岁,一个3岁,长得十分乖巧,还有一个大女儿8岁了,每天跟着爸爸一起上学。
农户人家一般在自家院里打一口井,每天用水桶打上来倒在水缸里,发洪水后井水也有些浑浊,但在水缸里沉淀之后比此时囡囡河里的水要好多了。罗玉祥要求大家不要直接喝生水,以防生病拉肚子。但此要求根本无法落实,从缸里勺上一瓢水喝下去,凉洼洼的,又解渴又解暑,根本没人去喝滚烫滚烫的开水。罗玉祥没办法,第二天早上过来时,就安排刘有根先协助女主人烧几大锅开水,晾凉了之后再给大家喝。不曾想,他的这一安排竟安排出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