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铁马白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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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
关珣心里打定主意,光天化日高调不得,有事夜里掐火行事。灯火阑珊,偶尔走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既然知道张福海的金银铺在何处,今夜把事情办了,算是给他个送个贺礼,后面什么造化也听天由命。
他自己也懂,从八品,在外是有点儿官威,入京是官微。
关珣想着,却没失落,只在南市街头找了大相国寺入口边上撸串儿摊子要了两支,坐一旁矮凳上吃起来。他看似无意地扫过周边店铺楼宇,在找打铁铺。
那日,他按照向阳的说法去国子监查阅九曜一说,不想还真找到了一些经书,但这时候要一一翻阅,却是来不及了。好友王潇的表亲在国子监里当差,知道后告知王潇,今日一早便给他送来批注和手抄。
批注里写的与向阳所述大致相同,考究至多年前,却是与达摩经传入中原的时间相近。九曜的原图在沙州,向阳说是祖上传下,却不知向阳的祖上是何许人也。他寻思着,沙州是西夏的地儿,那向阳不是汉人?说起来,他也没问过小姑娘的姓氏。
“这是哪家郎君,如此俊俏呀?跟本姑娘走吧?”
关珣愣了一下,见那调戏自己的”匪徒”就蹲在面前,可那张脸和打扮却不是一回事。
遮雨栏之后,他暗访两处才来南市,这姑娘倒是换了套衣服,还带了头花。月白长裙,紫萝叠纱外衣,梳一头垂挂髻,两边各插两朵染色的山茶花,衬得她越发娇俏水灵。
关珣眉眼舒展:“你这是劫匪啊。”
向阳笑着拉了一旁的矮凳过来,毫不避讳地坐他身侧,两手托腮:“光说没用,我劫色,官爷让吗?一点都不好玩儿。”
这小姑娘……满嘴胡言,也不看看地方。“我看你是抬举我了,别人抓白鹤,你挑野山猪。”关珣玩笑几句,忽然想起一事:“你也别叫我官爷了。我不过一个小官儿,明天兴许也不是了。”
向阳找老板再要三支肉串儿,接来吹了两口:“别人没眼光干我何事,你这只玄鹤就我相中,这也挺好。不过你不让我叫你官爷,那我该叫你什么?关兄?兄弟?关四郎?”她一个个念着,觉得十分有趣,毕竟鬼窟里都给取贱名。
他们叫她风婆子,也叫她大花妹子。
关珣自然不知他们乡里习俗,只是觉得前面两个称呼太奇怪,后面一个太亲昵。他蹙眉想着:“我长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大哥不为过吧?”黝黑而刚毅的脸上透着几分不自在。
向阳扁着嘴,不是很乐意:“叫哥儿的多了去了,我刚才还叫卖串条儿的大哥呢!算啦,就叫你四郎吧!”
关珣顿了顿,没有答应。
向阳却乐在其中,轻轻地唤了三回,还兀自窃笑。“这不比狗蛋儿狗牙的好听?”
关珣无奈一笑,倒没制止,毕竟这么没心没肺又赤忱待他的也没几个。他瞧了向阳一眼,将之前来时吃包子用的纸从掌心里摊开,让她握在手上,别让肉汁滴到衣服上。
向阳应了一声,垂首发现那皱巴巴的纸上写着好几家打铁铺子的名字。她把那团纸又攥紧了握在手里,将最后一串吃罢接来关珣手上的,一并去摊子边的木盆里丢了。
关珣见她去而复返,正要问她怎么了,却被拉着径直往北边走。
人来人往间,人潮如海里银练,条条竖竖,难免有拥挤碰撞。
向阳不像闺中小姐那般扶风弱柳,也不像粗糙妇人推搡硬挤。亏得关珣还有些担心,但见她想条泥鳅一样把人当风里的柳条儿,就觉得非常稀奇。
待两人停下,便是潘楼街的后巷了。他们左侧便是个双门铺子,上面挂着飞扬的蓝边幡旗,中间是”铁马白瓷”四个字。
向阳小声说道:“四郎,你找的打铁铺子。”
关珣对她的称呼还是不大适应,听着有些别扭,但想着她的出现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便认真地打量起来。铁马何用?为何与白瓷一起?关珣觉得这名字奇怪,却明确听见了屋里传来打铁的声响。
向阳看他蹙着眉头,不禁好笑,搭着他的肩头踮起脚来。关珣本能地一躲,一只手臂却给她稳稳拉住了。向阳笑着与他附耳说道:“我问过啦,你找的七家就这一家符合。我带你来看看,虽不知冰姐是谁,但总比干等的强吧?”
她一走,又给关珣拽了回来:“你就这么确定?”
向阳呲牙笑着,又与他附耳说道:“九曜的土罗二位不是正西就是西南,不是生铁便是白金。这家本就开在南市街的正西面,挂蓝旗的,魏明安是他常客。后来一把火烧了铺子,他们就搬来这儿搭伙,我就想是不是烧了账簿。 ”
适才在耳边萦绕的温热还残留着,关珣看着已经踏进店铺里的向阳,若有所思。如此默契,沈玉书也要遥居第二。他心中滚烫,想着仲秋将至,那只手终究没机会牵上。
铁马白瓷店里分作两侧,左侧陈列着各式瓷瓶器皿。大多通白如月光皎皎,有的碧玉如天青,有的如玛瑙洗墨。右侧倒是没什么特别摆设,不过是灶房用具和挂墙上的单子。
向阳上来便问:“做些近身物,请问铁匠师傅是谁?”
卖白瓷的打量她一眼:“丫头要打什么?今儿只有黄师傅在,不接私单,其他铁匠都是两日一天工。小李子明日上工,丫头你明日再来吧。”
向阳哦了一声,好似打退堂鼓,其实她从这里看进院子,也能瞧见火炉里窜出来的火苗子。“那劳烦告知一声,冰姐要我来的。”说罢,转身要走。
“慢着!”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听着有些不耐烦。
一个光膀子的男人从院子里进来,盯着向阳问:“说清楚些,免得错了单。”
卖瓷器的引荐道:“这就是黄师傅。”
关珣打量男子,见其身形不高,目测五尺七八,方口悬胆鼻,眼神却盖过睡凤眼的风头,看不出半点无精打采的模样。他有些担心向阳的安危,过去要将人拉到身后,却给向阳转身挽住了手。
向阳对着那铁匠说道:“冰姐是男是女,你自己懂,我不过传口信——仲秋至,人消魂,从此陌路寻常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