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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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乱如雨的枪声几乎是一刹间演变成的,前一刻还富乐融融的寿宴,下一秒就沦陷为战场。瞿卞功带兵攻进霍府,正好掐住霍世宗准备动手的时间,只不过派出的人马没能立刻枪杀祁明宣,反而让他事先就跑了。
    霍世宗半生戎马,城府极深,早疑心瞿仁仲肯定会跟他老子里应外合,稍见有动静,便叫先人拿下瞿仁仲,祁明宣随身带去的卫戍也都身首异处,唯独正主不知所踪,霍世宗势要活见人死见尸,一边在前院与瞿卞功生死搏战,一边下狠命翻查后院。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祁明宣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他的计划里没有程碧衣,这个小女人不经意的出现,原本拼着放手一搏的执念,他心底已经浮起波澜。叛军冲进来的时候,他独身站在窗前,神色倒还十分沉着。
    那带头的将领认得祁明宣,抬手止住后面的人,支身上前一步,道:“事到如今,少帅不要作无谓的反抗,乖乖放下枪跟我们走,兴许还能见上霍将军一面。”说着,指示两个士兵上去架人。
    祁明宣并不曾动,因担心碧衣的藏身处会被发现,两人近身反手扭住他的胳膊,也忍耐着顺意随着往外走,余光中,突然被风撩起的帘布下露出一截碧色的衣角,帘子微微轻颤着。
    祁明宣心底一惊,那两个士兵的眼神也移向那个方向,不待让其出声,他回身抓住一人的胳膊往地上一惯,又伸脚踹开另一个人,倾身挡在帘子前面。其他的人回神过来,纷纷举枪上膛,那将领本就心浮气躁,以为祁明宣要反抗,扬手连开几枪,祁明宣随手抛开一把椅子打偏子弹,但身上还是负了伤,单膝跪伏在地上,抬眼冷意森森的盯着开枪的人。
    那将领虽然得到过诛杀令,但面前这个终究不是寻常人,一方统帅的身份尚且不论,单凭祁家在锦州错根盘结的势力,也足以让人胆寒,他握着枪的手有些不稳,暴戾道:“就凭这把枪,现在就是阎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不想死得太难看,就遂了我们的意放弃抵抗,让霍将军给你个痛快。”
    祁明宣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着地板退到墙壁,随意地靠上去,偏过头能看到碧衣死死捂着嘴唇,却睁着如墨含泪的大眼惊恐不安的模样,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寂寥无息地散开,想起之前她那一声“瞿公子”,不由浓眉皱起,怒火难熄。
    谁允许她对着他的时候,还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瞿公子?应该是花名在外的瞿仁仲,他的不悦更明显,明知这其中有些误会,但他也不允许,现在不许,以后也不许。
    “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先擦亮眼睛,看清形势再决定开枪地好。”祁明宣漠然出声,显然是毫无威胁的话,却说得面前的人动了心念,还不及开口讥讽,只听传来长长的号角声,一时,屋内的人面面相觑。
    “都放下枪,不要反抗,霍世宗叛变已经被就地枪决!”突然有更多的士兵端着枪冲进院子,团团将霍世宗的人包围住,众人还未醒悟,局势一下子被扭转。
    瞿仁仲疾步进了屋子,见祁明宣躺在地上,衣服上有深色的血迹,拿枪的手不禁颤抖,失声叫道:“少帅!”忙冲上去俯身察看祁明宣的伤势,那人本笑着摆手,示意并无大碍,瞳仁突然剧缩,顷身夺过他手中的枪,抵着他的腋下朝后开了一枪。
    瞿仁仲大惊失色,回过身,却见一人直直倒下,弯曲的手指最终未能扣下扳机。他只觉胸口寒意簌簌,回过神恨声道:“还不快去叫医生!”
    祁明宣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手臂一虚,再也撑不住地晕倒在碧衣身上,滚烫的血不停从他的胸口流出来,像是泼溅的水管一样,碧衣失魂落魄地看着怀里的男子,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已全然没了让她怯意的强势,紧闭的眼和唇,毫无知觉的样子,反而像个虚弱的孩子。
    无数的人拥挤着围上来,急声切切叫着陌生的名字,恍惚中碧衣感觉到有人在摇她的胳膊,定眼去看,却是他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抓住她的,抓得那样紧,生出细密的疼痛。旁边有个像是医生的人用纱布按着他的伤口,又像在跟她说话,声音嘈杂似耳鸣,她神情呆滞,手臂上传来针扎的微疼,最后,不堪重负地昏睡过去。
    夜色浓沉如魅,入冬的第一场雨下得突兀寒峭,竟有缠绵不歇的意思。青苑内院的花厅洋楼此刻四处灯火通明,二楼主卧的房门紧闭,祁大小姐和瞿家父子以及苏云修等人焦急地守在门外,偌大的客厅除了那座西洋钟清晰沉寂的敲响,再也辨别不出其它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凝重的气息几乎要将人扼杀。
    祁锦宣倚靠在沙发上撑着额头,淡漠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偶尔才能从紊乱的呼吸中辨寻出仓惶的急措,她的脸色苍白而疲倦,苏云修不忍地劝道:“这里有我们看着,大小姐还是去歇一会吧,少帅有什么情况我会立刻派人通知。”
    祁锦宣抬起头,目光落在主卧的房门上,手术已经进行了六个小时,这样的时间每拖延一秒,便是无尽的折磨,她怎么能够去休息,里面的人是她唯一的亲弟弟,是半壁江山的统帅,是祁家几代单传仅剩的血脉。她却怎么都不敢相信,他会去以身试险,明知那是虎狼之地,还支身前去……要不是她得到消息,亲自去找董晟朝谈判,要不是援兵去的及时,或许慢一步,事情就无法想象……
    她越想越后怕,身体禁不住轻颤着,瞿卞功忙上前道:“大小姐不必太过忧心,医生也说子弹并没伤及心脏,只要取出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祁锦宣抚着胸口点了点头,倾身站起来,还算镇定道:“屋子里闷得很,我到阳台透透气。”遂又回身对身边的侍女道:“去叫厨房做些清淡的宵夜端上来,你再顺便回趟家,告诉管家和奶妈,我这几天就留在青苑,让他们看好小少爷。”
    那侍女本极伶俐,诺诺应了,轻声询问:“夜里霜重寒凉,我回去将夫人的大衣带几件过来可好?”她嗯了一声往外走,一贯优雅从容的面孔上写满莫可名状的忧虑。
    又过去一个小时,主卧的门才被打开,主治医生端着带血的子弹出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的神色,对守在外面的人说道:“子弹总算是取出来了,虽然吃了一些苦头,好在有惊无险,好好调养,伤势也会逐渐好转。”
    祁锦宣悬空的心落回实处,一直紧绷的神色也松懈下来,忙道:“我们现在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医生点头道:“尽量不要弄出声响,少帅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我明天会定时来换药,这里由我的助理曾小姐守着,我先告辞。”
    祁锦宣道了谢,让苏云修送医生出门,随后便同瞿卞功急急走进房间,落在后面的瞿仁仲却叫住端着药盘的曾小姐,轻声道:“这里还有一个病人,想请帮忙看看。”说罢,让侍女带她去与主卧隔着一条走廊的房间,碧衣被安置在那里。
    因当时情况十分混乱,医生需要给祁明宣的伤口做紧急处理,他却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她受了惊吓,神志不甚清明,医生只好打了镇定剂让她昏睡,大家都忙着照顾祁明宣,却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而且,也只能趁这个间隙找人去看她……
    瞿仁仲清冽淡漠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总有一分不安,虽然处决了霍世宗,也缴了他的军团,明宣的伤算是意外,这场战算赢得漂亮。可是,他却无端觉得,有些事情变得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他的眼神落在光线昏暗的主卧,那个女人,竟然可以让他连命都不顾,若只是喜欢些,也许还好办,可是……总归是晚了……
    祁明宣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才醒过来,因为伤口失血过多,脸色异常苍白外,精神还是不错。祁锦宣照顾了他一夜,毕竟娇养的身子撑不住,被他逼着去歇下了。没了管制,他立刻叫人人把苏云修和瞿仁仲叫到卧房,商议如何吸纳霍世宗军团的事,因为毕竟不是皖军的嫡系,如今还冠着叛军的罪名,要将其重新编队分至各军辖下,亦是个不小的工程,何况两派间素有嫌隙,不乏会出现趁乱兴风作浪的人。
    诸多事宜商定下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夜寒袭来,屋子里虽有暖气,但祁明宣的精神明显倦怠不济,苏云修早耐不住劝道:“这些事先交给军机处,那么一大帮人给你使唤,何苦跟身体过不去,你养好了伤比什么都重要,又不是敌人打到家门口了,不急这会。”
    祁明宣也觉得胸口有些不适,没再坚持,笑道:“那就交付下去,何况还有你们在,我也放心。”
    苏云修松了口气,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下去做事。”退出房间时,瞿仁仲突然回过身,见他已经闭眼躺下,脸色还是苍白,想说的话又全部吞回了肚子。
    听到关门的声响,祁明宣坐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撑着有些疲倦的身体站起来,眼前猛地天旋地转,他扶着衣架抵手按着额角,半响,晕眩才消失,不禁哑笑,他竟也会有这样虚弱的时候。
    刚打房门,便有他的近身卫戍迎上来,企图阻止他出门,他冷冷丢去一个禁声的眼神,卫戍被唬住,也不敢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步子微晃地离开。
    他今天问了管家,知道昨天碧衣也被带回青苑,安置在别的房间,好不容易落得清静没人干扰,他却按捺不住想去看看她,只是看一眼也好。
    碧衣也是今天中午才醒来,镇定剂残余的药力使她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躺在床上昏睡。祁明宣进来的时候,她睡得很不安稳,紧蹙的眉心像是经历着可怕的事,额头全是虚虚的冷汗,蜷缩在大床的一角,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生不忍。
    他怜惜地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轻靠在自己怀里,轻柔地拍着她单薄的后背,竟想要安抚她的害怕。她身上幽幽的香气像是催眠剂一样,他亦困倦地倚在床架上,眼皮挣扎几下,她的脸渐渐模糊,最终陷入酣沉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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