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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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泊大师笑笑,轻抿一口茶水。“多年前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有一群少年。当时那个时代战火硝烟四处纷起、不少诸侯自立为王、铁骑踏遍四方土地,却迟迟没有踏足那方草原。”
“哦?这是为什么?”衣蠡柳来了兴趣,一时竟搁置下了琴音。
“因为那片草原的可汗是位英雄,他奋血浴战,率领众多英勇的武士誓死保卫那方净土。可是,很不幸,到了最后可汗还是病死在出征的路上。”寂泊大师摇头叹息,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无奈神情。
—往事不堪回首。
“真是可惜啊!天妒英才?最后又怎么样了呢?”衣蠡柳神色淡然、仿佛对这种与己无关的事并不在意。
寂泊心中暗叹:本就不该期望他会有兴趣的。像他这样的人,无欲无求,又怎会对这段历史加以青睐呢?
“那群少年苦心钻研武艺,后来领导一大批因饱受战火摧残却不甘战死在一群无庸铁骑之下的有识之士奋死抵抗敌军。最终还是皇天不负苦心人,那些无畏少年统一了国家。建立起一个不可磨灭的王朝,曾经的那些少年们推举其中最优秀的一个作为王朝的统治者。”寂泊顿了顿,聊起这段过往似乎有种道不明的情愫。
“而其他一同打天下的兄弟们也成为整个王朝中的支柱——个个都成为重臣,但是……”
“但是。”衣蠡柳还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些所谓的重臣却不安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恪尽职守,而是整日都在算计那皇位。恩?”
寂泊一脸的肃穆,却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师不觉得少说了点什么吗?”衣蠡柳抬手轻轻捋起一绺青丝,随心的慢捻发梢。
“欸?”寂泊眼带错愕。
“那些不再轻狂的少年之中,只有两个人的结局并不如人意。一位成为了名冠绝华的佛教泰斗,而另一位因为对那个所谓的统治者心生爱慕之情,所以甘愿接受腐刑,变成一名宫人,日夜陪伴在他的身边。”
寂泊大师低头了然浮起一丝苦笑:还是低估了眼前人啊!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不安的气息,有些危险、诡异甚至莫名其妙。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衣蠡柳似乎有些不满,却又不敢抱怨,谁知道这个看似端庄其实却是个老顽童的家伙下一步出什么棋。
“还记得几年前,我为你擦药时,看见了你后肩上那个墨梅的印记,便晓得你是当初泽宇抛弃的孩子。当初他那么做也怪不得他,由一个凡人变为君主,自然会在意一些特别的事物。”
“所以就在大雪纷飞之际将刚出生的婴儿硬灌下毒药,抛下山崖。十几年生死不管不顾。就在前几日,在下慕名前去拜访,却险些被他们所伤。这就是他在意的父子之情吗?”
衣蠡柳是真的生气了,为泽宇帝当初的行为而感到愤怒。当年泽宇帝的妃子在其寿诞之时诞下麟儿,麟儿天生异香,众人都纷纷惊奇,却又发现一个不争的事实,孩子的后肩竟有一个墨梅的印记,在当时,此乃不祥之物。
泽宇帝刚刚登基不久,地位还很不稳。现在又出现一异物,自然是不能容他活命。便亲自动手请给他灌下毒药,命人将他抛下山崖。
“可是真是很不凑巧,我掉落悬崖,被我师傅救起,医好我的伤所以现在才能和您坐在这儿闲聊。”衣蠡柳神情无恙,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怒气,依旧是那样的飘逸,就像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
而寂泊却知道他真的是生气了,因为当年泽宇的狠心,抛弃妻子。多年后也还是死心不改。其实他是知道衣蠡柳在乾儿出征之日前去皇宫的事,所以今日才开口向他谈及此事。寂泊也知道,楚昕乾的命也是危在旦夕,若他一死,后果当真是堪忧。事到如今,能仰仗的也只有他无情公子了。
衣蠡柳知道在这么聊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便起身告辞。
寂泊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趁他还没走远,决定孤注一掷。
“若是让老衲在乾儿和兄弟之间做出选择,那么老衲一定会选择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公子,你曾经的诺言是要帮贫僧完成一个心愿,那好,今日老衲便要向你讨回往日的救命之情。老衲要你必定要保住陛下的性命!”
衣蠡柳闻言一愣,身形定在原地,,头也不回的问道:“哪怕是要放弃楚昕乾的性命?”
“是。”
虽然已经料想到了是这样的答案,内心却还是感到一阵荒凉和失落。
——要我怎么办才好啊?
尽管独自徘徊、犹豫不决,但也毅然决然的离开。
——我的性命是你给的,理应誓死捍卫他。只是这次我恐怕要失信于人了。
——唉!我这样对吗?
遗落在一旁的寂泊却欣喜地以为无情公子答应了他的请求,还一味的感到欣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直陪侍的小和尚端着一盏热茶前来,俯下身子将已经凉透的茶水替换下来,重新摆上新的。
“师父为什么要一直苦苦恳求那位年轻公子呢?那位施主看上去好像只比我大几岁啊!”小和尚看着自己的师父刚刚的表现,木讷极了。明明是位年轻公子,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师傅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呢?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他虽与你同岁,可那份睿智与才能确是让天下人都望尘莫及的啊!”扶起衣袖,手执紫毫、沾染墨砚,在案前的白纸上肆意挥毫。
小和尚凑过身子去,看到纸上师父苍劲有力的笔迹: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
抬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寂泊的眼里多了几分潮湿。
已经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了,这么多年的煎熬,失去双亲的痛苦,可自己还那样言辞激烈地威胁他,若不是情非得已,谁又愿意往他人的伤口上撒盐呢?他的背影明明就是那样地受伤和凄惨,却还挺直身躯骄傲的走完全程。
寂泊隐隐明白了一些:多年前,是自己医好了他身上的伤,可如今,也是自己拿着一把利刃划伤了这孩子的心。
衣蠡柳离开佛寺之后,便无心的上了一顶轿子,往小楼赶。零落宫的死士们遍布天下,作为零落宫的主公,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顶轿子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轿夫早已换成了几个身着黑衣武功高强的人。作为死士,他们对衣蠡柳的忠诚真是日月可鉴!
衣蠡柳坐在轿中,手臂支着一旁的木窗边沿,伸手抚着自己的眉间,思索着刚刚的一幕。
唉……
无数繁杂横亘在他的面前,残忍地划伤了他。楚昕乾、寂泊、泽宇帝、母亲,人影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衣蠡柳头痛欲裂。
忽然紧蹙秀眉,内心的纷扰牵动肺腑。
“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耗尽了他的体力。无力的依偎在角落里,看着洁白的手帕上染上点点鲜红的痕迹,犹如盛开的正艳的梅花。
守候在轿外的护卫不安的看向宫主模糊的身影,谨慎地询问道:“公子?”
轿子中的人定了定心绪,尽管内心汹涌不定,却还是淡定自如。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动。
“无妨。”
衣蠡柳想起师父不时告诫自己的话:尽管身体内的毒已经尽数解去,可当时自己毕竟还很年幼,毒已入血脉,无法挽回。
师父曾经说过,若是不出意外,自己可以活到不惑之年。但是要切记,切勿意念外泄。情动于衷,必摇其精。还记得原来自己一旦情绪不稳,便会惹来师父一顿痛斥。
衣蠡柳早已恢复到与往时无异的冰冷的心性,神色冷漠,如古井一般。弹指抚琴一曲,琴韵却也是那般平和冲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