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乐章 月下夜想曲 第五章 漆夜森林的访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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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在层层叠叠的密林之间不断交错,碰撞的声响仿佛粗糙的金属在疯狂地相互打磨,每一声都让人不觉得寒毛耸立。银色的金属夹带着色彩,霜白、碧绿、深红,以及幽紫,层层碰撞中溅出黄红色的火花,一瞬间照亮出四周,却也在一瞬间再次熄灭。
无数潜伏在阴影之中的魔物对着三名失去庇佑的闯入者露出了爪牙,对异类的排斥让这些原本在漆夜森林之中不断争斗的魔物都暂时忘却了相互之间的血海深仇,一致将目标指向了不该属于这片森林的人类。
数千年间,赤`裸裸的森林法则已经将这里的生物磨练得武装到了牙齿,从出生到成长,从幼年起到壮年期,生活在漆夜森林的魔物都是在血腥的杀戮之中度过,从撕开第一个猎物的喉咙,到总有一天成为比它更强的生物的腹中之食,一代代的优胜劣汰之后所剩下的,都是从出生就知道如何狩猎的存在——生命,在这个森林之中根本不值一提,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生存。
这里是属于魔物的天堂,却是人类的地狱。
已经初开灵智的魔物对人类有着近乎本能的厌恶,哪怕它们并不知道究竟这种厌恶从何而来,但一向以自身感觉为出发点的魔物只会遵从自己的所思所想,心中产生了厌恶,那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杀!
于是,光与影的闪现与交错成为了如今漆夜森林这个角落中最为绚烂的色彩,原本在这个黑暗的森林中显得明亮的紫色月光在不断因为摩擦交错而产生的光亮中显得黯然失色。
魔物的涌动所勾勒出来的黑色阴影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三人围在中间,无数的魔物前仆后继地杀向中间那渺小的三个人类,然而迎接它们的只有三种色彩——碧绿的匕首,火红的十字剑,以及散发着银色光辉的巨大板斧。
血腥味终于开始蔓延,六级与七级的沟壑就如同站在山底与站在山顶所能看到的范围之比,单纯数量上的优势没有任何作用可言,哪怕仅仅是一线之隔,都是云泥之别,哪怕是人类和魔物相互比较,这个定则依然适用。
黑影在蜂涌地窜动,然而却根本碰不到三人的任何一个。
暗夜精灵宛若鬼魅一般在黑暗中舞动,那半虚半实的身躯在阴影之中优雅地收割着魔物的生命,淡紫色的肌`肤仿佛彻底融入了天际洒下的月光之中,手中的利刃如同在黑暗之中飞舞的彩带,不断地勾勒出一条条碧绿色的光辉,每一下都如同杨柳抚岸般轻微,然而那被碧光抚过的魔物却在下一刻便丧失了生命,没有任何鲜血与伤口,那猩红的眸中甚至还残留着一抹即将扑到猎物的亢奋。
巨大的银色板斧交织出疯狂的狂风,仿佛大地迸裂,山河逆流,野蛮人的咆哮狠狠地将每一个冲向他的魔物都震得两耳一阵轰鸣,随即在下一刻或是被板斧那锋利的刃面斩为两段,痛苦地哀嚎;或是被宽阔的斧面抡中身体,拍成肉泥。被鲜血所激发出战斗野性的野蛮人就如同一台开始运作的绞肉机,将一切冲向他的魔物都撕得粉碎,哪怕偶尔被魔物的爪牙打到,那如钢铁般虬结的肌肉也会将锐利的爪子和牙齿直接绷断。
比起暗夜精灵的优雅和野蛮人的野性,圣骑士的战斗则显得中规中矩,半人高的纹章盾阻拦着那些从各个角度袭向他的锐爪与利牙,缠绕着红色火焰的十字剑划过炽热的轨迹,用火焰去焚烧这些魔物那暴戾的生命,淡红色的灵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无声无息地扩张开来,笼罩在半径三十米之内,没有让暗夜精灵以及野蛮人受到任何影响,却在每一只敢于越雷池半步的魔物的身上燃起焦灼的火焰。
一面倒的屠杀,却并不代表着三人此刻有着活着离开漆夜森林的可能性,如今围住他们三人的仅仅是五级到六级的魔物,哪怕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轻松地撕开这看似牢固的围堵,更何况现在是他们三个七级强者共同进退。然而他们担忧的却不是这些漆夜森林中最底层的存在,而是那些七级甚至八级的魔兽!
如果说六级的魔物仅仅是初开灵智,那么七级的魔物已经可以使用语言,且拥有了不亚于人类的智慧,而八级的魔兽更是雄霸一方的主宰,乃至可以拥有化为人类形态的能力。
哪怕是一只七级的魔兽已经不是他们三个人可以轻易对付的存在,撇开种族的差异不谈,四周虎视眈眈的五六级魔物就足以让他们在于七级魔兽战斗时分神,只要有瞬间的判断失误,就只有可能成为这些魔物的口中之食。
如今虽然仅仅是五六级魔物的围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腥味已经开始随风飘散开来,三人甚至看到一些魔物开始撕扯着地上其他魔物的尸体,看向他们的眸中渐渐变得比之前更加疯狂。
“马克莱恩,想想办法,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暗夜精灵的声音飘忽不定,却清晰地传入了圣骑士的耳中,他是这个三人小团队的默认队长,因为所有的圣骑士都是天生的领导者。
圣骑士何尝不想找到可行的方法,然而面对如今的情况,他却发现自己所掌握的知识依然太少,他们三人这边一面倒的情况根本就是假象,无论突围之后他们往哪边离开,身上的血腥味都会将他们暴露无遗,根本无处藏身,而且还会吸引更多的魔物加入到追杀他们的行列之中。
漆夜森林太大了,提前三天进入这里的三人离最近的边缘地带也有百余公里的路程,哪怕是用最快的速度走直线的距离不停歇地赶回去都要至少一天,谁又敢保证中途不会因为踏入七八级魔兽的领域之中而被直接处理掉?
逃不行,留在这里也不行,马克莱恩现在真的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身为圣骑士的自尊决不允许他在面对这种绝境时找不到解脱的方法——对于一个优秀的领导者来说,永远都不会让自己的队伍陷入绝境!
然而,他们如今确实是陷入绝境了,虽然说意外所占的比例几乎是百分之一百,但仍然改变不了三人小队是在他的领导之下进入了绝境,如果不是圣骑士的教条中明确规定了“自杀是对于圣骑士自身尊严的亵渎与蔑视”,他恐怕会立刻把手中的十字剑送入心脏,以此来表达对两名队友的歉意。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圣骑士的心开始乱了,原本压制着稳定发挥的力量开始因为他心中那混乱的起源而变得紊乱,仅仅一个失神,一道利爪已经破风而至,毛皮烧焦的味道混合着魔物口中腥臭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地扬起了盾牌侧向一拍,千钧一发之际将被“灵火”烧得嘶吼的魔物重重拍飞,然而握住十字剑的右手背已经被利爪撕出三道血痕。
圣骑士的力量来源就是对胜利的坚信不移,只要有着这样的信念,他们的实力就能保持绝对的稳定,在任何时候都发挥出自身最强的实力,然而一旦对胜利有着丝毫的质疑,那么他们的力量便会立刻减弱。
“马克莱恩,你小子到底在干什么!”野蛮人沉重的怒吼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很显然他看到了圣骑士那一瞬间的失神,哪怕不用转头都能想象得出那如岩石般的面上如今是狂躁的怒意,“昨天是谁说我们必将完成使命的,你小子如果想死也给我等到离开这该死的森林之后,我不介意搭把手用我的斧头送你一程!!”
粗鲁的言语如同暴雷般真相在圣骑士的耳中,然而却正是这一句话,将圣骑士那刚刚露出萌芽的迟疑掐断。
魔物的咆哮在耳边呼啸地响起,然而迎接它的却是缠绕着红莲的十字剑划过的鲜红,以及圣骑士那闪烁着刚毅与坚定的双眸。
“弗拉德,牵制住这些魔物,一秒就好!米娅,东南方向,撕一条口子出来!”
“早就该这样了,战争咆哮!!”手中巨大的板斧将俯身而上的一只魔物拍成了肉酱,顺势在地上狠狠一按,野蛮人身上的红色纹身猛然一闪,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已经疯狂地扩散开去,直接针对灵魂的咆哮就如同一柄铁锤重重地震撼了魔物的灵魂,一瞬间的怒吼竟是一次性便让四周所有的魔物失神,离得最近的两只魔物的脑袋甚至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吼声而当场爆开。
一秒钟,对于常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呼吸之间,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秒钟,暗夜精灵已经闪身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沿途的魔物竟是已经被那把碧绿的匕首穿透了头骨,里面的大脑在一瞬间便被绞成了烂泥。
原本扩散在四周的红光一闪而逝,随即便是璀璨的金色灵气蔓延,圣骑士手中的纹章盾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背后由金色的光辉所凝聚而成的巨大羽翼——天翼临世,这是突破了七级壁障的圣骑士才能被允许掌握的附身圣灵术,让只属于天使的羽翼降临在自己身上,维持的时间只有短短二十秒,但却可以将自身的实力提高半个等阶。
“走!”一声重吼,马克莱恩已经一手揽住了野蛮人那粗壮的手臂,随着背后的羽翼剧烈的一次拍打,澎湃的气流瞬间将二人推了出去,瞬间已经来到了暗夜精灵的身边,又一次沉重地拍动,三人便已经消失在月夜之下,只留下那依然被野蛮人的一声爆吼而陷入失神的魔物,渐渐地从眩晕之中清醒过来。
已经恢复的魔物疑惑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空地,四周残留着的肉末残渣与魔物的尸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之气,然而造成这一切的三个人类此刻却已经消失无踪,数百只魔物的包围圈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缺口,大脑已经被绞碎的魔物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生命。
魔物们愤怒了,疯狂地在咆哮,这里是漆夜森林,这里是只属于魔物的净土,然而却在它们数百近千只魔物的围攻下却愣是没有伤到他们(显然它们并不认为圣骑士手上的属于伤……),而且还在留下两百来具魔物的尸体后让他们脱逃,这无疑是耻辱,是绝对的耻辱!
一声兽吼之后一呼百应,在紫色的月光之下,魔物们撒开了腿疯狂地向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那不断起伏的黑色线条此刻勾勒出了如同浪潮一般的阴影,魔物的眸中都写满了愤怒与杀意,嗅觉、味觉,直觉(这个……),它们凭借着一切可以借鉴的感官朝着三人追去,只要他们还在漆夜森林,那么被愤怒的魔物撕成碎片就是他们最后的下场!
魔潮涌动,很快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然而擦留在这个空地之上的一切却已经被它们所无视,浓郁的血腥味盘旋,随即被轻微的风带开,如同在传递着什么。
不过三分钟后,一簇草丛被人缓缓拨开,黑发黑眸的少年探出头来,一步步来到了空地之上。
紫色的月光之下,少年静静地看着四周那如同修罗场般的一切,黑色的眸中微微泛起一丝涟漪,神色冷漠之中却不失温和,俊美的令天地失色的美貌在紫色月芒的辉映下显出几分邪魅,一本紫色封皮的魔导书静静地漂浮在少年的身侧,散发的光辉隐隐与洒下的月光交映,更显出几分诡异。
“天使的羽翼,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啊……”感应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魔王少年微微昂首,看向了天空的两轮各自散发着光辉的圆月,瞳眸之中的一丝失落闪逝而过。
克莱姆·希尔仰望双子月良久,方才转身朝着远处用尸体铺出的路一步步走去,光洁的赤脚踏在血液汇聚而出的地面上,扩散出一圈圈波纹,然而抬起之时却没有沾染到一丝鲜血。
“重回世间,就又是一次轮回了……”
那看似羸弱的身躯一点点消失在黑暗当中,只有少年轻声的叹息似乎还在空地之中回响,也不知道是在为这些生命的逝去而感慨,还是在告诉自己——如今,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初始之魔王”克莱姆·希尔了。
月光倾泻,光芒却是泛起轻微的细不可见的涟漪,随即渐渐在半空中显现出一个虚无的人影,却也只是停留了片刻,便消散了开来。
一滴银色的水滴,凭空滑落,溅散在血的地面——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