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是身如幻,从颠倒起 第10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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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想什么高兴事儿呢?也说来让我听听。”浅如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我循声看去,见她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捏着碗盖,刚嘘了口茶,嘴角抿着一丝笑意。
我也笑了,估摸着方才已经兀自傻笑半天了,帕子一挥,把皮球踢回去:“我哪儿来的什么高兴事儿啊,倒是想听福晋说说,这趟跟着爷出门儿,可有什么新鲜有趣的见闻?”
胤祥随扈一向是不带家眷的,今年六、七月间跟着老爷子去蒙古的时候破天荒地把浅如带去了,翠柳为我抱不平了好些日子,我却没怎么放在心上,晞儿粘我粘得厉害,把她放在家里我不踏实,再说随扈是件高技术含量的任务,适合浅如那种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去,我这路半吊子贵族还是别往前凑合的好。
虽是这样想的,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不免看着空出大半的床惆怅,一枝烛,一星火,一团影,一个人,到此时才发现,偌大的府邸,除了胤祥,竟没人能陪我说说话,我的心里满当当地装着他,而他的心里却注定不能只装着我一个。
和他在一起的这两年里,他有一大半的时间不在北京,其余的时间被读书、办公务又占去将近一半,剩下的只有吃饭、睡觉和偶尔的消遣,而这一点点私人时间也不能完全给我,似是有意为之,他在家的时候,来我房里一晚,就去浅如房里一晚,如果连续两天都去了大屋,也必有两天连着过来。这或许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平衡,可分到两个女人身上就有了各自的考量,从浅如对我客气却疏远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平衡,她不说什么,可能因为一贯受到的教育如此,三从四德的思想已经融入她的道德观和价值观;而我不说,是因为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胤祥不可能像尔康、五阿哥那样理解一夫一妻这么前卫的思想,我也做不到像紫薇、小燕子那样为了晴儿或者知画什么的誓死维护爱情的专有权,没有一位善良的阿姨为我安排忠贞不二的剧情,我能做的只有安于现状,生活安排什么就接受什么。
虽然我十分鄙视自己那点比蜗牛壳重不了几两几钱的尊严,但事实上它是存在的。因此,我在胤祥面前向来表现得大度又懂事,微笑着迎他来,微笑着送他走,至于他留宿大屋的每一个晚上我都会失眠、跟他和浅如同桌吃饭之后都要吃山楂丸化食这类糗事,我才不要他知道呢。
无法对胤祥完全放下身段,也无法对浅如完全冷掉心肠,看着她和伊仁不差分毫的模样、神情,不禁越发地觉得失落,我用两年的时间企图和她成为朋友,而她用两年的时间向我证明这根本不可行,大概这就是共事一夫的女人们最大的悲哀吧。
面前张张合合的樱口停止了运动,我这才发现自己走了半天神,她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正想向翠柳求助,浅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说:“说到那位蒙古格格,我倒有另外的计较……”说罢,眼风微微一扫,她的贴身使女多格就把屋子里侍候的丫鬟们都带了出去,反手关上房门。
这架势让我有些好奇,什么话还得背着身边儿的人?可见浅如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也端起盖碗,有一口没一口地润嗓子,气定神闲地等着下文。
半晌,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语带无奈地开口:“姐姐,这些话儿咱们姐俩关起门来说,妹妹有什么说得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姐姐包涵。”
“福晋言重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楚兰照办就是了。”
“姐姐可别这么说,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成与不成的,还得姐姐说了算。都说皇上器重咱们爷,可为何到如今咱们爷仍只是个阿哥,未有半点封赐?敏妃娘娘去得早,爷除了十三格格、十五格格再没有嫡亲的同胞兄弟,更别说外戚了。大贝勒战功赫赫,身后又有明相携佐;去年索额图获罪,却未累及太子,由此皇上对太子的信任可见一斑;四贝勒新纳的侧福晋年氏,父兄皆是朝中重臣……十四爷是德妃娘娘的心尖子,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总要比手背热一些……”
我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但是跟我从小说里看到的九龙夺嫡局面差不离,不禁暗赞她敏锐的观察力,能在此时就看出这些,真不愧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只是,跟我说这些,其用意怕不是闲极无聊拿皇子们的八卦寻开心吧?估计她也不愿意对着一块榆木疙瘩浪费口舌。于是在她把所有序齿阿哥的里亲外戚都分析了一遍之后,我不疾不徐地接过话来,点出要害:“如果爷娶了那位蒙古格格,便可得到漠南四十九旗襄助,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啊?”
“我原也是和姐姐一个意思,可那日宴会上蒙古王爷提及此事,爷根本就没打拢,说笑着把话茬拨开了,我寻思着爷许是有别的打算,便未曾多言。后来仔细想了想,爷未尝不是为咱们着想,若是蒙古格格进了府,暂不论爷喜不喜欢她,单凭漠南十六部的势力,就非你我能敌的……”
本以为她意在和我通个气,一起说服胤祥应下和蒙古的婚事,可话锋这么一转,我倒有些听不懂了,只能点点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浅如垂下眼睑,旋而抬眸,笑容中多了一抹苦涩。“说来也不怕姐姐笑话,我空衔嫡妻之名,入府年余仍一无所出……看到爷那么疼爱晞儿,我心里更是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儿,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这个法子可行,姐姐素来通情达理,浅如想着这个请求姐姐该是不会不允的……浅如想跟姐姐讨个人……”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真不知道该说这姑娘傻,还是该夸她贤惠。跟我讨人,无非是想往胤祥身边送,她这是要给自己扬名还是要给自己树敌?看她的神色恳切,倒不像是藏了什么叵测的心思,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也知道她绝非行事没有计划的人,能由我支配的人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她想要谁,我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心领神会地一笑,“亏得福晋提点,这事儿倒是我疏忽了,琉璃是个妙人儿,我瞧着也是极喜欢的,容貌、才情都与爷般配,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身世……”
“只要姐姐应允了,这事儿就好办了。”浅如起身过来,拉住我的手,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心愿得成的喜悦。
“咱们分头问问爷和琉璃的意思,虽是好事儿,也要两厢情愿的好。”不知为何,她的表情让我有些心疼,一瞬间,她的无奈我仿佛感同身受,轻握了握她的手,福身告辞。
回到我的院子时,晞儿正由张嬷抱着在丹桂数下数花瓣,乌溜溜的眼珠儿认真地随着张嬷的手指移动,嘴里跟着念叨:“一、一、一……”“一”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个“爱!”
我“噗”地笑出声来,晞儿转头看见我,脆生生地叫了声“娘——”尾音未落,已经乍着胳膊扑进我怀里,我在她脸蛋上嘬了一口,惹得她“咯咯”地笑起来。
“小格格这声‘娘’叫得最清楚了。”张嬷在一旁笑说。
“呵呵,可不是,额娘、奶娘,还有柳儿干娘,平时陪她玩对她好的人都是娘,现在就连见着她阿玛,也叫‘娘’了。”我的一句话把院子里的人都逗笑了,晞儿不明所以地跟着咧开嘴,笑得像尊小乐佛,只有翠柳的表情有点僵硬,似乎笑了笑,旋即低下头。我只能当做没看见,把晞儿交给张嬷她们带到花园里玩,吩咐翠柳去把琉璃叫来。千头万绪啊,理清一条是一条。
“大致就是这样,福晋和我都觉得是件好事儿,现在屋里就咱们俩人,你也别不好意思,愿意不愿意的都可以直说。”截去蒙古那段,我把和浅如聊天的始末都转述了一遍,琉璃听了既不惊讶也不兴奋,平静得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我只当自己说得太突然,她没听清楚,又补充道:“福晋的好意爷想是会领的,只要你点头,回头挑个好日子就把婚事办了,只是名分上,恐怕要你受点委屈了,但你放心,我……”
“主子……”没等我说完,浅粉色的身影已经矮下去,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地说:“奴婢……恕难从命。”
我一时愣住了,也忘记让她起来,条件反射似的问:“为什么?”嫁给一个还算得宠的皇子,虽然只是庶福晋,但对于琉璃这样的出身,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拒绝得这么干脆。
星眸再次与我相对的时候,里面已是蒸腾着濛濛雾气,如我初见她时的模样——两分羞涩,三分不安,却有五分的骄傲,眼波流转间似有说不尽的凄凄切切,丹唇缓缓张翕,嗓音轻灵婉转,在这宁谧的仲夏午后,汇成一条河。
“十三爷是不是给主子讲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主子可知这个故事里除了四爷、十三爷和福晋……还有……还有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