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死神大人的性命是小,伶俜大人的性命是大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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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翔德(上官腾的年号)二十八年十月初十午时,秋夜国国王上官腾病逝,终年五十岁。同时萧祺逊退兵五十里,田将军继续留守瓦辛郡。上官腾驾崩前只有四公主上官愿月陪伴,没有留下任何手谕,依愿月之词,留下口谕一道,柳王上官年硕继位。
    愿月回到秋夜国皇宫,把口谕传达给朝廷百官之后,马上找到了伶俜。
    “愿月姐!”伶俜跑过来抱住了她。
    太好了,伶俜什么事也没有,还是这副模样就好。愿月挥挥手,宫女们离开了同菊斋。不过,对不起那家伙也得做一次了,虽然有些不忍,“伶俜,四兄待你好吗?”
    “嗯,很好,年硕很体贴,他知道我喜欢菊花,就把庭院里的花草全换了,愿月你刚才进来时看见了吗?深秋正是菊花开得最美的时候。”伶俜说这话时的欣喜是确凿的。
    菊花又开一回了,飞黮。连瘗也醒了,你怎么还舍不得醒来?我想哦那个心使夫人(飞黮母亲)那里听来的是什么话?——不愿醒过来,飞黮拥有的死神的力量正在流失,飘散在亡界之中,保持着十一个界层的稳定,这样下去,三年之内,恐怕……
    你知道不知道,我愿月这样内敛雅静的淑女也在你床边破口大骂了,你良心狗肺,怎么舍得我们?你猪狗不如,要我们个个整天忧心泪流不止;你是个浑蛋,竟敢先我们而去,你才六千几万岁,在永恒的上神境中根本只是个小不点,你如何忍心,要我们看着你苍白的脸庞日复一日?飞黮的眼珠子那么好看,我承认比宇控的还好看这样行了吧,为什么不张开眼皮,让我们一直对望?
    “伶俜,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菊花吗?”飞黮,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对得起你,但若不这样做,我会非常后悔,与其看着你这样一睡不起,我宁可你一辈子怨我。
    “因为年硕也喜欢菊花啊。不止呢,年硕做的菊花粥菊花糕菊花饺子都很好吃,连他冲的菊花茶也让我觉得很熟悉。”虽然穿着孝服,但伶俜的笑容很暖,跟飞黮一样,那个家伙拥有跟死神的身份毫不相称的能够让人心安的笑容。伶俜脸上这样温暖的笑容是飞黮你给她的,你怎么可以说你给不了伶俜幸福?在遇见你之前,伶俜几乎不会笑;遇见你以后,伶俜几乎不会哭了,即使是哭,也是哭给你看的,让你疼她,让你紧张她,这样,伶俜就幸福了。可你离开以后,即使是面对着我们,伶俜的笑容也是勉强的,打从你封印起她的记忆,世上多了一个爱她的男人,却让她失去了她爱的男人。而那么聪明的飞黮,居然分不清,哪个时候的伶俜,是最美的伶俜。
    “为什么那些味道会让你觉得熟悉?伶俜。”
    “年硕叫我别想这些了,现在开心就好。”
    “那如果我告诉你,是因为谁,你爱上了菊花,又是因为谁,你熟悉了幸福的气味,因为谁,你回到了涉源国的宫殿,因为谁,你嫁给了四兄,你……愿意听吗?”别告诉我不愿意,求你,伶俜。
    “是……关于我忘了的事情吗?年硕什么都不告诉我,愿月愿意告诉我倒好。嗯,我听。”伶俜笑着回答。
    “记得飞黮是谁吗?”愿月小心地问道。
    “矞云国三王子。”伶俜回答得很爽快。
    “我不是问你知道他是谁,我在问你,你记得飞黮是谁吗?令狐飞黮。”
    “不是三王子吗?”伶俜皱着眉,“他是……”
    “伶俜,”愿月的声音被打断了,“在吗?”年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年硕在找我,我们过去吧,愿月。”伶俜把愿月拉出去,走向年硕的方向。
    飞黮,你好狠,把伶俜的记忆封印得如此严密。但我一定会打开一条裂缝,我要你,把所有都归还给我最爱的妹妹——你们,明明是相爱的。
    即使,现在看来只有曾经。
    “夫君。”伶俜笑着。
    听到这个称呼,愿月立在原地。不应该是这样的,伶俜,即使面前的人是四兄,但——他真的不应得到从你的口中说出的这样的称呼,“它只属于飞黮,伶俜。”愿月下意识说道。
    年硕和伶俜并没有听到这句话,愿月停下来后,伶俜也停下了。年硕走过来:“伶俜,四妹。”虽然穿着孝服,年硕也确是英气逼人的。
    “四兄,我要带伶俜去见飞黮。”愿月单刀直入。
    听到飞黮的名字,年硕马上把伶俜往身后一拉,“为什么。”他的语气冷冷的。
    “飞黮快死了。”
    “在这个地方三王子已经死了。”
    “但他现在真的快要永远消失了。”
    “是他说要见伶俜的吗?临死的心愿?”年硕的语气依旧很硬。
    愿月摇摇头:“飞黮昏睡过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我只是想,或许伶俜能唤醒他。”
    “为什么你们总要插手飞黮跟伶俜的事?现在伶俜生活得很好,这不正是飞黮的心愿吗?飞黮把伶俜交给我的时候,对我说他跟伶俜的缘分已经完了,再见只会再相互伤害。连飞黮也不要再跟伶俜相见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再折磨他们两个?”年硕生气了。
    “飞黮的笔札是不是在你那儿?你看过了吗?知道那段感情吗?理解那段感情吗?你怎舍得让它就这样一去不返?”
    “那本笔札我烧了。”年硕捉紧伶俜的手,“是看过了之后烧的,虽然很美好,但看完之后我只能说,我很妒忌令狐飞黮。”
    “所以你要把伶俜扣住,不让她见飞黮最后一面吗?”
    “见了面又能怎么样?难道你真的以为伶俜能唤醒他吗?”
    “当然!”
    “令狐飞黮连伶俜的哭声也未能听见,就那样从伶俜身边离开了。现在又怎能听见伶俜呼唤他的声音?”
    “三王子、不是离开很久了吗?”伶俜问年硕,“夫君别那么生气好吗?”伶俜笑着,“若夫君不许我去,那我不去便是了。”伶俜握着年硕的手,“在这里陪年硕就足够了。”
    年硕望着伶俜,怒气渐消。
    飞黮,你真的很狠呢,我跟年硕都说了那么多,伶俜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你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力量、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心去封印伶俜关于你的记忆,让它沉没在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地方,腐蚀你的伤痛、守护伶俜的笑容?
    之前看见你脸上笑容依旧,丝毫看不出强装快乐的痕迹,见你仍然谈笑风生,琴音也没有神不妥,所以,以为你可以把伶俜放下了。怎知,在蓬莱一役,几乎要你把性命赔上。不是亲眼见证,我真的不会相信,竟然有人爱得那样惨烈,而依然可以伪装的那样无关痛痒。
    飞黮、伶俜,我究竟该说你们懂得爱,还是不懂得爱?
    “伶俜,真的不去见飞黮吗?”愿月问。
    伶俜摇摇头:“不去。”
    年硕把伶俜搂进怀里:“谢谢你,伶俜。”
    “一句谢谢不能了事。”伶俜调皮地笑了一声。
    伶俜已不是曾经的伶俜,拥抱着伶俜的人也已不是昨天的人。在愿月眼前的,是一段无关飞黮的爱恋。
    飞黮,这真的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我爱你,夫人。”年硕的话飘进愿月的耳中,让愿月觉得可笑。
    然而,死神可以斩断生死,却斩不断缘分。缘分在时,镰刀也只是世上最钝之物,缘分断时,姻缘环与同心结也只是浮云。
    另一头,东宫。
    “去死!”太子上官年竑怒发冲冠,“简直放屁,你们说,父皇哪有可能把帝位传给四弟却无视我?!我可是当了二十年的太子才等到今天,要我把即将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让?痴人说梦!”
    “太子殿下,”谋臣周次说道:“只有四公主一面之词,而四公主失踪多年,今天才骤然出现,我看这四公主莫不是柳王的手下假装的吧。”
    “不,四妹我认得,田将军也说父皇认定她就是四妹。听说四妹武功高强,缀术厉害,这次回来是帮忙打仗的,倒是一只好棋子,可惜倒向四弟那边。
    “有四公主传旨,柳王代政期间政绩也不错,这场仗有点棘手。”谋臣方永说道,“但论政绩,太子过去代政以及处于太子之位期间做出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论人际,太子的实力远在柳王之上。”
    “不过柳王那边有皇谕。”周次道。
    “但是,”方永笑道,“皇谕只不过是有点威信力的口水而已。治国之道重在民心。君臣一体,皇谕也只是空口凭证。”太子一向宏才大略,手下谋臣大部分智勇双全,“在宫中,太子殿下的势力比柳王强大;论民心,大概是不相伯仲;论辈份,传统上说应由太子继位。优势根本在我方。”
    “的确,”周次抚抚胡子,“要在短期内迅速提高民望,应用天象。”
    “天象?”太子顿悟,“在我的府邸制造瑞象,在四弟的府邸制造衰象。”
    “没错,”方永道,“所谓天象大都是人为的。另外还需要强化舆论,多派些人到民间传播太子的仁义,夸大吉祥的征兆,更要夸大柳王府的不祥之兆。”
    “而说到君臣关系,现在紧张关头决不能巴结,”周次道,“巴结到的都是贪官,无用,廉才兼备的清官巴结于他们也起不到作用,反而会降低太子的印象分。最重要的是治国能力,在这点上,太子无疑出于柳王之右。”
    “最后,是彻底打垮柳王,要他永不翻身,”方永道,“有这个影响力的,非柳王妃莫属。”
    “方先生的意思是……暗杀四弟媳?”太子问。
    “对,”方永回答得决绝,“要在这场仗中获胜,这是必须的。”
    “唉,可惜一个美人儿。”明显太子很“怜香惜玉”。
    “若太子可惜的话,”周次建议,“也可以让柳王妃失踪几天,说是被妖怪带走,几天后暴死在柳王府中。这样既可以妖惑人心,也可以除掉柳王,而在失踪的几天,当然在东宫。”
    另一头,愿月坐在自家庭院的秋千上,这真是多管闲事吗?
    一阵风拂过,肇出现在愿月跟前。
    “肇。”
    “飞黮醒了,愿月。”
    醒……了?“真的?肇。”愿月马上从秋千上下来。
    “嗯,我们过去吧,飞黮有事找你,关于伶俜的。”
    飞黮,你是为了伶俜,才从不愿意中醒过来的吗?
    愿月跟着肇来到贺照,见过大灵神大人和心使夫人。之后,独自前往飞黮的住处——杜陵殿。飞黮正在庭院里打坐,脸色依旧苍白。
    “飞黮。”
    飞黮张开眼来,笑道:“坐下吧,愿月,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愿月坐下:“脸色不好啊,飞黮,你有好好吃药吗?”
    飞黮冲茶:“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太好,刚次啊不正在把释放出去的元气收归吗?谁知这东西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却艰难。我现在离开不了贺照,才要麻烦你过来一趟。把这个喝了,赔罪、赔罪。”飞黮递上一杯菊花茶。
    愿月把茶喝了,有点甜味,是飞黮一向的味道,“关于伶俜的事吗?”
    “嗯,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才翻了司命簿,距离伶俜离世还后六天。”
    愿月惊道:“六天?”
    “是不是年硕那头出什么事了?”飞黮呷了一口茶,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死因是,奸杀。”
    愿月的身体颤了一下,为什么飞黮能如此平静说出这两个字?“上官腾死了,下谕让年硕继位,但太子很不服。”
    “就是太子要利用伶俜击垮年硕。那他就是、明目张胆得罪我死神大人了。”
    “飞黮你要插手?可你不是不能离开贺照吗?”
    “我的性命是小,伶俜的性命是大。”飞黮的语气变得轻柔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愿月担心问一句。
    “我有分寸,谢谢你,愿月。”飞黮又斟了杯茶,笑道,“听说瘗跟悉戾姐在一起了,真好。”
    第二天,十月十一,柳王府离奇出现许多死老鼠死猫死狗死麻雀死乌鸦……
    “怎么会这样,夫君。”伶俜担心地望着年硕。
    “不妙啊,”年硕叹了口气,“大哥真的要逼我至绝路吗?”
    “柳王爷,”一个婢女上前,“打扫的工作已经安排下去了。还有,刚才有人把纸封信送来。”婢女递上一个信封,年硕打开——“城西十里亭。飞黮”——信中只有七个字,却给年硕千钧之重。
    伶俜见年硕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夫君。”
    “伶俜你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府邸,我要出去一趟,答应等我回来。”年硕一手握住伶俜的手,一手把信纸揉成团。
    “嗯,小心。”伶俜脸上也有焦虑。
    “梅婷,照顾好夫人。”说完年硕离开了。
    十里亭。
    年硕从飞鹰上跳下,看见正在调琴的飞黮,两个家伙的脸色都难看死了。
    “飞黮。”年硕走进亭子里。
    “坐下吧,年硕。”飞黮收起七弦琴。
    “我急着赶回府邸。”
    “我已经在柳王府四周布下结界,只要伶俜不主动离开,不会出事的。你坐下,或许我们要谈很久。”
    年硕坐下,防备却一点儿没有放下:“什么事?”
    “伶俜会卷入你的政治斗争之中,之后死在太子手上。”飞黮开门见山。
    “这个我当然考虑过。”
    “太子从昨晚便开始行动了,如果你确有心要这个帝位,请你也尽快安排好事项。”
    “飞黮你这次回来是要带走伶俜的吗?”年硕望着飞黮,一脸认真,“我不会让你把伶俜带走。”
    飞黮轻笑,回避了年硕的目光,“我不是说过吗?柳王妃始终是你的柳王妃。”
    “你真的听不见伶俜的哭声吗?”年硕站起来。
    “如果我要带走伶俜,你认为你有能耐阻挡我吗?”飞黮反问。
    “当然!我比你更爱伶俜。”年硕喊道。
    “那伶俜爱你吗?年硕。”飞黮微笑着。
    “我会让她爱上我的。”
    “嗯,很好。年硕,你看。”
    年硕一眨眼,出现在他跟前的飞黮完完全全不同了。一双很宽大的黑色翅膀完全遮挡了视野,一袭黑袍透露出骇人的寒意,黑袍的左衣袖上有十一个白色圆环,飞黮左手戴有一枚黑玉戒指,右手戴有三只很特别的黑玉手环,耳朵上有一对龙形的剔透的黑玉耳环。太阳被乌云挡住了,一阵寒风吹过,空气的温度马上下降了七八度。飞黮手一挥,巨大的泛着冷光的骷髅镰刀出现在他手上。“知道我是谁吗?”飞黮用冷冽的目光盯着年硕。
    “死、神。”年硕低声答道。心中的恐惧在翻腾着,想逃,但身体却无法动弹。又一转眼,一切恢复如初,飞黮坐下来,用衣袖按着嘴巴,猛地咳嗽起来。
    咳嗽的声音唤回了年硕的思绪,年硕小心地坐下,看着对面逐渐变红的衣袖,“怎么回事?”刚才的飞黮……
    “死神。”飞黮勉强答道,“我跟伶俜有根本不可跨越的鸿沟。”继续咳开去。
    年硕总算回过神来,“人跟神的鸿沟?”
    飞黮没有回应。
    “愿月说你受了重伤,一睡不起,昨天还向我要求,要把伶俜带到你身边,唤醒你。”
    “幸好你阻止了。”咳嗽停了下来,飞黮擦擦嘴叫的血迹,“司命簿上记录有你们的死期,伶俜死在五天以后,而你在七天以后,大概跟这次的皇位之争脱不了干戈。”
    “你的话真的可信吗?飞黮。”年硕怀疑道。
    “信不信随便你。我找你是想跟你合作,修改司命簿。”
    “若你真的是死神,修改司命簿不是易如反掌吗?”
    “司命簿不是我写的,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结下的果。死神的职责,只是看守司命簿,协助你们顺利进行因果轮回。说回来吧,我不会让你跟伶俜过早离世,若你有这个意愿,我可以顺便把你推上帝位,若没有,”
    年硕打断飞黮道:“如果你有这个能力,我当然希望朝南而坐。”
    飞黮笑笑:“想不到柳王野心不小。那好吧,我们的合作算是成立了。治国之道柳王该是明白的,收揽民心的事请柳王交给臣下就好,恳请柳王专心经营好宫中的人际关系,柳王府的安全也不劳烦柳王操心。今早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分工可以吗?”
    “我可以怎么联系你?飞黮。”
    “柳王不怀疑我了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哎呀,可造之才。“为柳王服务是飞黮的荣幸。这个玉佩请柳王收下。”飞黮把一块黑色的玉佩放到石桌上,推到年硕跟前,“对着他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不过请您不要在伶俜面前传召我,我也不会出现在您的府上,但恳请您让我在必要时跟随在您身边进出皇宫。若我要联系您,也会如今早一样,派人送信。请问这样可以吗?”
    年硕收起玉佩,“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飞黮。”
    “请柳王放心。”
    死神,不是忠于年硕,只是忠于伶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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