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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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空灿烂,不知多久没有遇上这些星太亮的夜晚了,白天时本来天气就好,能看见这么多的星星也是应该的吧。悉戾抚着悸动的心,稍稍掩着胸口不让星儿们知道她的心事。瘗快要离开了,这一别就是半年,虽比那“十年生死两相忘”好多了,但他根本还不清楚自己的心。
他们是不是仍只在“相识”的层面?六年的打闹有没有把这份“相识”化作“相知”?
自己是一个农家女,童年在深山里度过,跟动物们呆在一起久了,跟它们就有了某种共识,就懂得了它们的语言,有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十岁时上山迷了路,一只白虎把自己领到片大荷花池旁,不久后竟飞来只绿色的凤凰,把一串念珠戴到自己左手上。凤凰说,这串念珠能保佑自己,凤凰感谢自己给这个山头的动物们带来欢乐。
当时悉戾开心了一整天,但后来发现念珠竟然脱不下来。算了,它们绿得晶莹剔透,那么漂亮,不脱下来也没关系。
三年之后,悉戾懂了些情事,凤凰又来找她取笑说,“这串念珠能帮你找个好男人,”悉戾红了脸,凤凰继续说道:“我们真的很感谢你,所以不愿看到你放弃属于你的幸福。悉戾,当你徘徊的时候,你就让他脱你的念珠看看,若脱得下来,你一定不可以放开他,他是真心待你好的;若脱不下来,要马上离开他。我们只是希望悉戾能够找到一个每天替你把这串念珠戴上,又天天帮你把它脱下来的归宿。”之后凤凰用翅膀轻轻拍了拍悉戾的大头,再也没出现过了。
转眼,这串念珠已经伴了自己十二年,已经廿二岁了,那么快。是不是遇上的男人太少,为什么六年来心头上除了那个负心汉还是那只红蝙蝠?
悉戾狠狠甩甩头,别想那么多了,无论如何该在分别前跟他说清楚吧。悉戾敲响了瘗的房门,可没有回应,瘗……
此时,瘗一个人在大屋后的森林里,脑中一片混乱。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体蜷缩着,杀气腾腾。
刚才肇把瘗叫到暗处,把瞒了他二十四年的身世一一道来:
“瘗,关于你的身世,着二十多年来我只跟你说过,你叫吕瘗,还有一个有联系的亲戚,水家。”
瘗望着肇,心情有点难以形容。每次去找水瓶婆婆问她关于父母的事,婆婆总是支支吾吾过去,说什么只要活得开心就够了,过去的事就随它过去之类的话。瘗只知道过去他一家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迫使肇带着自己隐居。其实不是避仇就是避债嘛,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而且一瞒竟就是二十四年?这些年来虽也过得开心,但生命里就是缺了一角,不完整。
前文说过,水家是keepingforever四大家之一,在二十四界层里以优秀的妖术血统著称,水瓶婆婆就是现在水家的当家,瘗的外婆、瘗妈妈的妈妈。
身世,瘗在这二十四年来分析过无数遍的问题,但现在告诉自己又有什么用呢?除了消除了一个疑惑,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父母兄弟早已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对了,先问你一个问题,”肇突然转开话题,“你为什么不带水朔来见我?”
瘗笑笑,“因为水朔太顽皮了。而且我知道,她就是肇要找到最后一个宸的成员。她也求过我很多遍要来见见你,但我对肇你确实存有一点报复心理,所以就阻止了。但没想到你十六年不到水家一趟,昨天倒突然去了。”瘗很坦白。
肇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简单的报复而已啊……“昨天到水家去还不是因为要跟水瓶老太婆讨论一下,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你。”
“所以你今天就把我找来了,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瘗还是一脸轻松。
究竟瘗是真把身世的事放下了还是强作轻松心里紧张得要命?但恐防他听过后会失去理智,肇用法阵封锁了瘗的行动。
瘗问:“用得着这么认真吗?你不是只要告诉我爹是谁娘是谁就好了吗?”
“瘗,我一直向你强调,你的身世很复杂,所以你不要用太儿戏的态度面对这件事。”
瘗冷笑:“水瓶婆婆还告诉我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你们两个究竟是不是在唱同一台戏?还有,肇,这种等级的法阵我破得了。”地面上的图腾碎了,“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的确,吕家的血统并不是keepingforever里任何一个家族可以比得上的。瘗身上流的,又是吕家最上乘的血。肇设下个瘗没见过的法阵,瘗笑笑:“走之前教会我这个。”
“怕你到限谷之后没命回来,瘗。”肇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瘗盯着肇,没说一句话,肇依旧用这种语气说道:“挺得过这关,你前面的路便会好走些。这次派你到限谷,也是要你回家乡去一趟,能不能回来,全凭你的造化。”
家乡?瘗的心情复杂了。真不明白,明明是异界人,为什么会误打误撞来到这个世界,那么美好。
“你的祖父本是天庭的太子,但却私自下凡来到限谷,邂逅了你的祖母,吕盈。太子殿下设计让天庭众仙以为他已经烟消云散,这样他跟吕盈在限谷的吕家庄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来你的父亲吕殷出生,祥云萦绕在吕家庄三日不断,这件事惊动了天帝大人,得知太子的消息之后天帝下令铲除限谷吕氏一族。
“大灵神大人接到消息后马上下令阻止,但大灵神大人赶到时,太子殿下和吕盈已被杀了,剩下的吕氏一族和吕殷被大灵神大人保护下来。后来吕殷成了吕家的族长。
“接下来说你的母亲,水怜。怜儿(肇把他与水怜的一段纠结埋下了)是水瓶老太婆收养的长女。她出生的那个夜晚群星黯淡,天生便带有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强大的灵力。水瓶老太婆对她钟爱有加。可这样强大的灵力吸引了无数邪门歪道。怜儿十六岁那年因水瓶老太婆的疏忽被限谷来的一群商帮掳走,老太婆请求大灵神大人帮忙。大灵神大人就派吕殷率一队人马去救人。这样,你的父母就认识了。”
瘗听到这里有点糊涂了,这跟自己有没有命回来有何干戈?
“这些事水瓶老太婆没跟你提起过吧。”
“没有。”瘗答得爽快。
“瘗,水瓶老太婆待你如何?”
“干嘛这么问?”
“如果今天我给了你一个理由,去杀水瓶,你能下手吗?”
“为什么不能?”瘗问得理所当然。
肇有点后悔这二十几年对瘗的教育,“老太婆对你很不错吧。”
“还可以。但我跟你说过,肇,天底下我杀不了的人,只有悉戾一个。”
肇继续说下去:“怜儿被选定为水家的继承人,而继承人是不能跟成婚的,所以老太婆知道怜儿暗许吕殷后,谋划要把吕家灭族。”
瘗愣住了。
“老太婆下手那天,正是你父母大婚的日子。水瓶老太婆年轻时妖力是很强大的,加上气在头上,下了个妖术,吕家庄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这件事立刻惊动了大灵神大人,但老太婆下手太狠,吕氏里几乎没有一个生还。
“不过,你母亲的妖力也是强大的无话可说的,加上你父亲不仅拥有天庭皇族的血统,更是吕家最优秀的秘术师,他们两个逃了出来。
“后来过了一段比较平静的日子,两年之后,你就来了,在限谷一处小山丘的小户人家出生,惹来了祥云绕户、凤凰率众仙鸟来朝,苍龙领众神兽临贺的景致,当然,同时也惹来了水瓶老太婆。你是性命,是天帝用他的万年修行换回来的,但你的父母却,逃不过。”
“你直接告诉我水家是我的仇家就好了,干嘛还要说那么多废话?”瘗冷了口气问。
“瘗你长得很像怜儿,一头红发。”肇爱怜地道。
“我想在出发去蓬莱之前先找水瓶婆婆。”瘗的拳头已流出血来,但语气里丝毫没有恨意或怒意。
“现在的你赢不了她,况且水瓶老太婆让我把事情告诉你,她也已做好准备你会去找她寻仇。”
“真可笑,你跟那个老太婆就这样把我瞒了二十四年,还装得很疼我似的。”
“老太婆也后悔了很久,所以她对你的疼惜不是装出来的。”
“放开我,肇。”
“还要告诉你,你身上有皇族的血统,在蓬莱可能更加危险,或许真的没命回来,多留心点,那里会有专门对付你的机关。”
“那你干嘛还要我去那个地方?”
“你应该去一趟的,瘗,过了这一关,以后的路就会好走些。”
“嗯,放了我吧。”瘗的拳头还在流血。
“别去找老太婆。”
“我考虑一下。”
“我叫悉戾来陪你吧。”
“用不着。”
“不能冲动,瘗。”
“肇,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活下来?”瘗的拳头松开了。
肇被问得有点不知所言。
“放开我吧,我答应你不会冲动行事。”瘗低声道。
肇解开了法阵:“我会一直在屋里,有什么想不明白随时回来找我。”
瘗“嗯”了一声,用瞬间转移逃了。
来到森林里,一坐,便已三个时辰……已经,第二天丑时了,睡一觉再算吧。
回到房门前,瘗发现挨在门口的悉戾。
这个女人……这么晚了,还来干什么?叫醒她?不了,不如跟她好好道别一下。
瘗几乎忘了刚才心头的挣扎。
瘗走到悉戾跟前,蹲下,提起手,轻轻拂过她的脸,轻声道:“悉戾,那么晚了,你过来找我干什么呢?对不起,我现在提不起心情跟你吵架,待会儿我就得走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你别因为少了我跟你吵架而太寂寞了。好好爱惜自己,悉戾,不要惦念我,不,你大概不会想我。那,有句话想跟你说很久了,我爱你,悉戾。”
瘗望着悉戾出神,温柔地笑着:“就这样可以静静地看着你到辰时也不错,让我好好记住你,那么我走了以后也晓得要为哪个女人留恋阳间。
“你呀,别再那样爱乱发脾气了,天下间只有我才有这度量纳得下你所有的坏;也不要那样眼光短浅了,要多为自己想想,多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也别太要逞威风强出头,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该找到另一个比我更好的,心甘情愿替你背黑锅、收手尾。
“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白痴会爱上你。
“你不会做饭针线活又差劲,整天吵吵闹闹的,不懂丁点儿收敛,分明是女子中的劣品。
“悉戾,以后要多保重。”
瘗把头凑上去,在她左边脸颊上轻轻一吻,用瞬间转移回到房间里,拿出条棉被替她披上,之后消失了。
辰时,在瘗、飞黮、愿月、哲宙四人出发前,肇把宸的最后一个成员——水朔带到大厅里来。
“大家好,我叫水朔,是瘗表哥的表妹,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水朔,水瓶婆婆的幺孙,也是第四个收养的孙女。一头淡粉色的长发,简单绑了条辫子,戴了对双环形的耳环,眼睛是橘色的——水家的标志,但招呼时笑容很是灿烂。
大家望向瘗,飞黮问道:“倒不知道你有个大美人表妹。”
水朔听到有人赞她,连忙把飞黮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帅哥!!马上向飞黮伸出左手:“你好,蝎大哥。”此时飞黮、瘗、愿月和哲宙都是穿着制服的,飞黮握上水朔的左手:“大哥不敢当,水朔,你叫我飞黮就可以了。”
“嗯,飞黮。”之后水朔又把左手伸向哲宙:“貉大哥。”同时把右手伸向愿月:“鲨大姐。”
大姐啊……愿月听得不是很滋味,众男生一旁暗笑。
问候过一番之后,众人把四人送到屋外。
“瘗表哥,水朔会想你的。”水朔望着瘗。
“嗯,有劳了。”瘗笑着回答。
愿月跟三个男生说:“该走了。”
“瘗!”悉戾叫住了他。
“一路顺风半路失踪,我知道了。”瘗仍背向悉戾往前走着。他的这一句有惹得宸的各位笑容灿烂。他们的分别常语还是一点没变啊,感情真好。
“那我们走啦,再见。”愿月挥挥手跟上三个男生。
悉戾冲到瘗身前,最后的机会了,他一走便半年不见。
“什么事?悉戾。”瘗笑着问,用待其他人一样的语气问。
“还有什么事嘛,悉戾是不是想要个吻别?我们可以在婼溏山脚等你哦,瘗。”哲宙在一旁添油加醋。
“不、不用。”悉戾红着脸:“我不耽搁你们很多时间,”悉戾伸起左手:“瘗,这个送你。”
“送我什么?”瘗见悉戾手中什么都没有。
“我的手链。”
“那不是你打死不肯脱下来的吗?”
“嗯,若你能脱下来,我就送你。”
“你送我礼物还要我伸手去拿,这样的话我不要了。”瘗依旧笑道。
“瘗。”悉戾用一种奇怪的以前没听过的语气唤他。这一声呼唤里有什么,瘗知道吗?
这种语气首先让飞黮吓了一跳。
瘗一愣:“好吧,认输了。”把右手递上,轻轻地便脱下了悉戾脱了十二年脱不下来的绿色念珠串。
悉戾望着瘗,终究是忍不住泪。太好了,他果然是爱自己的。对啊,六年来不是感受得分明吗?六年来几乎每一天他都陪自己吵架的感情难道会是假的吗?每次自己到厨房去,他就很无奈地把自己揪出来的生活难道是假的吗?瘗就这样伴着自己,走了六年。
悉戾的泪看来是把大家都吓到了。
“悉戾。”瘗下意识唤了她一声。
悉戾笑了,笑得很温暖,从衣袖里取出个信封,递给瘗,“我要说的话都在里面了,如果找到瀛洲但你们还没有回来的话,我想肇会派我们剩下的过去的了。瘗,你要早回来,我等你。”悉戾把信赛道瘗手里,马上跑回去。她知道若还挡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叫自己别浪费时间等他的。她会等他,无论他的答复如何。
“瘗:
现在你大概在蓬莱了,有没有想过我?我每一天都在唤你,有没有听见?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把念珠串从我手上脱下来的,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戴着它吗?把念珠串送给我的凤凰跟我说,只有真心爱我的他才可以把它从我手上脱下,所以我自己根本脱不下它来。但我知道你可以的,所以我提前把信写好了。天下间只有你可以,瘗。
早点回来,要不我天天走进厨房把里面弄得乱七八糟再向肇抱怨这都是因为你还不回来。
我等你。
悉戾”
吕家,传说中的秘术一族。
秘术的发动以秘术师的灵召力为条件,每个秘术师身上都会有独一无二的印记,这个印记是从灵魂中提取灵召力必须的条件,每个吕家的后裔出生,背上便会有这个天生的印记。而非为吕氏的人必须由吕家的长老烙印才有可能成为秘术师。秘术必须通过图腾、法阵使出。
当然瘗的背上也有这样的印记。
而妖术的施展则以妖力为基础,通过从身体提炼的妖气使出。妖术师身上都会携有彩石,他们称之为“基石”,是提炼妖气的必需。
他们走后一个月就有了瀛洲和方丈的消息,蛇、骊、鸩、鳄去瀛洲,找讫瑶;狼、蝶、鹰、妖猫(水朔)去方丈找泫琬。宸突然无理地消失了,只有肇偶尔管一管梧州和业龙。
四月廿九,飞黮的祭日。
伶俜一如既往地来到墓前,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飞黮还会不会吃醋?但,奇怪的,伶俜看见墓碑前那一点绿色,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要躬下身去看个究竟。无错,这是她拜托愿月交给飞黮的玉佩,是愿月放在这里的、还是飞黮放在这里的?
玉佩背后有凹凸感,伶俜翻转过去,手上的绿菊跌到地上——
“笨蛋、再见”
伶俜的泪流下来了,这字迹,她怎么可能忘记?伶俜把玉佩握在掌心、放到胸前,把头低下,吻着玉佩上的痕迹,“飞黮、飞黮……”
不久后,舜、饰娜、恶、妍、宇控、昌皓、小莸、光绛、铭轩、深柔、樱雅……都来了。
细雨飘着。饰娜和妍过去抱着伶俜。伶俜哭着告诉他们、每一个人,飞黮还活着。
“伶俜……”大家心中有份怜悯。
伶俜把玉佩递上去。
“是……飞黮的字。”恶首先认了出来。
舜:“是、生前留下的?”
伶俜马上反驳:“是我正在飞黮离开后拜托愿月转交给飞黮的!他一定还活着!”
光绛沉了气:“哥明明,断了呼吸停了脉搏。我在他床边,看着他的手变冷。”苦笑。
“我会等他。”伶俜低声说道:“飞黮跟我说再见,就一定会再见。在那之前,在他跟我说带我走之前,我都会等他,无论是以伶俜的身份,还是秋夜国四皇妃的身份。”
后来,瘗从蓬莱削来封信,但悉戾已经出发去瀛洲了,肇把信小心收好。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信,只有那么几个字“
“悉戾:
何苦。
瘗”
信封里还有那条绿色念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