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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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肩走著,熱絡談論當今大勢及戰時的準備。周瑜不愧與孔明比作伯仲之人,對於世間情事也是瞭若指掌。
孔明心生讚嘆,雖然周瑜年紀的確比自己大,懂得多也是應該的,但好歹他孔明是個名震天下的臥龍先生,總該比常人多懂個幾分。這周瑜在他說任何話之後總能接得下一句,而且絲毫不差!孔明心裡一笑,若時勢允可,他倆大概會成莫逆之交吧。
但,這是不可能的吧。孔明心裡升起一股惆悵。
有道是:『曲高和寡』,孔明恐是世間調子最高的人了。此儔人高貴美麗而孤寂,沒有人近得了他,也沒有人能夠了解他。
縱然習慣了寂寞,但寂寞還是難耐的吧。
兩人在散步間聊了許多,夜色漸沉,孔明心裡開始不安,昨夜的情景毫無預警襲向他腦海,他不自覺一個冷顫。
周瑜察覺他的異樣,心裡一笑,是苦笑還是訕笑,他不知道。
不知是事實還是錯覺,周瑜發現站在右側的孔明手部動作有些怪異,尤其是左手。每當遇著兩隻手同時的動作時,他的左手都會刻意收斂,像是唯恐觸著了周瑜似的。周瑜一笑,是苦笑還是訕笑,他依然不知道。
「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嗎?」周瑜斜睨而眼帶調侃地笑道。
「這……天色已晚,都督諸事繁忙,請容另再擇日。」孔明苦笑道。他的心事被周瑜說破,而且還是中了那他最怕的一件事。
「你在趕我走?」周瑜瞇著眼,眉頭皺了一下。
「這……亮不敢。」孔明唯諾著。他是真的不敢,要是激怒了周瑜撤回吳蜀聯盟的決定,他怎麼回去跟劉備交代?
「那就走吧。」語畢,周瑜拉著孔明的手望裡走。孔明心裡一聲長歎。算了,喝個茶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孔明帶著周瑜回到自己的寢室,裡頭除了慣例會有的東西以外什麼也沒,看上去既簡樸,又乾淨。
周瑜瞥見床旁小桌上堆疊著許多書,大部分是東吳的風土氣候誌和一些地圖,以及孔明自己帶來的詩詞錦集和一把笛子。
當周瑜在環視屋內時,孔明準備沏茶,布好了茶具,喚來一壺熱水,沒一會兒,清新的茶香瀰漫了整個屋子。
「現在還有春茶?」周瑜坐在孔明對面,微笑問。
「是亮自己收的,望都督不要嫌棄。」當周瑜猜出是什麼茶時,孔明心頭微微震了一下,之後又恢復平靜。人道是個風流倜儻、書香染身的都督,今一見果有幾分。孔明一笑,將熱茶倒入兩杯,遞一杯給周瑜。
周瑜輕啜一口,「好茶。」孔明但笑不語。
兩人就這麼對坐著,一句話也不說。在燭光搖曳的光影中,彷彿有著什麼奇怪的氣氛微微醞釀,空氣變得有些凝重。
周瑜抬頭看著對面垂首的孔明。孔明斂去雙目像是在思索些什麼。他看著孔明左頰明顯的傷痕,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半晌,周瑜起身的聲音驚動了孔明。孔明睜睛看著周瑜倚窗而望的背影,莫名的,有些歉疚。
「都督大人……。」孔明起身緩步至周瑜身邊,輕聲喚著。
「怎麼了?先生。」周瑜聞聲回頭,微笑著說。孔明抿著下唇,無言以對。他不能問是否因為他拒絕了周瑜的邀請而讓周瑜不悅,要是他當真這麼問,便有了自以為是之嫌。他在東吳不算是個非常偉大的人物,縱然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還是不能這麼做。
「先生?」見孔明不說話,周瑜有些不解。
「……不礙事。」孔明心裡暗歎一聲,離開窗邊將書案上的茶具移到一邊,把床邊小桌上的書籍全挪到書案上。他展開竹簡畫卷,喚來筆墨,略為審視之後在別張紙上做分析與附註。
「這是我們的還是你的?」周瑜在孔明後頭看著他振筆疾書,瞄了一眼地圖與氣候誌後道。
「這都是亮──」孔明瞥見周瑜眉頭一皺,心裡微微笑出聲。「都是我自己畫的。」
「那為什麼還要做附註呢?」周瑜拿起一張寫得滿滿的紙,瀏覽過後問。自己寫的東西自己不是最清楚了嗎?為什麼還需要附註與剖析?
「這是我未出茅廬的時候做的圖,都過一段時日了,總得改改的。」孔明微笑道:「都督別站著呀,坐下喝茶。」
「你那時候就畫了這麼多張圖?」周瑜不掩臉上的驚嘆。他一張一卷地看著,「而且也沒什麼大謬誤,你……!」這個人究竟是何方神怪?怎會有如此經緯之才?
「都督謬誇了。」孔明莞爾道:「若都督不嫌棄,可否幫舉錯,並替我糾正呢?」
「榮幸之至。」周瑜笑了笑,修長的指頭在文案間游走停駐,精闢的言語在孔明耳邊輕輕迴盪著。低沉的嗓音與毛筆書寫聲交織成一派和諧的樂音,彷彿他兩不是同盟,更非戰場上兵戎相見敵手一般。
天色越夜,兩人的工作也了去一大半。窗外清冽的夜風讓孔明一個冷顫,周瑜體貼地起身關窗。
「謝謝。」孔明拉了拉外褂,放下毛筆,伸個懶腰後起身將書紙簡帛放回床頭的小桌上,坐回几前把移開的茶具拉回。他摸了摸茶壺,「糟,冷了。」
「下頭可煮水,要去嗎?」周瑜微笑道。
「這……非我之物,我未可碰的。」
「天都晚了,誰還會注意到咱們?走吧走吧。」言迄,拉著孔明就望下走。
「輕聲點,驚醒人家可怎麼好?」
「放心啦。」周瑜回首一笑,逕自跑進廚房裡。孔明一個苦笑後尾隨進入。
「慢著,你會生火嗎?」孔明突然想起問。周瑜是個世家子,應該不會做這些事情吧?
「……好問題。」蹲在灶前的周瑜起身退到後頭。言下之意是:他不會。孔明又是苦笑。
孔明先將鐵壺裝滿水放在灶上,再從外頭找來一些柴火,在灶內排好。他挽起袖子,整理頭髮,拿起打火石在木柴上敲打著,沒一會兒,柴著了火,而且越燒越大。周瑜小小聲吹了聲哨,代表對孔明的讚賞。
孔明拿了根粗竹筒朝灶內吹氣,待火勢趨於穩定後,他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塵土,舒了口氣,走出屋外。
「咦耶?這水就放在那兒不要緊嗎?」周瑜看看站在外頭的孔明,再看看擺在爐子上的水,不知道該顧哪一個。
「就出來吧,它沒這麼快好的。」孔明越走越遠,周瑜只好跟上去。
星辰皆向西方隱去,黎明是最幽暗的時刻。穹蒼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孔明垂頭喟嘆一聲。
歎些什麼?穩坐蜀漢的軍師大位,更能隨心所欲地揮兵揚義,我還要喟嘆些什麼?
孔明心裡的一抹陰影無法剖析、無法釋化,就像是暗沉沉的天色壓在心頭,想忽視又無法忽視。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什麼,只明白個人意志在天命面前,只不過就是玩笑,天大的玩笑。
清風起了。
周瑜看著孔明白淨的衣袖在風中飄舞,似仙非仙的景象讓他產生一些錯覺。他頓時覺得此時的孔明離他好遠好遠,縱然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卻恍若隔世。他觸碰不到他。
周瑜想要出聲叫他,告訴他天冷會著涼,但聲音總是在要傾出口之前又退卻,彷彿在喉間有著一道牆,阻斷了所有的言語。
孔明昂首看了看天空,又是一聲嘆息。他回身朝周瑜笑了笑,「水要開了,我們回去吧。」語畢,周瑜只覺一陣清風掠過他的鼻尖,而後猛然消逝無蹤。
「啊……喔、喔!」周瑜訥訥地跟上去。
見孔明熟練地熄火清理著,他用一塊布隔著將水壺拎上樓去,換掉壺裡的茶葉,熱水一下,屬於茶茗的清香與韻味不加掩飾地散發出來。
「為什麼你這麼會做這些事情啊?」周瑜好奇地問,即使他已經猜到了答案。
「我在南陽躬耕了這麼久,總得自己做點事吧。」孔明頭也不抬地沏著茶。他微笑遞過一杯熱茶,周瑜稱謝接來。
沒一會兒,一壺熱水給他們喝得見了底,天色還是依舊沉暗。
孔明開始露出些許疲憊的神色。周瑜飲下最後一口茶之後說:「多謝先生招待,瑜告辭。」
「天色過晚,都督何妨在這留下?」孔明聞言趕忙挽留。現在真的太晚了,怎能安心讓他一個人回去?
「我又不是女子,自保我可還會。」周瑜苦笑道,開始整理衣裳和配件。
「這不是有沒有能力的問題,而是……。」怎麼回事?我不是怕他來才不見他,這回怎麼反倒挽留他?
「別擔心。」周瑜一笑後出門,沒多大功夫,馬蹄聲揚起,遠去,徒留一室悵惘。
孔明搖搖頭,解衣就寢。
日後周瑜請諸葛瑾遊說孔明投東吳,怎奈孔明扶植漢室之心意以決,更反說諸葛瑾往投蜀漢。諸葛瑾見孔明意志堅定便不再多言,但東吳對他有恩,他決不做悖禮犯義之事,故這場談話有些不歡而散。
周瑜得知此事後對於孔明極度的忠誠感到薄怒,次日點齊軍將辭了孫權與魯肅等人領兵前行,更邀孔明同往。孔明欣然從之,一同登州,架起帆檣,迤?往夏口而進。於離三江口五六十里處下定,周瑜在中間下寨,岸上依西山結營,週圍屯住。孔明只在一葉小舟內安身。
周瑜分撥已定,請孔明前來議事。兩人敘禮畢周瑜道請孔明帶領千人星夜往聚鐵山斷曹操糧道。孔明深知這是借刀殺人之計,但若推辭必為所笑,故態然允諾,卻在之後以激將法激動周瑜自往截糧,還告訴他曹操最擅截人糧道,若魯莽前去,定中其計。
周瑜心裡不爽快,魯肅在一旁直稱孔明現在殺不得,要殺也得等到敗了曹軍後再說。
正說間傳來劉備來見周瑜的消息。周瑜念:孔明最忠心者即為劉備,只要劉備一死,孔明就為我所用,豈不快哉!於是,他安排著暗殺劉備的計劃,豈料被只是單純跟來護衛的關羽壞了計劃,劉備這才撿回一條命。
劉備別了周瑜,與關羽來至江邊,只見孔明已在舟中。
「主公可知今日之危?」孔明正色道。
劉備愕然道:「不知。」
「若無雲長,主公幾為周瑜所害。」劉備方才省悟,便請孔明同回樊口。
孔明搖搖頭,走下船來,「亮雖居虎口,安如泰山。今主公但收拾軍馬候用,以十一月二十日甲子日後為期,可令子龍駕小舟來南岸邊等候,切勿有誤。」劉備再問孔明只推快開船,見船輕水急見不著影了,孔明才轉身回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