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摧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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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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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是两月过去,市井渐渐露出洗劫前的繁华模样。容家的佣人全都换上了夏衫,不过干起活来还是燠热非常。容府小姐身体渐长,吕袖的活也多了,也就不大注意自己半岁大的儿子。
欣落得轻松自在。这一日他又偷偷溜出容府玩耍,柳南的街边竟出现了杂耍艺人。那是几个身材粗短的男子,玩弄着吐火的绝技。那时欣不知道他们就是越州的河络族,只觉得他们相貌颇有些奇特。他注意到艺人背后不远还有蒙着面纱的女人,身形更加娇小玲珑。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女孩,她竟有着一头火红的短发,身材和他一般大小,如同一个漂亮的泥娃娃。欣顿起亲近之感,平时和他一同玩的孩子全都比他高了几个头不止。他悄悄摸索过去,没人注意到他。
趁女人分神的功夫,欣往女孩肩上偷偷一拍。女孩转过头,欣做了个鬼脸,女孩吓了一大跳。随即快速往身后看去。见女人没注意,这才惊讶道:“你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叫欣。你们刚来这里吧?什么时候我带你出去玩玩。”
“好啊。可是夫余肯定不会让我出去的。”她有些黯然道。“不过你为什么要过来和我说话?”河络女孩有些警觉,睁着一双偏大的漂亮的眼睛。
“因为你看上去和我一样小啊。你也只有两三岁大吧?”他倒是没有挖苦的含义,只是不知道河洛身材普遍矮小。
“你!”女孩怒容满面。
“要死!”蒙着面纱的女人终于看见了欣。她说的是河络古语,又快又急。“您怎么能和一个异族小孩呆在一起!越州就要到了,阿洛卡绝不会饶恕我在这里出岔子!”
“那有什么关系!”女孩满不在乎道,“我问过了,看他的举止不过是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罢了,刚刚学会说话,又不是奸细。”
欣听不懂他们的话,不过也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不想让母亲麻烦,他装作无意道:“好了,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回家去了。”在女人盘问前快步跑开。
河络女孩有些怅惘地望着那个有些奇特的男孩子跑开,这倒是一个有趣的孩子。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
欣从侧门溜进,不想正撞见容府二少爷容轻带着奴仆出门。
“是你啊!不懂规矩的下人的儿子!"
欣不说话。上个月他偷偷教训了这个五六岁的公子,结果母亲流了半天眼泪,他不想惹他娘亲不开心。
欣的沉默让容轻更为得意,他张口嘲弄道:“你娘不过是个卑贱的妓女,你更是一个怪胎!你小子有种,上次暗地里算计我。不过你不知道吧?我要你娘生不如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想怎么样?”欣急着冲上前,容轻一推手,欣一下跌倒在地上。“哈哈,倒像是一条野狗!”他拍手笑道。
“我不是狗!”孩子切齿道:“你们这些贱种!”
容轻正要发怒,身后的仆役却没有动静。他转头一看,自己的父亲、容府家主容恬就站在他身后。那时一个容貌保养很好的中年男人,留着髭须,维持了一家之主的全部威仪。
那个看上去很小却无比倔强的孩子,他早就看到了,是他注意很久的漂亮女人带来的孩子。容恬的嘴角露出笑容,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工具。他随即威严道:“把这个孩子扔进西厢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下人的孩子,也要懂规矩了。”
柳南城北的官衙。
“你说的可是真的?”郡守李文阁皱着眉头,看着脚下口沫横飞的婆子,不放心的加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啊大人,我贾湘什么时候说过句谎话啦?我可不是为了贪功领赏,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呐。莫说我贾湘的声名,这可是我干女儿亲眼看见,她可是柳南人人称赞的好闺女,那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李文阁沉吟着,依旧有些迟疑。
此刻,却有一名属下进言到“大人,最近是有人传言说看见有蛮子,不过让他跑了。传言也确实是在容府附近看见的。属下觉得这事倒有八九成真。”
李文阁抬头见是银庄段家的大公子段贤,领的是司隶校尉一职。李文阁知道自己的脸面全由这些城中富商支撑,也就将就着地让他们做了的实职。段家在半年前损失惨重,不过好歹没弄丢躲避他家的李文阁。这段家的面子不能不给,李文阁也便顺手推舟道:“好,那现在就关了城门,动作要快。段贤你今晚领兵取人。容恬也是糊涂了,不过想来无心,段贤侄也莫要揪着不放。”李文阁看着段贤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中也是得意,这两家他都不敢得罪,不过容家肯定要吃点亏。他有言在先,容恬事后也不能怪他。
“这倒是半年来少有振奋的消息了”,李文阁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笑道:“等人抓住后,叫侩子手认真些,蛮子与吾等仇不共戴天,这可是振奋人心的大事。”
傍晚,吕袖回到房中,正想让欣儿和她一起去洗个澡,却没发现儿子的踪迹。她心里微微有些急,这么晚了孩子应当不会往外乱走了。欣儿有些调皮,或许是和他母亲开个玩笑吧?然而眼见得天渐渐黑了,眼前却依然没有孩子的踪影。吕袖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外乱找,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咳嗽。
“老爷!”吕袖纵然焦急,却不得不为容恬行礼。
“嗯”。容恬有些漫不经心地答应,眼光却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你知道你的孩子犯下了怎样的过错么?”
不啻于一个惊雷在耳边响起,吕袖惊恐地一下跪倒:“他做了什么?老爷,他只是一个孩子!”
容恬叹口气,:“他对我的儿子语出不敬。一个下人的儿子冒犯了他的主子,你知道是怎样的罪过么?不过,”他伸出手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望向自己的眼睛。“不过,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办罢?”
吕袖浑身冰冷,她清楚那样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欲望或者胁迫。她无声地站起身,僵直着朝房间里走去。
容恬进了她的屋子。进门便粗暴地拉扯她身上的衣服。吕袖不敢反抗,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冲撞发泄。
片刻后,容恬翻身躺在床上。泪水从吕袖的眼角滑落。然而这些终是上天对她当初任性的惩罚。她永无法忘记,她曾也是北都城里的公主,无数少年对她趋之若鹜。可那些都成为过去,包括那个目光发亮的年轻人……然而她拒绝了他,因为自己的高傲,她说她只愿意嫁给当世的英雄,而他不是。北陆城破,她宁愿去做敌首的妻子,可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赌气么?她嘴角发苦,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就是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也无法如意。这就是卑贱么?忽然她想起了欣,这让她仿佛重新看见了希望。
“能让我看看自己的孩子么?”吕袖近乎哀求着道:“我不会带着孩子逃走的。”
容恬不置可否,也不回答。
“老爷!”吕袖忽然换了种口气,媚声说道:“奴家的身子都给你了,你连这点事都不愿意么?”
“好!”容恬爽气道,“你先过来。不要缩在角落里。”心里想着谅你也逃不出去。
“老爷,你要奴家怎么做呢?”吕袖向他身上靠去,容恬抚着她的长发,开口道:“你这间房间也该修一修了……”话音未落,房门却被人猛的撞开。
“夫人!”容恬失声叫道。定睛看去,门外满满的全是身着盔甲的士兵。“段贤,怎么是你?”他愤怒道。
司隶校尉段贤慢悠悠走进,脸上似笑非笑:“容老爷,我也不方便打扰您,不过您也知道窝藏蛮人是个什么样的罪名,您在柳南的声誉会是个什么模样,不过只要你乖乖的把人给我,我也就不会把这件事往外捅,说不定还能记上你一功。”
“蛮人?我家那里有蛮人?段贤,别以为你是段家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容恬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认定这一切对他的羞辱。
段贤没说什么,拿起鞭子指了指他的身后,容恬狐疑地转过脸,吕袖的一张脸已经变得煞白。
士兵冲向前把女人拖了下来,也不管有些发懵的容老爷子。
吕袖不住挣扎,有士兵淫亵地往她大腿上踢了一脚。雪白的皮肤上顿时一个红印。她忽然软到在地,任凭他人在身上推搡。
走出门口时,吕袖忽然疯了一样挣扎道:“欣儿呢?欣儿?你们把他给怎么样了?”
段贤皱了眉头,看向容恬:“怎么,她还有孩子?”
容恬完全傻了,结巴道:“是,是有一个孩子。我把他关在西面的厢房里。”
“去西厢房!”段贤命令道。
半饷,有士兵回报:“大人,西厢房里没有人。”
“想来是逃了”,段贤鄙夷地看着有些忐忑的容府老爷,心里默想:“不过这孩子绝对不能留下!”
欣呼哧呼哧地往家里赶,眼泪不停滑落,此刻他只觉得委屈,他多么希望她的母亲能带他永远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远远却有火光传出,欣心生警觉,躲入身边树丛,不多时有持着火把的将士沿路跑过。不远处一直有喧嚣声传出。他心里害怕,不敢回家,也就躲在树丛里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殇阳关。战事已经持续近三个月了。牧云天祈有些焦躁,先前一路下来望风披靡,竟不知道此关之固,却让慕如适抢了先机据了此关。真正让他烦恼的是根本不懂慕如适想要什么,也不像是决战的架势。只是关紧了城门,仿佛笃定缺了攻城器械的右路蛮军无法骑马踏过高耸入云的城墙。
忽听前营有士兵惊呼:“城门开了!城门开了!”牧云天祈心下犯疑,不知慕如适有何诡计。
他策马向前,果见几列黑色的甲流从东门口倾泻而出。领兵一员大将腰持重剑,正是让牧云天祈钢牙咬断的慕如适。
牧云天祈也不畏惧,胯下雪骊四蹄翻飞,转眼两人已在阵前策马而立。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我重你是条汉子,想不到如此忘恩负义!”牧云天祈喝道。
“你让我草原弱小部族在越州苦战,连你牧云在内的五部却在宛州满载而归。你以为我慕如适是傻子?”
“愚蠢!钱财珠宝算是什么!我们可是得到了东陆的土地!“
“你才是愚蠢,抢走我的女人,还想和我讲价钱。”慕如适冷笑,用两人间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只要你把吕氏留下,我就退守天启,由你返回北陆。”
牧云天祈想了想,点头道“好。”
当天晚上,蛮族左部的联营却尽数哗变。将士们传言主帅不过为了一个女人,打算让二十万大军与故土为敌。有速沁部开了城门,慕如适只能带着本部三万人马逃奔天启。此时他却不知,他所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将在明天死去。
注:慕如适,适音“括”,为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