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眉寒疏影 第十章-半面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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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半面红妆
雨从屋檐上滑下,从镂空的窗边飘进屋中,洒在他的脸庞,丝丝的清凉带走了胸口的疼痛,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日暮下的一段霞光透过窗户飘零在拥着他熟睡的楚泽翾的脸庞。
“你……”疏影才低低开口,却不料惊醒了他。
“胸口……还疼么。”楚泽翾伸手抚上他的胸口,这里曾经被一把剑生生地穿过,那是怎样的痛楚,而这么弱不禁风的他竟然能奇迹一般的活下来。
药师端来了药汤,“那伤口可别碰了,这才休息了半个月,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再次撕裂伤口会溃烂的。”
楚泽翾接过药汤,试了一下热,便给疏影服下。愈伤的汤药之中加了一剂止痛和一剂催眠的药物,疏影软软地依在楚泽翾怀中,直至他睡熟,楚泽翾才将他抱到床榻上,替他掩好了被衾。朦胧之中,不知谁说了一句,“阁主邀楚公子去清墨阁品茶,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小阁的门便被合上,又有脚步声传来,前来侍候的侍女静候在门外,只是……后来的事便不知了。
梦中的那人一身白衣立在梅花树下,千万的白发被他轻轻束起挽在身后,当他转身的时候,那张相同的面容让疏影不知所措,同样的眉眼,同样的冷淡,同样的美,却透着不一样的神韵,他眉间的一点朱砂仿佛是燃烧世间的火焰,在他的掌中翻覆之间便可操控这一切。而自己却是他那玲珑棋局上的一颗白子,被他的指尖肆意玩弄,不甘臣服于他却始终不能摆脱他的束缚,疏影也就是像他养在笼中的一只金丝雀,看似拥有这一切的荣耀和光彩,却逃不开被那笼子幽幽地锁住的命运。
他的指尖划过疏影的脸庞,那双凤眸中散开的一点妖冶透出了戏谑,“疏影,你知道你为何不如我么……”他的嘴角勾起的笑意刺痛着疏影的眼角,那么轻蔑的笑容,“你知道……慕容曦临死之前说的那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么。”转瞬之间他的面容变得可怖,鬼魅一般的笑映入了他的眉间,“弟弟,你的心……从来就狠不下去。”语毕,他身后的白发恍惚了疏影的视线,它们缠绕在他的四周,绕住了他的脖颈,然而在片刻之际却变成累累的白骨,紧紧地掐住疏影的脖颈,血在他的四周蔓延开来。胸口好痛,他们的手没有放开,他们惨烈的呼喊着为什么死的是他们而不是你。呼吸由急促走下衰竭,一滴泪悄然滑过眼角,带着苦涩与无奈静静地落着,那些素未谋面的人活着的资格能在慕容卿的一声令下立刻被剥夺,他们的苦涩与无奈又有谁会明白。不想杀却一定要杀,没有感情,这是阁中杀手唯一能够生存下去的指令。梦魇的纠葛让他惊醒,独自起了身,打开窗时天空早已被泼上了一层层的墨色。
“若蘅公子醒了?”门外静候的侍女推开了门,端上了洗漱的东西。
“泽翾……他在哪里。”
侍女放下水,巾帕在水中轻轻沾了一下便递给了疏影,“阁主先前请公子一同斟茶,现下还没有回来。”话音刚落,却不见了疏影,兴许是寻了去了。
泽翾……我不想等你来寻我,我想……邀你一同下山去看一城的灯火煌煌。
清墨阁外的侍女打着一柄灯静静侯在长廊之中。屋中,慕容卿斟一壶清茶,倒入雕花茶盏之中。楚泽翾笑着接过杯盏,轻声唤道:“若卿……”
“怎的,楚公子还愿同我对弈”慕容卿端来茶盏,独自倚坐在床榻上,不禁莞尔:“你可输了我三局。”
楚泽翾一把扇子遥得风流,笑而不语,接着合了扇子在掌间轻轻叩击,眉眼一转“若卿……你可知道你最美不过眉间的一点朱砂,而那日我给疏影点上的朱砂却不及你的半分神韵。”
“原来……楚公子不是来品茶的,而是……呵呵”妖冶的笑在他眼角上挑时透露出来,眉间三点梅花出了奇的妖娆,而他却永远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这五年来一点也没有变。
“若我说,起初我对疏影不过是玩玩,并非真心待他,而我喜欢的却是……你,若卿,你该怎么应对我……”楚泽翾肆意玩弄掌中的茶盏,轻佻的望着一旁冷若冰霜的慕容卿。
“并、非、真、心……”疏影细细的呢喃,原先以为他的温柔是给他一个人的,可现下那个人却轻蔑的说了那么一句并非真心。疏影,你真是痴傻,男子相爱悖逆人伦,你原先以为的爱确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那个人的爱却放在了那个处处胜过你的慕容卿身上。慕容卿,为什么你连他也要同我抢。我就只有他了……
胸前的伤口逐渐撕裂,脚下的步子也开始杂乱。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肩头的衣服已经被染红了一片,而他却没有了痛楚,兴许是痛到了深切就不会痛了。烟火在疏影的眸中绽放,烂熳如它却带上了迷离,而当初握紧他的手愿陪他看尽世间烟花的那个人却在他伸手之际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痛么。”若蘅从身后用住了疏影,而他的身子却带着入骨的寒气碰得疏影转过身。
“若蘅……你怎么来了。”疏影抬手想抱住他,而若蘅的身子本是一团灵气幻化而成,疏影的手碰不到他的身子只能从中穿过。
“这里,痛么。”若蘅的指尖轻轻触碰疏影的胸前,换来的只是疏影苍白无力的笑,“疏影……”若蘅渐渐靠近他,在他的耳边呢喃着,“我会保护你,你太累了,睡下吧。”随后便是一片昏暗,若蘅融入了他的身体,平日嘴角的冷笑却在此刻了无痕迹。
荷塘映着残月的皎洁,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漾起了波澜。楚泽翾打着一把油纸伞顺着卵石小径踱着步。荷塘边,疏影一人静静坐着,任凭雨水打湿了他的纱衣,空淡的眼眸随着荷塘中那片谢了大半的白莲而逐渐凋零,血色早在他的肩头蔓延开来,如红梅一般绽放在他的肩头,冷漠之中透露着妖艳。
“疏影,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楚泽翾走过去,将伞撑在了他的上方,单手拥住他的身子。入了骨的寒冷刺入心间,楚泽翾没有缩手,却是将他揽进了自己的胸膛,用仅存的一点温暖企图融化这冰冷。
“楚、泽、翾……”他轻轻地开口,“你说过我想要的你断会夺来给我,是么。”
“呵呵,你说呢。”楚泽翾笑着将他拥紧了。
“好,如若我想取你性命呢。”若蘅转身,抬眼看着楚泽翾。
楚泽翾的眸中闪过一丝的惊诧,不过在看到疏影冷漠的眉眼之后,笑出了一贯的风流,道了一声:“好。”
若蘅挑起眼角,戏谑道:“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了。”
“我知道。”
若蘅正想抬手祭起血噬,却被身体中一股诡异的力量控制住了,他听了疏影的呢喃,“不要,不要杀他。若蘅,我求求你。”你不是恨他么,为什么不愿让我替你杀了他……
“你真的不怕死么。”若蘅笑着抽出袖间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楚泽翾的胸口,血从伤口中迸溅出来,若蘅听到了楚泽翾的闷哼声又抽出了匕首,油纸伞在他的手中滑落,血溅到了油纸伞上,点出了一片红梅乱舞。
雨冲淡了他胸口的血,匕首再次刺进了他的胸口。
“痛么。”若蘅抬眼冷冷地看着他,紧握的匕首又进了一寸,若蘅可以感到楚泽翾沉重的呼吸和隐忍,“这是我许给你的。”
疏影的意识在逐步的清醒,他挣扎着求若蘅不要杀了楚泽翾,而若蘅的匕首从楚泽翾的身体中抽出的瞬间那把匕首又顺着两刀伤疤刺了进去,他可以看到裸露出来的森森的白骨,血顺着匕首流淌到若蘅的掌中。雨猛烈得砸在他们的身上,看不清彼此的眉眼,只是血色染红了他们的双瞳,那么朦胧的彼此怕是他们现下的距离,明明是触手可及,却是那么遥远。
“楚泽翾,我不取你的命,我也不想再看到你。”若蘅抽出了他胸前的匕首,扔在了一旁,他顺着卵石小径独自走,雨大到淹没了他的身影。而楚泽翾却痴痴地望着他,胸口好痛,只是却及不上疏影的半分痛楚。楚泽翾望着胸前的伤口,惨白的笑出声来,前一刻那人还在他的怀中厮磨,如今的那人却是镜中花水中月,所有的美好在此刻悄然打破,远不可及的距离怕是永远也拉近不了了。楚泽翾无力地半跪下身,“即便无可挽留,我也要赌一把。疏影,你心里是有我的,我一直……都知道。”忘不了他们初遇时那个少年清澈的眼眸,即便是匆匆的一瞥也不曾忘记过那双眸子,沦落到这般境地却如白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就只有他了;还有马车上的他,暗藏着羞涩的眉眼早就挥之不去了,那一声“泽翾”不是娇嗔,是他的诺言;还有……还有青州城中的烟火,乞巧节的花灯,还有那个因害怕见不到他而不敢转身的疏影。
雨埋没了他的身形,荷塘中的残荷悉数凋落,落了满池的荷瓣,只是雨不带丝毫怜惜地将它们杂碎,揉捏在荷塘的波澜之中。
慕容卿推开清墨阁二楼厢阁的窗,阁楼下有个白衣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在雨中潜行,肩头的血色染红了一片衣服,直到那个少年支撑不住,倒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雨水埋没了少年的身体。慕容卿合上窗独自踱到铜镜前,执笔画红妆,只是这妆他只画了半面,铜镜中的他勾起嘴角,画出三分的妖媚,三分的冷漠,还有三分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