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惊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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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八年如白驹过隙,夏去冬至,便没了。建安九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特别迟,不冷,却很大。
    晴岚阁的瓦肆一夜间银装素裹。
    祈陌窃笑着偷听楼下的密密私语。女子的士莺音悲戚清婉,男子的声音如戏子在低吟着唱曲。
    那女子便是晴岚阁的头牌花魁聆乐。此时正与心意相属的男子幽会于小园内。
    祈陌忆及外婆曾道:“男子皆无情,恩客更寡义。原本雀跃的眼眸微微明灭了。
    自小生在烟花之地,祈陌虽才二七年华,却也懂得些许。但亦仍是懵懂之中,只是忆起外婆言语中的悲戚与母亲的遭遇,也不免感伤。
    那些个什物,只要勿触及便好。
    祈陌从腰间摸出玉佩,细细抚着,突然想起兴霸那晚所道的“眼盲心明”的女子。
    楼下骤然一阵铜铃响,祈陌面露喜色。还好方才聆乐与那男子已散去,不然正撞上他。
    与兴霸相识已半年了,祈陌总觉似是一场游戏。
    那日后再一次出楼阁,结识了他的朋友沈弥和娄发,义气相投。祈陌硬是红着脸被他们三人拉去拜了把子。这甘兴霸,真是一点也不把她当女子。
    若是杨嬷嬷知晓她同臭名昭著的“锦帆贼”及他那狐朋狗友结了兄弟,非让她禁足一年不可。
    郡郊的小屋内。
    “兴霸,这天下是愈发乱了啊。”沈弥枕着头叹气道:“我们不若像前一次那般,率兄弟们干一番作为,这次休使曹贼猖狂。”
    兴霸沉默。
    娄发道:“你不会忘了咱们前次是怎么败下的吧?”沈弥坐起身:“前次那是前次,现如今不一样。你说对吧妹子?”
    祈陌听得云里雾里,突地被沈弥一问,还不知该怎么回答。顿了半天才道:
    “沈大哥,‘前次”是什么啊?”
    沈弥微微有些尴尬,娄发笑着他,道:“老沈啊老沈,你是在逗祈陌玩还是自讨没趣?”
    继而转头对祈陌道:“前些年,我们仨才刚是一十八岁,董卓贼子拥了那刘姓璋为帝,及下实在是看不过,你仨大哥率了约八百个弟兄谋反,岂料被沈贼镇住,只得回到郡中。”
    娄发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些年咱们在江湖上也胡作非为了不少,兴霸还落了个“锦帆贼”的臭名。前年你给他那铃子,一动身便叮当作响。现如今百姓一闻铜铃声,就知甘宁来到,可是比他那时于刘焉老儿手下之时更为威风。”
    祈陌吃惊地张大了嘴:“好厉害。。。”又笑着拍手道:“大哥,你们太有作为了。”
    娄发笑道:“汉室将不久矣,天下之乱必然。约半年来我们三人研习兵史,便是期望再作为一番,只是此这番去,归期可能已无。。。。。。”
    祈陌听着,脑袋慢慢搭了下来:“今日将我带来,原是作别。。。”
    一直未开口的兴霸道:“妹妹不悲,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当要。。。谅解你三位哥哥。。。”
    祈陌漠然,兴霸半年来,确实变化不少,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忆及当日他与沈弥到晴岚阁偷窃,似还是昨日之事。
    祈陌想起,不由泪流满面。沈弥坐她身旁,见泪珠滴滴掉下,打紧为她拭泪。
    娄发叹着气。兴霸有些呆住了,没想到她竟会这般桑梓。看着沈弥为她擦着不断下落的泪,不知说什么好。
    约莫半个时辰祈陌哭得累了,昏沉地睡了过去。
    是夜,祈陌在床榻间辗转难眠。恨这乱世,让温情全失,大伙都欲离去,也许不知过后多少年,战火燃烧巴蜀之时,再见到他们,已不是半年变化之小了。
    想着,祈陌的泪水又从红肿的眸角溢出。
    桃花抽枝,微香袅袅。已欲开春了。
    祈陌嗅着。
    甘大哥,已有五日未来找她了,是想让她静一下罢。
    祈陌叹着气,摸索着出门去。正巧碰上欲下楼的小茛,小茛见祈陌,忙上去扶助她。
    一阵阵笑声从楼下传来,姑娘们又聚在一起了。
    祈陌放开小茛的手,在柜中摸索着茶叶。
    清霜见她下楼。拉了几个姑娘上前道:“陌儿,今日随我们去游湖不?”祈陌摇摇头,晴岚阁的姑娘们出门,她从未跟随。如今算来,她这些日子离开楼阁竟只有与甘兴霸一同之时。
    祈陌忆起昨日,又叹了口气。
    清霜见她拒绝,只得作罢。
    祈陌房中,小茛温着茶壶,对祈陌道:“陌儿,当真不去么?”祈陌摇头:“我又非一次不去了,怎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
    小茛笑了笑,将壶放下,倒入茶叶:“是因如今郡中太平,那老劫船劫财的“锦帆贼”已走,自然官家都高兴。”
    祈陌的瞳孔骤然紧缩,轻声道:“。。。你说什么?那“锦帆贼”。。。。。。?”
    小茛笑道:“陌儿深居,还不曾知晓罢。那“锦帆贼”实是我们郡上一义盗。姓甘名宁,字兴霸,平日里都侠仗,但也遭郡民畏惧。”合上茶壶,又道:“我记得他前些年还曾有过仕途,后谋了反,败后难逃,今又带了郡里郡外八百名游手好闲的壮年男子,前日里去往南阳投荆州刘表去了。”小茛叹着。“实在乱世英雄豪杰啊。”
    祈陌已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浑浑噩噩地摸到门边,跑了出去,不顾身后的叫喊。
    为什么?他们把她当什么了?随意敷衍两句,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当日结拜之时说过什么?但求山高水长,日日惺惺相惜。什么生死与共同生共死,可现在却打心底把她当普通女子,不将她放在眼里!
    祈陌奔下楼,泪水肆意地流淌。行到阁梯时,无力地渐渐停住脚步。她有些气不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伤心。
    “啊!”阁梯拐角处冲出一个人,与祈陌撞在了一起。“啊,陌儿,对不起…”说完又转身跑走。
    祈陌听出那声音是聆乐的,不由奇怪着,但低落着情绪,便没去搭理。一阵骚动接着上来,
    祈陌被几个高大的男子再次撞倒在地,被跑来的小茛扶住。
    “这是怎了?”小茛见一干男子追着聆乐。
    杨嬷嬷从拐角上来,见祈陌和小茛,急吩咐小茛道:“快带陌儿回房,莫要出来,高敬原来强人了。”
    小茛闻言脸色一变,打紧拉着祈陌进房。祈陌无力道:“怎了?高敬原是谁?”
    小茛业着门向外望了一眼,转头对祈陌道:“那高敬原便是郡里有名的富商人称“钱百万”,前日看上了聆乐姑娘,欲为她赎身,占为己有。”说着,又望了门外一眼。“聆乐姑娘不从,高敬原昨日硬是将她于闹市之中绑了去抢占了。”言及,小茛眼中盈满了悲伤。“可怜聆乐姑娘,一时气急,竟当下骂出高敬原与儿媳扒灰之丑事,后逃了回来。高敬原今日来,怕是要了聆乐姑娘的命啊!”
    祈陌讶然地听小茛说完,忆及几日前在花园之中与聆乐温声软语的男子,垂下了眼睑。
    她抬抬手招呼小茛出去,小茛似是奇怪地退了出去。祈陌不管外头的喧嚣,躺进床榻,枕褥不一会儿便湿透了。
    男子,说什么海誓山盟,还是什么肝脑涂地,都只是随口而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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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祈陌迷糊之中只觉浓烟滚滚,已不能呼吸。敏感的焦味让祈陌霎时间明白过来,走水了。
    火势还未大,祈陌急忙打开窗。夜空下的巴郡万籁俱寂,显然已是深夜了。
    “啊————”一声惊叫划破夜空,祈陌从楼阁里掉了下来。她脚步不稳地站了起来,哑着嗓子大喊:“走水了!走水了!”未行两步,又跌到在地。
    喊了许久,四周渐渐响起了街坊邻里忙碌的声音,祈陌惊恐地蜷缩在园角里。外婆…小茛…清霜姐…她们在哪…
    祈陌欲起身,踩到衣角跌倒了,头摔在一块石岩之上。她只觉额角一阵巨疼,意识蓦然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烈火燃烧的声音才渐渐陨没。
    祈陌摸索着欲走出,墙外响起了两妇人的声音。
    “这妓阁定是被钱百万烧的罢。”
    “告诉你,我家侯大在高家做仆从,听说啊…”那妇人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许多:“昨日钱百万去妓阁回仇聆乐姑娘,那杨嬷嬷拦下还与钱百万硬谈了一番。说啊…”妇人的声音又低了少许,添了一股神秘:“杨嬷嬷竟然用高家的许多丑事相挟,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得知。钱百万气得脸青啊…命人暗里在她们的茶食中落了蒙汗药,半夜放了一把火,烧得这妓阁片甲不余。那抬出来的黑乎乎的,真叫人恶心得紧。”
    祈陌呆立了,喉间仿佛噎着什么,泪水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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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坐在郡郊的草丛里。从废阁到郡门,不过几十步,祈陌趁着清晨,摸索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亲人散尽,流离失所。
    还未到战火纷飞之时,便已落魄地无家可归。唯一的至亲骨肉,都绝于世间。
    祈陌哽咽着,如今何去何从?
    去南阳吗?去南阳找他们吗?他们对下自己,若是跟去,定会被甘大哥骂;若是不去,又该何往?
    祈陌想着,不由生出去南阳的念头。
    但自己目盲,该如何去?
    祈陌思虑了一会儿,既难走去,便只有乘马车了。
    祈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听见马蹄掷地的声音。她急忙起身,上前叫到:“车夫,可否载我去南阳?”
    赶车的是个知天命之岁的老爷子,他见祈陌一身锦缎,却污浊不堪,有些怜悯地将她扶上车:“小姑娘,我这车虽往东北方向去,但却到不了南阳……”祈陌听了,急忙从头上取下玉簪子,放入老头手中:“老爷爷,求你了,这算是给你的酬劳。”
    老头犹豫着接下了:“好把,我带你去。”
    祈陌听后,钻进车内,挺着车轱辘咕噜作响,慢慢放下帘子。
    陌上碧色接天,夹着几率萧瑟摇曳在风中,映着园区的郡城,渐渐淡色。
    祈陌殊不知,离开这个度过十四年的小郡,自己的生命会跟随这个乱世的节奏,有着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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