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染是倾向于让林白转学的。他不放心林白继续待在那样一个一直受人欺负的环境里。这种学生间的纷争事件牵扯到大人总是很难处理，越是用长辈的压力施压，结果越是糟糕。罗染想先在学校这边请过假，等和林白仔细沟通过，再处理转学的事。
    罗染到学校在门房打听高一三班的方位的时候，顺便了解了一下学校情况。门房大爷很热心，场面上的官话私底下的小道消息一条不拉地都像和罗染说，罗染看着这个演说欲过强的大爷一头黑线，等他说到“你不知道啊小伙子这学校有个孩子仗着他爸是教育局长为所欲为连校长都不敢多说什么啊，欸小伙子你还没见过校长吧，你不知道啊小伙子我们的校长他儿子长得那叫一个精神，我闺女也暗恋他呢……”罗染终于受不了了，这都什么什么啊，扯到哪去了。
    “大爷……”
    大爷讲到兴头上没听到。
    “大爷……”
    大爷唾沫横飞，“你不知道啊小伙子……”
    罗染郁：我是不知道，但我也不想知道啊……罗染昏昏沉沉的时刻，终于听到大爷一句音调不一样的话，“李老师！”
    罗染抬头，看见一个不太年轻的女老师，很普通的中年妇女模样，戴一副有点过时的金属边眼镜，很显老气。
    大爷热情招呼罗染，“小伙子，这就是你要找的老师了。”转头又对李老师说，“李老师，这是学生家长。”
    罗染忙问好，有些怨怼这大爷怎么话题转这么快啊他都没反应过来，脑子还沉浸在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小道消息中。
    李老师怀疑地打量罗染，罗染心里一直喊冤，貌似认识林白之后经常被人这样审视。调整好一个自以为最得体最绅士的笑，“我是林白的家人，我来这里是想替他请假。”
    “林白怎么了？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了。你们做家长的怎么都不早点来通知呢。我这里连联系电话都没有。”李老师语气里隐隐有不满。
    罗染把笑容收了，医生说他就算了吧，这老师这么失职还好意思说他？他还没追究她责任呢，“李老师，林白在学校一直受欺负，这事您知道吧。”
    李老师的脸色果然有点不好了，“不太清楚，他平时也不说话，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会找老师说事。”
    罗染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他就不信这都一年了老师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但依然礼貌地说，“哦，是这样啊。现在林白在医院，被同学打伤了。”这句话罗染说得既慢又重，盯着老师的脸注意她的反应。
    “啊，我都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在学校都好好的，一出校门我们做老师的都鞭长莫及啊。那您今天来是…”
    “没什么，就请个假。”罗染看着老师赔笑的脸，心生厌恶，他怎么会不明白老师的意思，还鞭长莫及呢，就在学校出去不到一百米。一句话就把这事发生在校外撇开自己的责任，功利得连学生现在的状况都没多问一句。
    “哦，我知道了。”李老师立马松了一口气。
    罗染看着她跟着松弛下来的面部肌肉作呕，“林白大概短期内都不会来学校了。我留个电话给您，有什么及时联系，您看好么。”
    “好好。”李老师记下电话，又有点担心地问，“那这事，您要通知学校么？”
    “不用了。”
    “嗯，就是小孩子们间闹着玩儿么，其实也没什么的。”李老师做了一个醒目的动作看表。
    罗染暗地里翻白眼，用得着这么明显的提示么，但也还是教养良好地微笑，“老师您去忙，我也这就走。得去医院了。”
    李老师走后，旁观这整个事件的门房大爷八卦精神又发作了，拉着罗染问，“小伙子，你家那孩子被打伤了？”
    “嗯。”
    “打人的学生你知道是谁不？”
    “不清楚。”
    “那是不是学校出去右拐那小巷子里啊。”
    “嗯。大爷，你知道？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啊。”罗染听到这里开始感兴趣了，这大爷没准真知道什么。虽然他不想继续追究这事，但多了解些林白的事总是好的。
    “唉……”大爷一声长叹，“那孩子真可怜啊。天天都被欺负，我都遇见好几回了。唉……”
    罗染心说这大爷怎么关键时刻不说重点，故意吊他胃口，叹气都叹这么长。
    “小伙子我知道这事真的挺难的，咱有句老话，民不和官斗，忍忍就过去了，你说是不。”
    罗染没想到这事还有这内情，更是耐心地听大爷说。
    “你家孩子没和你们提过？”
    “没。他内向，话少。”罗染平静地答，实则心里在咆哮，大爷你快点说吧。
    “教育局长家孩子谁敢得罪啊。你没看见刚小李老师一直没提处理学生的事？”
    罗染点头，隐隐约约记得大爷那会好像提过教育局长这么一茬。
    “那孩子家来头大着呢，听说他妈那边还有什么人在省里当官。那孩子就是个土匪，连老师都敢打。这小李老师是这学期刚接的这个班，上学期那班主任被打了以后要求学校开除他，结果呢，愣是说他体罚学生给开除公职了。咱这学校也算个出名的学校，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学生啊。”大爷又长叹一口气，“小伙子这事啊，就自认倒霉吧。”
    罗染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缘故，看来这学校真是不能继续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转了学干净。回去找唐笑笑问问，他这里人脉广，让他给找个学校，正好这学期也快结束了，等下学期林白伤好了直接换学校就行。和门房大爷道过别，罗染搭出租车去医院。昨天他雇了个护工照顾林白，也不知道这一晚上做得怎么样。
    “近日北京发生的一件事让大家重新关注起护工的问题。”
    什么？罗染耳朵竖直了听收音机。
    “今年86岁的刘老太因常见病疝气手术住院，原本6周后出院，但她因护士疏于照看而摔倒，从此再未起来。她女儿回忆当时24小时守候母亲身边的情景时说，‘她总是抓住我的手不放，因为太害怕护士了；护工们把食物送到老人们身边，却不管老人是否能够自己进食；自理能力差的病人经常挨饿忍痛、肮脏不堪；一些病人口渴难忍，只能喝浇花后溅落在地上的水。’”
    罗染表情变了又变，想到林白现在行动不便，性子又沉默忍让，越发担心。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乘客明显黑掉的脸，也跟着说，“唉，你说现在的人啊，真是不行了。看见那些病人那么可怜怎么还做得出这种事。”
    罗染敷衍地应一声。
    “前一阵子我家老太太住院，就请护工照顾了一宿，第二天老太太就委屈地掉眼泪。后来还是我们几个孩子轮流着陪床的。”
    罗染被说得更烦了，车一停，就快步走向医院。林白被罗染急促的开门声和脚步声吓到了，不解地看他。
    罗染看看林白，嗯，脸上的伤比刚入院时好多了，白白净净的，虽然还是一副病态，但明显精神了不少。笑真是自己紧张过头了，哪就有那么多倒霉事都被他赶上了呢。不敢和林白说自己刚才一直担心的事，敷衍地笑过去转移注意力，“中饭还没吃吧？想吃什么？”
    “徐姨已经去买了。”
    “徐姨？哦，是护工吧。”想到昨天自己喊的是徐姐，为林白徐姨这个称呼有点纠结。
    “嗯，徐姨人很好的。今天早晨还推我出去散步呢。”林白语调轻快，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老男人对自己年龄的抑郁。
    罗染听到这里，更是觉得自己刚才愚蠢。
    徐姨买的是医院食堂的饭菜，罗染不好明着拒绝，只能笑着接过，“徐姐，下午有我在，您晚上再过来就行。”在门口送徐姨离开，罗染想再出去重新买午饭，结果回头就看见林白冲他笑，“我怕你会来，特意让徐姨多买一份的，你来尝尝。徐姨说这里的蟹肉粥做得很好吃。”眼睛亮亮地。
    罗染立即改变了想法，被人心里惦记着，感觉暖暖的。看着林白期待的眼神，坐下来盛一汤匙，“嗯，好吃。”
    林白闻言开心地笑了。
    晚上罗染回家以后，擦了浑身的药。躺在床上无声地笑，逞什么强呢，明明吃螃蟹过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