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一) 情断落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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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渺无垠的湖面上,几株白莲亭亭玉立,周边绕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像是女子似笑的眉间。风吹间,悄悄笼上了些愁绪。湖边,一个身着浅色衣裙的少女,眸中藏着点点忧虑,望着湖心中央的白莲……
“檐儿……”潼华走向檐音,欲言又止。
“姐姐,我要见他。”檐音突然转过身来,眼底的憔悴让人心疼,琥珀眸中的坚定让人动容。
“我们回去吧。”这样的请求潼华已听了不止一遍。心有不忍但无能为力。
“檐儿近来如何?”西王母揉着太阳穴,问道。
“回禀娘娘,檐儿还是在池边看着,寸步不离。”潼华娥眉蹙着,据实答道。
“让她下凡吧。她求了我许久了。”西王母拿出一块玉牌。
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心上人,檐音一刻也不愿多耽搁,飞身至南天门。守卫恭敬地开了门。“檐儿!”突闻一女声身后响起。檐音皱了皱眉,难道娘娘又变了主意不成?
“娘娘嘱咐,玲珑玉珠需得在它幻化人形前带回,你可别为了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姐姐放心吧!”“那你小心了。”潼华抿了抿红唇,转身拭去了眼底的泪光。
喧闹的街市,檐音对这一切感到陌生又新奇。她慢慢地走着,望着周围忙碌的人群,没有目的地沿街走着。
“喂喂喂!让开让开啊!……”一匹受惊了的马儿发疯似的朝路边的檐音冲去,周围的人惊呼不已。而此时的檐音正低头思虑着什么。
驾马的小厮终于在马蹄踏上檐音前一瞬停住了马车。
“姑娘没事吧?”马车帘子被撩起,一华衣少女跳下马车,奔到檐音面前,急急地问。
“我没事。”好在檐音在千钧一发之时没有忘记自己是神仙。正当檐音准备转身离去时,却听见了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声音,正在责罚小厮:“你是第一天会赶车吗?”语气凌厉,檐音回头看了一眼。
怜案终究是生得好看,即使是眉头紧蹙,面色严肃,也挡不住他的光华万丈。她强扯出一个笑,端庄地行了一个礼。
怜案匆匆瞥了她,上了车。
他不记得自己。檐音笑着的嘴角一点一点僵硬,心中冷了些许。
华灯初上。
怜案刚沐浴完毕,发半湿地垂在脸庞,一袭单衣让他看起来更加单薄。他仿佛丝毫没有困意,望了望窗外的明月,十日后的此时,是他的大婚,听闻公主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不知是什么模样?
也许是他过于专注,没有发现身后一个笑盈盈的少女悄悄靠近自己。快要近身时,少年还是察觉了,他快速干脆地拿起随身带着的剑。转了半个身向后刺去。“哥!”少女被突如其来的一剑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声。
“这么晚了还跑来,什么事?”怜案急急地收了剑,平静依旧地问。
少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你若再快些,我就没命了!”
怜案毫不怜香惜玉地哼了一声。
少女赔着笑,见哥哥不肯赏脸,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块香巾,献宝似的:“瞧瞧!”少年不情愿地瞥了一眼“你绣的?”“嘿嘿,我哪里来的这份闲心?”“你是没这本事。”少年打了个哈欠,就想往榻上靠。
少女忙拉住:“别睡啊!来人!端一盆水来!”
依少女的话,门外侍女端来一盆水,少女将香巾平展地放在水面上,香巾的图案竟然像是活了一般。彩蝶戏于水菱丛中,阵阵幽香间,含苞的芰荷悄然绽放,冰清玉洁像是凝聚了恬静的月光。不由让人看得痴了。怜案只觉得自己见过这图景,但又想不起来。他不解地拿起香巾,那只彩蝶竟真的活了,翩翩飞出后,在少年指尖停留了一会儿,便向窗外飞去。少女痴痴地看着那只飞去的彩蝶,良久才缓过神来。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怜案心头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脑中依稀浮现出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
“是今日差些被马车撞到的那位姑娘,她落下的。当时想还她,谁知转眼间竟没了踪影,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檐音趴在客栈窗棂边的桌案上,她不再刻意隐去身上神仙光华,仙气浮现。映的朴素的房间如新妆般,彩蝶飞至,落于檐音白皙纤弱的手背上,轻盈的翅微微振动,若美人娇喘,檐音手中一团仙气突闪现,彩蝶置于其中,不一会儿吸附了仙气便化作一根蝶状发簪。檐音将其插于发间,仰望北边天际,嘴角划出一个凄美的笑,了却此生后,你我便真成了过客了。檐音眼不眨地看着初阳升起,本是想见他,奈何见了他后竟牵生出诸多烦丝,把玩着桌上的饰物,不知不觉中,黑夜也过去了。这一晚,檐音想了许多,感慨凡间的时间真是过得快。
十日后,繁华的街市更是人潮涌动。公主下嫁于相国大公子。
怜案于房内翻动书卷,檐音已坐于他对面,她终于能时隔这么些日子,静静地,细细地看他。那张如玉般无瑕的脸庞上,精致的五官丝毫未变。
本在这最后一世轮回后,怜案回到天庭,可洗去他天生紫眼睛的罪孽,位列上仙。可是命格簿子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会在凡间遇到一位倾心的女子。且愿抛却神仙的身份,与她归隐于凡世。
怜案拿起那块香巾,香味早已随着彩蝶飞去而消失,但那水菱丛花开依旧,他看得出神。
檐音心上一痛,你未知自己的命运,公主命薄,你接下来的日子会受尽阴阳相隔的相思之苦。檐音动容,想要帮他一帮。好在之前大司命许了她施予起死回生之药。人终会生老病死,故这不算扭转天意。
檐音用仙法在帕子上写了几行小字:二月十二,昆仑山下,与君相会。怜案看到字时,心里一惊。吉时已到,檐音目送他远去。
一月后的昆仑山下,怜案依言赴会,看到远处一个女子立着,周身仙气笼罩,非凡人之姿。檐音转过身来。听得怜案道:“原是仙姑您,不知召弟子来有何事。”檐音指尖一点,那块帕子回到了她手里。而怜案面前多了一颗白玉般的仙丹。
只听她缓缓道:“你我有缘。这是我赠予你的。有了这个,你便可救你想救的人了。”怜案甚是惊讶,但脸上没有大喜之色。“多谢仙姑厚爱。”怜案深深一揖,待他收好丹药,檐音已不见了踪影。
西王母透过水镜看着二人,心中是如槌击鼓。待看到怜案脸上的神色,不由安心地闭上了眼,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是保佑檐音平安顺利拿到玲珑玉珠的念词。
西王母本不愿帮他们,但是看着怜案金色的眼睛,还是不免动容。于是下决心,与天意一搏。
檐音想起那时初见他,二人不过是两个小仙童。
桃花林尽头,他安安静静地趴在石桌上,粉嫩的桃瓣洒在他乌黑的发间,瓷器般白净的脖颈上飘着几缕发丝,清香萦绕,娇嫩的皮肤有如桃花。檐音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睡醒,金紫双眸闪着好奇:“你是谁?”檐音立刻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态。刚准备离开,被身后的人拉住:“你不回答我就走?”
檐音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怜案猜测着:“你迷路了?那我也没办法。你在这儿等着吧!”他的话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檐音想到自己会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到天黑,不由害怕,怯生生拉住他飘动的衣袍。平时活泼多嘴的她竟又是红了脸说不出话。怜案晃了晃头,大人般的叹了口气:“那我陪你等会儿吧。”
……
夕阳下,桃花林外的结界消除了,檐音恋恋不舍地朝怜案招手。不知外面早已闹翻了,寻她的神仙们恨不得把整个天庭都翻过来,檐音顽皮地吐吐舌头,说是自己在月老的仙阁后睡着了,才搪塞过去。
那时,月老仙阁后的情花苑里,有一株绛紫色的莲花在角落散着与众不同的光芒,耀眼灼目。只可惜无人欣赏,包括喝醉了的月老。
回到居所的檐音心中念着桃花林中的仙童,他叫怜案,她在心中默念了多遍才带着笑意睡去。
无人知道檐音的秘密,桃花林的尽头等同是仙界的边缘禁地。西王母在水镜中看到檐音的怪异举动。莫不是她踏入了禁地?种种想法在西王母脑中浮现,但是天规不可逾越,但是问檐音又会“打草惊蛇”,两难间,西王母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日,王母给了檐音一串金珠子,镶嵌在额上,衬得她贵气漂亮。檐音迫不及待地进了桃花林,禁地里的一切神奇地呈现在了王母面前。那个金紫双眸的少年!冥冥间一个紫瞳男子和金眸女子深情的对视在眼前出现,王母大惊,心里一阵心疼。原来瑶姬托我结起桃林结界,是护住他二人之子。难怪玄鸟受了重伤也要飞到瑶池来。西王母想起故人,眼角泛起泪光。
天上的日子忽忽过去数载,当年的小仙童檐音出落地婉柔可爱,怜案则由王母在他天庭成人之时向众仙公布了他的身份,却没有说出他的身世。
直到那次仙书阁的天兵失职,被怜案看到了不能翻阅的天界史书。怜案从容平静地看了几眼将书放了回去,但是那一瞥而过的内容却牢牢记在了他的心里。
“……上古神族瑶姬拥有一双金眸,尊贵无双。……”“……拥有紫瞳的人携带着万世罪恶,唯有遭三世轮回之苦方可洗脱,若是受得下这些苦,可以位列上仙,若是受不下,便只得灰飞烟灭了……”
怜案深深藏起自己内心的伤痛和落寞,以笑容面对檐音。
但始终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被神垣将军发现,以怜案翻看天史为题,怒火腾腾地闯入瑶台,逼西王母打开史书封印,结果封印一开,西王母愿想保怜案不受苦也不行了。
怜案赴劫前,檐音拉着他雪白的衣角,就像初见时,但此刻早就心中更多爱意,她泪汪汪地看着他,泣不成声。
怜案扭过头,语气冷硬地说:“放开。过了时辰,我就得多熬一世。你不是不忍心我受苦吗?”冰冷的话犹如刀刃,将以前的情丝一寸寸割断。
他冷笑一声:“我是带着罪孽而生,满身戾气。不值得仙子情深于我,这一遭是我该受的苦,我甘之如饴。而之前的种种,便都断了吧!”他说罢割下了檐音拉着的那片衣袖,决然离去。
檐音怔怔看着那块雪白的衣角。那日,她一直在南天门呆到广寒宫传来仙乐……
情花苑里,那株绛紫色的情花不知怎的仙气微弱,月老怪罪是仙童未尽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罚了小仙童。他急急忙忙从房中取出琉璃彩石盏,将奄奄一息的莲花种入。嘴里喃喃:“几千年未有这么一朵情花开过了……怎地有情人总是遭天命捉弄!”
月老想起千年前第一朵绛紫情花开的那段姻缘了。
瑶姬是天帝之女,金枝玉叶,极有正义感。曾经一次与恶兽梼杌的决斗中落入英山一断崖底,众仙本以为瑶姬葬身,不料五百年后,一玄鸟驮着瑶姬返回天庭。玄鸟化作人形,是个俊美无涛的男子,更有着一对紫瞳。玄鸟照料受伤的瑶姬,二人日久生情。但因为玄鸟原是梼杌身边的异兽而遭到天庭众仙的反对。二人相爱却不能相守,瑶姬被天帝关在禄河天牢,玄鸟每日都隔着禄河凝望瑶姬。羽禽类是出了名的痴情,一生只真心待一人。
天帝怒不可遏,将玄鸟打回原形关在兽笼里。
那朵绛紫的情花便是这一段情。
这件事一直是天庭严禁的秘密。因为今日这朵情花的再度盛开而让月老想起往事。
月老饮下最后一杯月桂酒,眼角淌出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