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宫篇 何曾吹落北风中 第九十四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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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台翎。”冲口而出,话已出口才觉得莽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想瞒他,“年方十五。”
“詹台翎……好名字,我叫景暮寒,倒是虚长你四岁。”少年并未发现詹台翎的不妥,兴致勃勃地说道。
“恩。”詹台翎随意应道,“你若是醒了,便回家去吧。”
景慕寒面色一沉,继而陪笑道:“我家离这里很远的,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没等回去就血尽而亡了,那你不是白救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把无赖演绎得如此高贵!
詹台翎气结:“我爹不会喜欢家里有外人的!”
“啊!原来你跟你爹一起住啊!”景慕寒竟是一脸苦恼,不过又一脸谄笑,“没关系啊,我可以帮你们干活啊,做家务什么的,你总不忍心让我一个伤患流落在外吧!”
詹台翎当下便后悔救他回来了,真是赶也赶不走。
正在此时,父亲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一见到他二人顿时愣住,摇摇晃晃指着景慕寒:“他是谁?”
景慕寒一脸求助地看着詹台翎,不知怎么了,他本能地挡在景慕寒身前:“一个朋友。”
詹台父上下打量一番,什么都没说便进到里屋去了。
詹台翎犹豫了下,跟了进去:“他,能不能,在这里住几天?”
詹台父倒在床上,含含糊糊地“恩”了一声。
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回到外间,看着景慕寒期待的眼神,詹台翎沉下脸,一面收拾一面说:“说好了,等你伤好就回去啊!”
景慕寒眼中顿时盛满了笑意,刹那间明亮得让他睁不开眼。
景慕寒就这样在詹台翎家里住下了。
可是詹台翎发现景慕寒骗了自己,干活做家务他什么都不会,但是詹台翎并不觉得讶异,他是个供人仰望的人,怎么会做这些凡人的事呢?
“景慕寒,你到底是什么人?”在他打破了詹台家最后一个碗时,詹台翎忍无可忍。
每到这时,景慕寒总是嬉笑着插科打诨:“我啊,我不是你捡回来的乞丐吗?”
哪有他这样的乞丐?!分明就是个富贵公子!
久而久之,詹台翎也就放弃了再问他。
但是景慕寒并非一无是处。
他生性热情,没过几日便与街坊邻居混熟了,俨然是把这里当做了自己家,他带着孩子们蹴鞠,陪着老伯们钓鱼,帮着大妈写信回信……
走在街上,不时会有少女掩面与他擦身而过,他回头歉意一笑,却更惹得她们满面桃花。
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食物、用品纷至沓来。
而每到此时,景慕寒总是一脸得色:“怎么样,阿翎,哥哥我有一套吧!”
“不要再叫我阿翎了!”詹台翎忍无可忍。
每到这时,景慕寒总是一脸委屈:“可是我喜欢这么叫,阿翎!阿翎!”
久而久之,詹台翎也就麻木了。
第一次看到学堂的先生恼羞成怒,就是因为景慕寒。
他打扮成詹台翎的书童,一起混进书院。
可是先生没讲两句,他就出来反驳,最后学堂成为了他与先生的战场。
出乎意料,年近花甲的先生,就这样,败给了一个不足20岁的少年。
“罢了,罢了,”先生跌坐在榻上,无力地摆摆手,“詹台翎,你带这样的人来羞辱我,可见你心中已无我这个先生,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今后你不必来了!”
轰隆一声雷响,震耳欲聋。
不理詹台翎的苦苦哀求,先生拂袖离去。
“这样的老顽固,只会误人子弟。阿翎,你也不必惋惜,等我……”
“闭嘴!”詹台翎第一次对景慕寒发火。
景慕寒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富家少爷,从小不缺好师父教导,自可以出来趾高气昂。”詹台翎一面说着,一面跪下,“我与你不同,什么都要靠我自己!”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良久,景慕寒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寒凉。
“你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至少是现在。”詹台翎没有回答他。
“詹台翎你!”景慕寒也生气了,“你要跪就跪着吧!爷不陪了!”
而后就是他离去的脚步声。
詹台翎微叹口气,却突然茫然:为什么要叹息呢?
望着先生的房间,他大喊道:“先生,一切都是学生的错,与景慕寒无关,学生愿意一力承担责罚,请先生不要逐学生出师门啊!”
雷声轰鸣,水滴落在手背,然后便化作倾盆大雨。
詹台翎跪在书院里,任雨滴打落在身上。
“你果然还跪在这里!”景慕寒的声音传来。
抬眼看去,景慕寒站在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詹台翎,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替他挡了漫天的大雨,而自己的肩膀被淋湿了一片。
他仍然穿着爹的粗布衣裳,但是仍然那样高不可攀。
“不是说了我不想见到你么?还回来干嘛?”
……
“拿着你的伞,回去吧!”詹台翎自顾自地说。
突然狂风大作,吹在湿冷的衣服上,不禁有些冷。
“罢了,也许我真是欠你的。”模模糊糊,听得景慕寒这么说道,伴着雷声,竟有些似真似假。
还未待詹台翎反应过来,景慕寒一甩手中油纸伞,便随他一同跪下。
“你干什么?”詹台翎大惊。
“先生,景慕寒目无尊长,顶撞先生,特向先生请罪!望先生念在与詹台师徒一场原谅他,景慕寒愿承担先生责罚!”景慕寒冒着大雨,一字一句说道。
瞬间,大雨滴落在心上。
“你别再捣乱了行不行!”詹台翎冲他怒吼道,“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景慕寒看着眼前的男孩儿,他全身早已被雨打湿,头发粘在脸上,映着他稚气却倔强的面容,就如当年的他。
景慕寒突然笑了,心在那一刻变得脉脉温情:“你不想我跟你一起跪着淋雨,想把我气回去,只可惜,你演的太不像了,跟我三哥比差远了。”
詹台翎语塞,竟有诡计被人识破的窘迫。
两人就这么跪着,直到雨停。
“这老头心肠真狠,就让我们在这跪着,也不怕跪出人命!”景慕寒难得还会苦中作乐。
“不许对先生无礼!”詹台翎警告他。
景慕寒正要说话,却见一名小童出来:“先生请景公子进房一叙。”
面面相觑,搞不清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景慕寒刚一进去,小童便开口:“师兄请起吧。”
詹台翎心下更是疑惑。
景慕寒进去了很久才出来。
“师兄,师父让我提醒你,明天不要迟到。”
詹台翎喜不自胜:“多谢师父。”
回去的路上一向多话的景慕寒只是沉默,这让詹台翎很不习惯,便开口问他:“你到底跟师父说了什么,让他这么轻易原谅我了。”
“轻易?”景慕寒一脸受伤,“我们两个大男人在雨里跪了那么久还轻易?我向来只给我爹跪的,这下那老头子可占大便宜了!”
詹台翎看他恢复正常,也就放心了:“是是是,真应该好好谢谢你。”
那晚詹台翎与景慕寒躺在床上,因着家里只有两张床,景慕寒又死活不肯睡詹台父那张,只得与詹台翎同眠。然而不知为何,那晚怎么也睡不着,叫了两声景慕寒,却听不到应答。
“谢谢。”詹台翎趁他熟睡,低低说道。
“不用谢。”景慕寒在心里答道,在深褐色的瞳仁在黑夜中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