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宫篇 何曾吹落北风中 第九十三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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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谒三十二年。
三月的春光,带着融融的暖意,北国的微风,那和煦的笑容,竟像要吹拂到进人心里去,少年詹台翎牵着马,穿梭在京都的闹市之中,对这突如其来的熙熙攘攘颇不适应。
他生在南地一个宁静的水乡,那里终年环绕着潺潺的溪水,偶尔会有梳着发髻的女子在溪边浣洗衣物,宛若画中,年少的他最爱泛舟于溪上,从一座座石桥洞划过,看遍这座水乡的眉眼。
当时的詹台翎,真的愿意,一辈子,在那江南水乡的烟雨之中,甘之如饴。
然而,他不能,在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他的所有梦想,都已化为泡影。
那年,他六岁。
他的母亲死于肺病,亦或是,死于贫穷。
詹台翎的母亲,出身仕林世家,本有着衣食无忧的生活,锦绣富贵的前程,只是,她爱上了府上的教书先生,为了爱情,她放弃了荣华,背叛了家族,与他私奔到这里,最终结为夫妇。生活虽然清贫,但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又有什么能抵得过与她挚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呢?
命运总是嫉妒幸福的人。最终,红颜逃不过薄命。
犹记得那个凄凉的夜,他那以教书为业的父亲,背着孱弱的娘亲,跑遍了所有的医馆,而那些平日里声称悬壶济世的医者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救助他们。
后来,娘亲在黎明到来之前,死在了,他最爱的那条石板街道之上。
詹台翎的娘亲死得很安详,临去之前,她伸出枯槁的手指,在她的丈夫脸上拂过:“今生、能与你相守,我、死亦无憾,只恨苍天、给我们的时间太少!”
男人抱着女人,头深深地埋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黄泉路上等我,我陪你走过……”
“翎儿。”女人突然唤道。
詹台翎大哭不止,跪着去握她拂过父亲脸颊的手,只觉得手指湿冷。
“娘亲,不要丢下翎儿啊!”他泣不成声。
“傻孩子,”娘亲无力地笑了,“不要哭了,娘亲不走,娘亲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
“翎儿还小,你又、怎么能丢下他呢?”女人喃喃对男人说着,“答应我,好好抚养翎儿长大。”
男人不语。
“答应我!咳咳!”女人急道。
“好,好,我答应你!”轻拍着她的背。
“这就好,这就好,”女人点头,看向她的夫君,面色潮红,“来生,你可还愿,娶我为妻?”
男人紧紧握着他娘子的手:“不,我愿生生世世娶你为妻!你,可愿生生世世嫁我?”
女人笑了,笑的满足,笑的幸福,宛若这世界最为灿烂的烟火,然后,跌落于黑夜。
良久,男人对詹台翎说:“翎儿,葬了你母亲吧。”
从此,他恨死了这江南的水乡。
但是他的父亲仍然选择在这里继续生活。
他的父亲本就是个寡言的人,詹台翎很好地遗传了这一点,所以父子之间经常相对无话,只是对詹台翎的课业,他的父亲比以前更为严格。
妻子死后,詹台翎的父亲开始不停地喝酒,醉生梦死时,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翎儿,想不被人瞧不起,就必须要强大,你要为我们,讨回公道!”
敬谒二十八年,詹台翎十五岁。
这一日清晨,他如往常一样准备去学堂,今天先生要检查《大学》。父亲昨天又是一晚未归,想来不知又是在哪喝多了。他无奈地摇头,打开房门叹息。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刻,悄然变化。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倒在家门口,他的前襟,沾染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迹。
他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乞丐来路不明,又受了重伤,万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他让詹台翎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她就是在他人的冷漠之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把乞丐拖回了屋子。
很久之后,詹台翎经常在想,如果知道今后自己的人生将与那人有着那样紧密的联系,甚至这样的联系让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快乐,那他还会不会救他?
然而,每每这么问,最终都是淡然一笑。
义无反顾。
找到了他肩上的伤处,伤口很深,他的脸上都是泥泞,只能看到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看样子年纪与自己差不了许多,还好爹爹酒醉之后经常受伤,家里伤药倒是常备,打了盆水,替他脱下衣服擦洗干净,这才发现竟是一位俊秀的少年,紧蹙的眉细长如黛,即使昏睡过去,也难掩卓然的气质。这样的人居然只是个乞丐?!然而当下来不及多想,詹台翎麻利地帮他包扎好伤口,找了件爹的衣服给他换上。
这一番收拾过后,再看时间已经快要赶不及,未及多想,便匆匆去了学堂。
今天先生又一次赞扬了詹台翎,这让他很欣喜,但是他担心家里的情况,下课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推门进房,却见那乞丐已然转醒,正靠在床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很好看,棕褐色的瞳孔,映着詹台翎愕然的脸。
“是你救了我?”他问道。
世间是不是真的有种人,生来就是供人仰望的?
他穿着粗布衣裳,语气也只是温和,但是那股卓尔不群的气场却是无法被隐藏的,明明与自己平视,詹台翎却觉得,他早已超越自己千山万水。
但是却不甘仰望他,只是站在门口,淡淡地回道:“不过举手之劳。”
他一愣,很快笑了,他笑的很开心,以至于牵动了伤口,他“嘶”的一声,手捂住肩膀,却仍然挑眉看向詹台翎:“收留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倒也罢了,竟然还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我醒了把你们家洗劫一空,然后逃之夭夭怎么办?”
詹台翎放下书篓:“但凡你要是能在我家找出一样值钱的东西,那便由了你去!”
他又笑了:“你真有意思,我喜欢你!”
名其妙地,詹台翎的脸就红了,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别人说喜欢自己,更何况还是个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他眨眼,问詹台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