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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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公子,爹爹叫你去他房里一趟!”侍童小秋进屋说道。
“知道了,”习月放下手中描眉的炭笔,扭头冲小秋笑道“小秋,过来帮我换身衣服吧!”
“噢!”小秋仔细地帮习月换上一套月白的长衫,习月转身:“好了,我们走吧!”
“呃。。。噢。公子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小秋跟在习月后头,带点羡慕的语气配上他放着光的眼神,显得十分纯真。
习月听了,也不做反驳,不言不语的在前面走着,心里却浮上一丝苦涩,这样的话语,已经听到腻味了,却还是有那么多的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他面前诉说,以搏习月一笑。
习月本是风国骠骑大将军习敬的长子。
风国是个女尊男卑的国家,当朝女皇风择洗是个好大喜功的无能之辈,皇宫里最宠信的是左相冷光的儿子冷珊珊,据说刚选进宫不到两个月就被封为四大侍君之一的竹君。左相为人奸诈,仗着儿子受宠,女皇昏庸无能,把持朝政,几乎只手遮天。
习月的母亲习敬是个人人称颂的好将军,保家卫国,战功赫赫,为人刚正不阿,因看不惯左相的所作所为,在朝堂上与冷光形成了势同水火的两派。本以为朝政再怎么腐败也不至于拿功臣开刀,谁曾想女皇早就害怕习敬会功高震主,再加上听信冷光等人的谗言,于是下令搜查将军府,结果于府中搜得一件龙纹黄袍和几箱子兵器。
可想而知,大臣府中有龙袍和大量兵器会是怎样的叛国之罪。
满门抄斩!是的,习月永远都记得仲夏那个月圆的晚上将军府中上演的悲剧,一群御林军闯入府中,见人就杀,见财就抢,与强盗无异。满地的尸首横卧,满眼满眼的全是红艳艳的鲜血在草地上流淌。
看来那晚上女皇是等不及想要将军一家人的性命的,连秋后问斩这么短的时间都不能让她心安。难道还怕母亲会造反吗?习月悲哀的想着,母亲一生忠君爱国,从无二心,为什么到头来却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
若不是当初爹爹将他藏于地窖中,恐怕自己早已是白骨堆里的一副骨架子。
第二天从地窖中走出,12岁的习月茫然无措,内心绝望,甚至忘记了害怕,看着躺在地上的亲人们,敬爱的母亲,慈祥的祖母,温柔的爹爹,与人为善的张管家,单纯无害的小侍香儿。。。。
这世上只剩下习月一人了,不对,习月这个名字应经不能再用了,习月唯一还有的就是这副身子了。
习月想起那天自己浑浑噩噩的出府,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被李爹爹用一顿饭骗进了这个风国有名的清芳阁。
起初习月也是反抗过的,也想过逃跑,可是每次反抗,逃跑被抓回来之后,都是一顿毒打加利诱。后来习月被打怕了,从小锦衣玉食的活着,何曾受过这样的折磨,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没有籍了,到哪都是个狼窝,清芳阁又怎样?卖笑又怎样?只要活着,就能让天上的父母安心。
于是习月变乖了,以后的两年,他一直都很听从李爹爹的教诲,该学的学,该看的看,偶尔也会应客人要求出来迎客,吟诗作画,跳个小舞什么的,只是习月从来不唱曲。
由于母亲长年征战在外,她在朝中的亲朋好友极少,在习月的记忆力,家中鲜有客人来访,这也是为什么习月在这风国最出名的清芳阁里迎客却没碰见熟人的原因。
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习月的身子渐渐的长开了,原本清秀的脸庞越发变得出众,李爹爹每日里看他的眼光就想看着一座金山似的发着精光,客人么也越来越爱点习月的牌子,只是习月性子倔强,说好了不卖身就绝不更改。起先李爹爹看他年纪小也就由着他,可眼见着习月14岁及第的日子将近,习月还是那副德行,就耐不住了,天天上门说教,甚至威胁习月若是不同意便用强的,这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无路可选了,习月迫于情势,只得点头。
风月场里看了2年,见多了女子的薄情寡性,也见多了小倌们的悲苦无奈,习月的心已经麻痹了。若不是妄想有一天将军府的冤情能够沉冤昭雪,若不是那晚爹爹推他入地窖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勇敢的活下去,若不是想着家人们正在天上看着自己。。。习月心想,若不是有那么多的放不下,可能当时走出地窖,进入清芳阁时就不在人世了。
这样想着,习月和小秋已经穿过后院,到达李爹爹的房间。习月抬了抬眼帘,看了爹爹一眼,便把视线转开,问道:“爹爹,何事?”
李爹爹上下打量着习月,一脸的欣慰,当初挑中习月时就觉得他一定会成为清芳阁的招牌,自己的摇钱树,事实证明自己的眼光不错,现如今的习月,即使只是坐着不动,也能够吸引一票的客人。一旦他接了客。。呵呵。。李爹爹不自觉地露出贪婪的笑容,看见眼前的人微皱了一下眉头,赶紧把表情摆正。
“红双啊,眼见着你及第的日子近了,爹爹我心里可是欣慰着呢,今天我们就把那事情给确定下来,我是想着让咱清芳阁打出你花魁的名号,等你及第那天登台演出后就竞价买你的开苞夜,你看怎样?”
“好。”红双是现在的艺名,自己再也不是习月了。
“你呢,就在房里尽量用心准备节目,等那天可以竞个高价!”
“嗯。”
“你自己想想另外还有什么问题就跟爹爹我说,爹爹我啊,会尽量替你安排着。”
“暂时没了。”
“那好,你这就回去准备着吧,记住到时可别砸了咱们清芳阁的招牌,不然仔细你的皮!”李爹爹又叮嘱了一句,觉得可以了,就让他俩回去,满心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二)
及第那天,习月精心打扮了一番,细细的描了眉线,抹了唇红,又往脸上施了淡淡的粉,他看着铜镜里那个模糊却清丽的男子自嘲的笑了笑。
台子下黑压压的人群,有女子,竟然也有男子,每个人看见习月时眼里都流露出惊艳和猥亵的光芒,直刺得习月遍体生寒。习月垂下了眼帘,藏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强压下心头的厌恶,朝乐师打了个手势,房间里顿时响起清雅却略带哀伤的琴音,台子下的人一片寂静,双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台上那个清丽脱俗的男子,看着他仰起小脸,轻抬手臂,婉转的扭腰,旋身,白衣翩跹。。。
习月不唱曲子,这是每一个来过清芳阁见过习月的人都知道的事情。曾有一客人仗着酒醉壮胆硬要习月唱曲,习月当场吞了碟子里的辣椒调料,此后就再也没有客人敢让习月唱曲了。
其实习月也不是不会唱,当年还是将军府长子的习月活泼可爱,虽然年纪小,但唱的曲却是分外动听,只是无人知晓罢了。在清芳阁的日子已经很不自由了,卖笑卖笑,连平时随意的一笑都能得来银两,更何况是曲子。可是习月硬是想在这污浊的地方留有一片清明,曲随心声,他并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心底的悲愤,无助和脆弱。
事实上即使习月不唱曲子,客人们也已经看呆了,那种舞姿,低头时的浅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疏离,也没刻意亲近,睁开眼时眸光中的神采,带着无限的妩媚,可眼角却透露出淡淡的嘲讽,疏远和无奈。虽然小脸上摆出的是欲拒还迎的姿态,但随着琴音翩翩舞动的他却给人一种萧索,凄怆的错觉。
一曲终了,习月站直身子,用手整了整身上较为暴露的衣服。剩下的事情就留给爹爹来处理吧,习月心想。抛开因听到台子下疯狂竞价的声音所造成的不适,习月看都不看台下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
坐在床沿上,习月想着今晚过后会有那么一个不认识的人夺了自己的初夜,心里有点忐忑。
走到窗前,看着窗台下面静静流淌着的小河,河面上印出一轮圆圆的月亮,是了,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仲夏的夜,心情显得特别浮躁,也是这样一个仲夏的月圆之夜,那时的自己好像还在和家人一起庆生,可是一夜之间家没了。。。习月抬起头静静看着月亮,想起远在天上的父母,嘴角勾起一抹幸福又忧伤的笑。。。爹爹,我听你的话,一直都很勇敢的活着,今天我14岁了,已经长大了,我会永远都记得你的祝福,永远坚强的活着。。。
正想着,门外响起一串叩门声,“进来。”习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
来人是个长相颇佳的女子,若是不看她眼中流露的淫光,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很不错的开苞人选。那女子扬起邪恶的笑,带着点得意的瞅着自己的猎物,快步上前,一把将习月搂住:“小宝贝,你今晚就好好的伺候我,我可是花了8000两才把你这迷死人的小宝贝给定下来的,若是晚上服侍的好,日后爷天天来捧你的场。”
习月不着痕迹的用手隔开了她的碰触,娇笑道:“爷,夜还长着呢,您也不用这么急,红双今晚怎么说都会是您的人,您又何必如此心焦,奴家还想着多了解了解您呢?”习月顿了顿,踱步到桌前坐下,执起酒壶把酒杯子灌满:“爷请过来,陪奴家喝点小酒,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再行房也不迟,您说是吧?”
那女子早就被习月给迷了心窍,忙不迭的过来坐下,拿起酒杯子一口灌了下去,生怕自己刚才的行为唐突了佳人。
习月见她坐下,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忙问道:“爷,您看您急的,这酒是用来品的,哪能像您这般灌法的,再说奴家都还不知道爷的名呢。爷今天好威风,花了这么多银两,那些人都争不过您呢!”说完朝那女子又递了杯酒。
女子自得的一笑:“呵呵,小宝贝,这么急着就来探爷的底了?”看见习月状似无意的撅起嘴,赶忙说道:“哎呦,小宝贝,你可别急啊,我这就告诉你,你应该认识我爹吧?我爹可是当朝的左相大人,我就是她的二女儿冷风。。。”
冷风后面还说了几句,可是习月已经听不见了,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这是仇人的女儿!这是仇人的女儿!”我怎么能把自己送给仇人的女儿呢,习月已经握不住酒杯子了,那只手在颤抖,酒撒了出来。。。
这边冷风一见,误以为习月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激动的不能自己,觉得自己的家世好就是有那么点优势,看看现在连这清高的花魁都动心了,那今晚上还不是颠鸾倒凤的任我施为?这样想着,冷风觉得心里开始有一团火在窜,她一把抓住习月的手臂就想往怀里带,想着怎样把这小宝贝压倒在床上求饶。
这头习月已经开始渐渐的回过神来,眼见着冷风开始用强的,心里一慌,就什么都顾不了了,忙不迭的奋力挣扎,怎奈的男子的力气终究比不得女子,习月渐渐的失了力气,可是心底的悲愤让他张口就往冷风手臂上咬,趁着她吃痛放开手的当头死命的往房门外跑,结果却发现门是锁着的,这本就是阁里在清倌初夜为了防止其逃跑所立的规矩,如今却让习月感到绝望。于是习月只能在屋子里四处的躲,最后眼看着就要被抓到了,习月赶紧踩着窗旁的凳子,踏上了窗沿,站在风中,摇摇欲坠。。。
这头冷风见习月死命挣扎,以为是他玩的游戏,谁承想他会咬人,绕着屋子为了逮住他费了不少的功夫,眼见快成功了就发现这宝贝有点不对劲,居然爬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停下来劝道:“红双小宝贝,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坐着好好谈,你这样子摔下去可不得了,那下面就是个湖啊,会要了你这条小命的!小宝贝,听我的话,你只要乖乖的下来,我今晚上什么都听你的!”
习月俯看着这张在月光下显得清晰的脸庞,过度的纵欲让她的脸色变得暗沉,左相的女儿?真是可笑!现在在自己面前这刻意讨好的人,就在刚才还想用强的。听信她的话只有受苦的份。
命运真是会跟我开玩笑啊,看来今晚上是逃不过了,习月心里一叹,脸上漾开柔柔的笑,对着冷风轻轻的吐字:“知道我是谁吗?也许在你们这群只图享乐的女子眼中我就是那个只会卖笑的红双,但是请你好好地记住我的本名,我叫习月,曾经的骠骑大将军习敬是我娘。你应该很奇怪为什么我还活着,不错,我还活着,却是在这样的场所里卖笑生存。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那个染血的晚上,我们全家这一百多口人呐,全都死于你母亲的阴谋。我恨你们全家!”习月的声音开始变得不稳,身子在月光下轻轻的颤动着。“这世上的女子,有几个是真情实意的主,如果我自己不愿意陪客,你们谁都不能逼迫我!”
说罢,习月仰起脸,冲着天空那轮圆圆的月亮喃喃道:“娘,爹爹,习月来找你了,习月不孝,没勇气再继续这样上活下去了。。。”
只听“扑通”一声,习月已投进了水里,冷风大叫着“不要啊”,跑到窗边,看向水面,只有一圈一圈的水纹,而那个像花一样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