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晚宴是何时结束的，凌霄浑然不知。只知道自己有了意识，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沈洛妍不在？
    凌霄慢慢调整呼吸，想让头脑清楚一点。这酒，远比想象中要烈得多啊！
    按照那老头子所说，大燕攻打大齐，是沈洛轩出的主意，沈洛轩是沈洛妍的双生哥哥，也是大燕三公主慕岚的驸马。而沈洛妍，做了这场阴谋的帮凶。可是，为什么呢？
    凌霄想不通。大齐和玉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兄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难道真像沈洛妍说的，只是因为玉门不想再夹在中间？可是大燕灭掉大齐，下一个目标，就是玉门，这一点，沈洛妍不可能不明白。即使这样，即使知道这是一个为自己埋下巨大威胁的事，也一定要做，坚决做了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慧汀！”凌霄的声音有些微哑。
    没有动静。
    “慧汀，慧汀！”凌霄又叫了几声，他想见她，毕竟对于他来说，慧汀是大齐的人，是母亲的人，也是这玉门城里仅有的自己人。
    屋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月主子。”
    是苏锦？
    “慧汀呢？”凌霄只想见慧汀，他想知道真相，他想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执子的人。
    “慧汀，慧汀她，”苏锦忽然结结巴巴，脸色也不似正常。
    “她怎么了？”凌霄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酒劲儿，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她，被少主带走了。”苏锦头也不敢抬，声音透着慌张。
    “沈文昭？”
    黑漆漆的屋子，有水一滴一滴跌落地面，一盏红烛摇摇曳曳，将屋子照得阴森诡异。
    “怎么样，还是不肯说吗？”沈文昭将红烛放在桌上，自己在一边坐了。看着对面的女人似笑非笑。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凌霄要找而被沈文昭带走的慧汀。此刻她被倒吊在十字桩上，只穿了一件纱衣，已被盐水浸透，玲珑毕露，而那一滴一滴跌落地面的，不是水，而是血，鲜红的血。那血正从慧汀身上的各个部分向下滴落。
    “少主饶了奴婢吧，”慧汀的声音微弱，只能勉强分辨，“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哼，”沈文昭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我啊。”
    那张脸依旧那么好看，孩子般清凉的眼睛，陶瓷娃娃般的肌肤，那笑起来浅浅的酒窝。谁能想到，恶魔会有这样的皮囊呢？
    凌霄跌跌撞撞地推开书房的门。沈洛妍半倚在湘妃椅上，被声音惊醒，抬起头，双眼的紫色异常的浓。
    “怎么这么冒失，有狼追你？”沈洛妍动了动，但没有起身。
    “听说，沈文昭把慧汀带走了？”听了苏锦的话，凌霄就立刻来找沈洛妍。那个沈文昭，就如苏锦所说，绝不是外表那般温柔天真可爱的孩子，不，他根本不能算孩子。他看自己的眼神，看沈洛妍的眼神，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慧汀？”沈洛妍皱起眉，“你为一个小丫头大半夜来扰我清净？”
    “不是，”凌霄看出沈洛妍的表情已是不高兴了，却又无法解释，“只是，不知道文昭把她叫去干什么。”
    “他是这玉门城的少主，叫一个小丫头过去问个话也好，伺候也好，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沈洛妍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紧张。”
    凌霄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无力辩解。还是太嫩了啊，在沈洛妍面前，自己根本藏不住任何事。
    “城主，少主来了。”
    “哦？”沈洛妍冷笑一声，“这回好，你自己问他吧。”
    说完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手拿起一本兵书，自顾自看了起来。
    “洛，”沈文昭猛地看见凌霄，生生把剩下的一个字咽了回去，“母亲。”
    “月白正好找你有事，估计和你要说的是一件事。你们自己聊吧，不必理会我。”沈洛妍头也未抬，就直接把问题抛给两人，自己落了个自在。
    “月夫人找我？”沈文昭眨巴眨巴他清澈的眼睛，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听说你把慧汀找去了？”凌霄知道，一切都瞒不过沈洛妍，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截了当。
    “慧汀？”文昭皱起眉头，似乎在记忆深处苦苦搜索这个名字，“啊！你是说我晚上叫去的那个小丫头？”
    “是。”凌霄已经快要没有耐心。
    “她啊，”文昭撅起嘴，脸上显出为难的样子，半晌也不言语。
    “她到底怎么样了？”凌霄急了，声音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沈文昭看着眼前的女人，笑了，他明明不是女人，虽然有绝世容颜，可男人和女人，他从不是用眼睛看的。那么，他留在沈洛妍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到这儿，沈文昭的眼神也慢慢变冷。
    “既然月夫人这样问我，我也想问问夫人。您和这丫头是什么关系，您不会只是单纯的关心一个下人吧。”
    “即使是个丫头，也是我屋里的丫头。”
    “是吗？”
    沈洛妍依旧不吭一声。
    “我看，夫人不是关心丫头那么简单。倒像是，”沈文昭脸上带着些调笑，“不会是瞒着城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胡说！”沈文昭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让凌霄不自觉想到了些不堪的事。
    “慧汀是大齐的奸细，长乐侯次女水林惠。不会，夫人也是大齐的人吧？”沈文昭步步紧逼，凌霄不禁有些慌乱。退至墙边，退无可退。
    “可查清楚了？”沈洛妍这才出声，声音淡淡的，仿佛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查清楚了。一直与她接头的是长乐侯的大公子，也就是她和清音的哥哥。他们一直有接触，最近正在寻找大齐的皇太子凌霄。大齐余部已集结一万余人，现已攻破大齐周边几座被大燕占据的小城。而且人数还在不断扩增。”
    “还有呢？”
    “大齐若要成事，必然需要一个登高一呼之人，想来也就是这个皇太子了。本来大齐是死是活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不过，若是大齐想要复仇攻打大燕，必然要经过玉门。而大燕的驸马，又是舅舅，对于玉门来讲，大齐就成了麻烦。倒不如。。。。。。”
    “行了，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沈洛妍突然打断了文昭的话，“那个慧汀，怎么样了？”
    凌霄立刻竖起耳朵。原来，她也是长乐侯的女儿，长乐侯真是把一家人的一生都献给了大齐啊。这时候，凌霄已经不太在意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身份，只是想知道，慧汀怎么样了，她是不是还活着。
    “她？我把她赏给青花、青草了。”文昭略显可惜的说，“不过好像味道不太好，吃的都不太干净呢。我一会儿还得找人去收拾。”
    沈洛妍拿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声音却依旧平静，
    “以后别这样了，你戾气太重，还是要收敛收敛。”
    “是，母亲。那，儿子就先告退了。母亲早些休息。”文昭躬身行礼。
    “嗯，去吧。记得找人收拾干净。”
    沈文昭一离开，凌霄就迫不及待冲上前拉起沈洛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是什么？”
    “你就那么在乎她吗？”沈洛妍的声音冷冷的，虽然任凌霄拉着，眼睛却不看他。
    “我，”事已至此，在瞒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她是我母亲的人。”
    “我知道。”
    凌霄看向沈洛妍，他不知道她都知道什么，或许，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吧。
    “我看到了那个荷包，上面绣的是紫堇，那是大齐皇后的名讳。”
    沈洛妍忽然有些悲伤，紫堇，那院子里朝开暮落的紫堇，到底是谁的想念，谁的牵挂？可惜，紫堇只是朝开暮落的花啊！
    “妍儿。”不明白为什么沈洛妍会忽然露出那样的表情，可是凌霄还是觉得很心疼。什么仇恨，什么恩怨，在她的悲伤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终究，在他心里，谁也抵不上她。于是，他紧紧抱住她。
    “凌霄，”沈洛妍伏在凌霄肩上，贴着耳朵，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不管你身在玉门还是大齐，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都要记得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永远也不要与文昭为敌。”
    “为什么？”
    “因为，人是永远也斗不过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