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可会抚琴？”洛妍似无意一问。
    “略知。”凌霄随意回答，脑子充斥着今后的出路。
    洛妍扫了凌霄一眼，手并没有停下，但是动作无意间慢了许多。“哦？能否为我抚琴一曲？”没等凌霄回答，唤进苏绣“去，把我的子墨拿来。”
    很快，子墨已在面前。凌霄仔细端详这把琴，通体如墨，珠光柔和，粗犷有力，不似一般女子之琴，最重要的是这琴很新，但身边人却知道它的名称，可见城主并不常常用它，或者，或者城主根本不会抚琴。凌霄一番推测，叹道：“好琴！”
    洛妍没开口，斜眼带笑看着他。
    凌霄告诉自己得习惯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微微一笑，望着洛妍，“城主，不常用此琴吧？”
    “不会。”洛妍表情依旧，蹦出两个字，仿佛在告诉他不要破坏现在的气氛。目光落在凌霄身上，但眼眸却好远好远。
    凌霄诧异，城主对自己并不大防备。一个不会抚琴的女子，珍视着一把粗犷之琴，看来城主有她自己的故事啊。“为何叫子墨？”
    洛妍收回目光，靠近凌霄，把玩他还未干的长发。“因为它会阅人，即使你不说话。”洛妍的语气很调皮，恋爱少女一般。
    凌霄自然不会当真。“我为城主抚琴一曲？”
    洛妍突然放下手中的青丝，起身离开，“不必，我累了，改日吧。苏绣，收琴。”换成了以往平静的声音。
    望着城主离去的背影，凌霄诧异，何处出错。
    “苏锦！”
    “是，月主子，有何吩咐？”
    苏锦很娇小，年纪应该也不大，多半没有服侍过城主。凌霄微笑靠近有意往后躲的苏锦，伸手拉着苏锦，“今后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凌霄的话说得暖意融融。
    苏锦这才抬头，眼中含泪，“月主子，奴婢不敢。”
    “苏锦，不必介意身份。你我能相遇就是上天赐予的缘分，而且，我一人在玉门城无亲人可以说话，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只有你我二人时，叫我月姐姐。行吗？”凌霄轻抚着苏锦的背，安抚着苏锦。
    “都听月姐姐的。”苏锦脸上挂着泪。
    看来苏锦之前的日子并不好过，凌霄改变了初衷，决定以后真心对待这个妹妹。不禁想到之前自己对丫鬟的态度，她们是否也偷偷因为自己而委屈地流泪。换了个位置，凌霄倒是体会到了稀缺的真诚。
    “苏锦还有兄弟姐妹吗？”凌霄与苏锦并肩而坐，拂去苏锦脸上的泪珠。
    “还有一个长我两岁的姐姐，月主子应该见过，她服侍城主，叫苏绣。”
    凌霄并没掩饰心中惊奇，“哦？苏绣是你姐姐！！”
    苏锦点头，奇怪月主子的惊讶反应，但什么都没说。看上去这个新主子不像玉主子，但小心总归无错，这些年的皮肉之苦算是给苏锦狠狠地上了一课。
    “按理讲，姐姐应该叫‘锦’，妹妹叫‘绣’才对啊。”凌霄温柔地看着苏锦。
    “爹娘给名时，我是叫‘绣’，姐姐叫‘锦’。10岁时，我跟姐姐被选做女婢，因为姐姐善刺绣，城主赐名为‘绣’，打那以后我们就换了名字。现在只有爹娘叫我们的本名。”苏锦讲起身世，平静了许多。
    “原来如此啊。”凌霄的目光放得很远。“那以后你们姐妹可以在我这多亲近亲近。”
    “苏锦替苏绣谢月主子了”苏锦麻利的跪在凌霄脚边。
    凌霄吓了一跳，“苏锦，我们说好了是姐妹，快起来！”
    苏锦刚干的脸上又是一阵滂沱。再三感谢凌霄后，退下了。
    苏绣进来，平静轻声说：“月主子，城主唤您过去。”
    凌霄知道了姐妹的事情，看苏绣的目光越加温柔了。“好。我随你去。”
    “你随我一起送燕国将军。”洛妍说完转身先行。
    凌霄不得不承认，城主有双会勾人的眼睛。可惜啊！不，也许，人们看到的并非真实，也可能是这个女人有意为之，毕竟，要掌管这样一个重要的城邑……凌霄断了自己的思绪，接触时间太短，不能妄断。无声紧随其后。
    徐毅将军已整装待发，等着城主的出现。
    “在下徐毅，落脚贵宝地，感谢城主的款待！后会有期！”抱拳，转身。瞬间扫到凌霄的目光，心肌一抖，并没多想。
    “且慢，徐将军。”城主沈洛妍徐徐说道。待徐毅转过身，洛妍一笑，“我的一点心意，带给燕王。最后一车是徐将军您的。有劳徐将军了，慢行。”
    “穆将军，送徐将军出城。”，洛妍转身，朝寝宫徐徐走去。凌霄压抑住心中的愤恨，亦转身回去。
    徐毅看着十几车“心意”，瞠目。看看马车，再看看沈洛妍的背影，微微摇摇头，大声喝道：“出发！”“小娘们儿，不简单呐！”徐将军自言自语道。
    近年，各国都听说玉门城有个年轻的城主，十个人有九个都对此不以为意，觉着是靠着父荫，加上虚张声势，唬弄人罢了。但见过其真人的，无不慨叹，纷纷自嘲自己的少见多怪。
    燕国借玉门之地落脚，应该是燕国记好才对。其实不然。玉门是燕齐两国的必经之道，燕国越过玉门攻打齐国，就是有意留其活口。不然，这么一个城非城，国非国之地哪有理由留至今日？即使当初燕齐两国都拿玉门牵制对方，但在燕国欲出兵的一刻，这种牵制的力量瞬间忽略不计了。再有，就是沈洛轩身在燕国，洛妍必须小心。纵然是燕王最爱的三公主的驸马，在政治斗争中，一旦成为有用棋子，燕王也会毫不犹豫地弃之于绝境，毕竟倒插门女婿要比棋子好找许多。
    洛轩自幼不喜担当城主这样的责任，于是有意放纵自己，心中不放任何人。也是这个原因，玉门城才有了洛妍这个女城主。说来也怪，虽说洛轩不关心任何人，但当驸马前，洛妍总能感觉到洛轩的目光。洛妍从不戳破，就假装不知道哥哥在那。
    送走燕国将军，城主吩咐凌霄去休息，由苏绣陪在身边。
    凌霄感叹城主的喜新不厌旧，也庆幸有时间想清楚今天是否露出什么马脚。装女人对凌霄来说也不是很难，自身条件好，再加上刻意的慢动作，放小动作幅度，绝对可以乱真。但母后说有些女人的感觉很准，凌霄对此深信不疑，所以提醒自己事事小心，时时自省。
    次日，燕国。徐将军禀报完毕，退下休息。燕王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独自坐了半个时辰，然后起身跟随从说：“走。去三丫头那！”
    燕王吩咐不要通报，进门时正好看到沈洛轩的手放在三公主高高凸起的肚子上。燕王一咳嗽，沈洛轩扶着公主给燕王请安。燕王笑着说：“朕想找洛轩对弈，来得不巧，他正忙着照顾丫头你，那我就先走了。”公主撒娇道：“父王，您都多久没来了，这么快就走啊，不行！！”燕王走近女儿，刮了一下鼻子，“三丫头啊，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这么调皮！父王最近很忙，过两天再来。晚上派人给你送来些玉门的特产。”燕王没有再听女儿娇滴滴的声音，来也雷，去如风。
    沈洛轩明白了。开始还不懂这突然的垂青，深陷繁忙还来对弈，况且燕王也不知道自己会下棋。说到“玉门特产”，茅塞顿开，看来玉门城给燕国“进贡”了，结果是燕王很开心。
    沈洛轩在燕国有几个亲信，刚刚燕王还有百步进门时，洛轩就得到消息了。于是故意把手放在公主的肚子上。三公主是宠坏了的孩子，所有人都百般照顾礼让她，偏偏遇到的驸马是这种冷淡的性格。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公主受够了热脸，还就好这一口儿。平常都是公主主动，今天洛轩主动关心她，甭提多高兴了。
    洛轩看着开心得满屋转圈的公主，仿佛时间倒退回十几年前。那时洛妍只有6岁，每天就乐呵呵的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转。想到洛妍，洛轩笑得难得的灿烂。公主以为他是看自己笑的，更在心里认定生小孩这个决定是她这辈子做得最对的决定。
    洛轩继续着他的思绪。父亲看到自己如此不成气候，终于改变栽培对象，转而严格要求洛妍，并跟洛轩讲好条件——允许你不当城主，但日后要到别国做驸马。还有，不要接近洛妍。打那以后，洛轩就只能躲在洛妍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陪着她。洛妍的小手常常被师父打的肿肿的，晚上要在书房里待到好晚，再也没有时间在花园里玩，洛轩甚至有一次听到洛妍在书房里哭着说“哥哥，你在哪里？？哥哥！！”师父一进屋，洛妍抹掉眼泪，继续摇头晃脑背《学记》。
    洛妍成长中的每一天，都有洛轩的陪伴。洛轩一直认为，洛妍的不快乐都是自己自私造成的，于是，做了驸马后，洛轩反倒更在乎玉门城内的事情，更关心燕王的动态。洛轩很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自己做城主，不会比现在累，最重要的是，有妹妹陪在身边。无意间，一滴泪打到袖子上，碎成几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