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引子(5) by 亓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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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行不远,道路忽然开阔,变成可以四马驰骋,青石板铺路。然而亓官和妃离却没注意脚下,视线都被前面两头一高一低的石狮子吸引。左面那头悬空离地约莫两尺左右,右面那头则举在劲装男子手里。两头石狮子中间青石板上,摆着一个棋盘,黑子白子晶莹发光,缠斗厮杀,已然下了足有百余子。
    劲装男子看上去三十许岁,蚕眉大眼,面色黝黑,眉头微锁,苦苦思索,双鬓汗珠滚滚而下。他将石狮子远远扔出,吐气开声,拈起白子下了一枚,然后疾跑追出。
    亓官趋前观察,见黑白两条大龙互相纠缠,劫中有劫,白子虽然攻势凌厉,黑子却隐占上风。
    劲装男子托着石狮子闷声奔回,紧盯棋盘,左面石狮子忽然晃动,吓得亓官和妃离往后轻退一步。石狮子晃了两下后,底下扔出一颗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咦。”难道底下有人?亓官和妃离互视一眼,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劲装男子脸色为之一变。白子大龙只成一眼,虽然另一端与另一小片白子相连,但是相连接处却是随时都能被断掉。刚刚这一子紧掉白子大龙的最后一口气,眼瞅这盘棋是输掉了。
    劲装男子面色颓丧,将石狮子抛向空中,扬声吐气,“居然又输掉你一盘,你就不能让让我,有些地方假装都看不到?”
    石狮子底下传出一把婉约声音:“输赢自有规则,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既然如此,照规则办就好,我图个省心。你放心,就算你再输上十盘,只要你赢了一盘,赌注都照旧。”
    劲装男子接住狮子,又扔向空中,说:“好。那就再来。”
    亓官看到那劲装男子不断抛接石狮子,初还奇怪,现在终于明白,原来他仗着内力深厚托举石狮子,但是极为耗费力气,不得不闭气才能举动。所以要开口说话,或者拈子下棋的时候,都得将石狮子扔出,趁那瞬间回气下子说话。
    “这一盘,好象还没输啊……”亓官忍不住出声提醒。
    劲装男子乜他一眼,将石狮子向头上一抛:“兀那小子,你会下棋吗?”
    “当然会。”
    劲装男子接住石狮子,又扔向空中:“那你来帮我下这盘,我警告你,你要是不会下瞎说,就小心你的脑袋。”
    “下可以,可是我有什么好处啊?”
    劲装男子接住石狮子,向亓官头上一扔,仰头哈哈大笑:“露棱露棱,你听听,这江湖真是变了,连这等宵小都敢跟我坐听讲条件!”
    亓官瞳孔缩小,紧盯着石狮子往头上掉落,风声呼呼压下,莫大的压迫感,只觉后背已经被汗湿透,脸上血色褪去,犹自嘴硬:“话不能这么说,这世界有阴就有阳,有买就有卖。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话没说完,石狮子已经压到头顶,被这叫坐听的男子一把托住。他的身材比亓官略高,双手托住石狮子后,略往下沉了一沉,就此稳住。
    明知坐听可能只是吓唬他,亓官仍然忍不住长刀拄地,膝弯曲着,腰往后仰,声音有些抖,却没有断:“……你要我帮你,我自然得提提我的条件。”
    坐听又讲石狮子抛出,抹了一把额头汗水,嘿嘿一笑:“不错不错,还算有些胆色。”
    话音未了,咕咚一声,妃离已经摔倒在地。原来她内伤未愈,丹田空空,受石狮子压迫之势,心脏忽然剧烈跳动几下,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亓官眼皮一跳,心中一沉:不好,小娘皮怕坚持不住了。他虽然能占人便宜就多占一点,却不想白白欠人人情。这小丫头若是死了,这条命欠下,他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亓官急忙跪在地上,搭上她的脉搏,忽然听到“咦”的一声,抬头就看到石狮子底下蹲着一个女子。她的左手外翻,托着那石狮子,仿佛拿着一件什么不起眼的玩具。衣袖褪下,露出晶莹雪白的小臂,腕处套着一只圆润的绿玉环,隐约泛出光泽。
    原来她一直托着石狮子蹲在地上,只是石狮子的体形巨大,将她的身影完全遮住,所以如不俯身,从外面怎都看不出那狮子底下还有人。
    那女子微皱眉头,仿佛注意到什么不对,缓缓站起,仪态温婉,将石狮子托得向上升去。她内里穿着一袭葱白色小襦,外罩玄色窄袖对襟,从襟里翻出一小段荷叶领,更显颈细肤白,胸脯饱满。裙腰两折,系一条奶白色腰索,衬出柔媚曲线,体姿丰腴。
    她往前行了几步,手上的石狮子和坐听的撞在一起,“哐”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亓官吓得脸色惨白,手上哆嗦,还以为马上自已就会被石头砸扁。
    坐听猝不及防,腰间一沉,扎稳马步,双脚陷进青石板中,憋出一脸酡红,总算没让石狮子掉落。
    “哎哟喂,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乌衣女子微有慌乱,左手后摆,让出几分,仿佛托着盛满汤水的碟盘,虽然小心,却不费力,手中的石狮子随随便便就停在空中。
    坐听冷眼扫到,心中气馁。他和她连下十盘棋,盘盘输掉,开始还只是将石狮子抛到头上,拈子下棋。五盘棋后,渐觉不支,为了能多换几口气,就将石狮子扔向远方,再施展轻功托举回来,奔出去的时候,借机换气。八盘棋后,他为了节省力气,连轻功也不愿意施展,将石狮子只扔向道路方向。原以为自已差就差在武功别有殊途,不得不闭气运功,她就算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比自已好受多少。可是刚刚这一撞,看她举重若轻的模样,自已还是输了一筹。
    “这石狮子实在挡害,我要去看看那个女子,咱们这一项,就算是平手吧。”乌衣女子温声说。
    坐听点点头。两人一比力气,二比棋艺。他在棋艺上输了一筹不止,此时力气比赛当作是平手,也就算找回点面子。
    妃离的脉搏细弱无力,几乎探查不着。亓官咬咬牙,决定大出血,本要从怀里掏出独家秘药“回天丹”,一听这女子的话,手又缩了回去。
    那女子将石狮子放到路旁,转身来到亓官身边跪下,抚摸妃离的耳后、后颈等处,随口问:“你娘子?”
    亓官假装惶恐,脸上挤出哀伤表情,“是……娘子、娘子,我怎么摸不到她的脉象,我娘子她到底怎么了?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呀……”
    那女子又搭上妃离脉搏,沉吟片刻:“你娘子的脉势软弱,按之欲绝,若有若无,怕是气血大虚,元气将尽。”说着眼睑一抬,双目如电,盯着亓官道:“你真是她相公?她真是你娘子?”
    亓官心头突地一跳,想:直娘贼,这小娘皮好厉的一双眼睛。不敢低头,怕她认出破绽,硬着头皮说:“这是什么话。她自然是我娘子,我自然是她相公。”
    “哼,她眉眼未开,显然还是处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相公?再者,她身上几处位置留有针孔,分明是被人施了逆天之术,这才导致气血大亏,身体虚弱。你是风吟者,是也不是?”她声音温和,语气却厉。
    若说江湖中有一处可媲美三界,那就是“且听风吟”。三界诡异,风吟神秘。据说在东海之极,有仙岛化境。岛上有一山,山上刻有四个大字:且听风吟,相传为老子所书。昔年有黄眉老祖于四字对面坐禅三十三年,一朝顿悟,创立清一流,在中州开枝散叶,成为道家中最著名的流派。
    如今“且听风吟”不知被什么人占据,只知道岛上来人自称风吟者,所使功夫近乎道家,却又另辟蹊径,最擅长的就是这逆天之术。以金针刺激人体潜力,让普通人都能拥有高手的战力,只是事后难免气血大损,甚至缩短寿元,故被江湖中人视为邪途。
    亓官的牵机术没有那么霸道,却也和逆天之术类似,原理差不多,所以她才会如此错认。
    亓官心中一凛,知道她竟然是因为在石狮子下见到妃离身上的针眼,所以起了疑心。佩服她眼力的同时,暗暗心惊,故作尴尬,“我们……我们是私奔的……”转而恼怒,“子曰:非礼勿问!你怎么能问这种事情?”
    那女子见他表情不象作伪,转而抚慰说:“那你知道你娘子身上的针眼是怎么回事吗?”
    “我们路上遇到强盗,一路打打停停,娘子她坚持不住了,就自已扎了自已几针,说是要提力气……这针有什么不对吗?”
    “是啦。刚才有群家伙围攻他们,被我撞飞三个……那些人武功到是不弱。”坐听坐在石狮子头上接口。他一直托着石狮子,累得不行,如今能够歇着,这个场子一定要找回来,故此坐在石狮子身上,让它也托一托他。转而忽然醒悟:“难道这小姑娘才是风吟者?”
    亓官肚里暗笑,故意装傻,“什么是风吟者?”
    那女子不想解释,扶妃离坐起,从怀里掏出一颗馥香四溢的白色丹药出来,塞到她嘴里,然后手掌贴在后背,运力助药劲化开到五脏六腑四肢百脉。
    亓官嗅到药香,见猎心喜,心想:早知道老子也装昏,还能混到颗药吃。
    过了盏茶功夫,妃离脸上微现血色,呼吸渐渐平稳,只是太过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好啦,人也救了,我们继续下棋吧!”坐听从石狮子上跳下,来到棋盘前。
    “我不下。你吓死了我娘子,我现在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四处拜师学艺,总有艺成的一天。等那时必定来找你算帐!”
    坐听冷笑:“有志气,有志气。我等你一万年!看你来不来!”
    那女子让妃离平躺地上,起身说:“我刚才苦思良久,自问这盘棋已经下到极致,若我是白棋,也无回天之力。所以你如果真能破解这一局,不妨一试。”
    亓官摇头,“这镖师一点好处都没给,我若下了,下得好,也就罢了。若是下得不好,他岂不会杀了我?不合算,不合算。”
    那女子轻皱眉头,知道他是讨价还价,心中鄙夷他的市侩,温声说:“你娘子死不了。她已经没事了,只是身子太虚,需要将养一段时日。至于下得不好,那也没什么,既然对弈者两人,总会有一输一赢,怪不得你。我就替坐听答应了,即使你下得不好,他也决不会为难你。这样总行了吧?”
    “可是我若下赢了,又有什么好处?”
    那女子一愣,看向坐听,不方便替他答应,美目中却满是企盼。
    坐听闻言大怒:“哼,三界禁行旗插在外面,擅过者死。你现在早不应该是活人。莫要再啰嗦,再啰嗦,老子就一掌打死你,再拘你魂魄来下棋,看你还下不下!”
    亓官打个寒噤,脊梁骨凉嗖嗖象浸了冰水一样,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却不敢硬辩,乖乖走到棋盘前,“好吧好吧,下就下。”随手拈起一颗白子按下。
    坐听气得双掌乱拍,黄土四溅,将地面砸出几个大坑,怒声斥道:“你这是会下吗?哪有你这种下法?岂有此理!”
    原来这一子下去,竟是将与大龙相连的那一片白子最后一眼堵死,自断生机。
    被黄土砺和石块撞得脸面生疼,亓官心中想:他妈的,真野蛮!嘴上慢条斯里地说:“你急什么?”
    那女子不禁莞尔,以为他之前不过是说大话,目的只为以言语挤兑二人不要杀他。她走到棋盘前,蹲下将死去白子一枚枚取下,又下了一枚黑子。
    亓官对后面的应对,早已成竹在胸,不加思索,再下一枚。这一枚白子重又下到原来提去白子的空位处。
    那女子思索良久,发现白子的局面居然豁然开朗,里面被围的大龙平白多了许多气,而黑子大龙仍然在白子的包围之中,相比之下,气反而少了,形势大为不妙。
    坐听也觉出其中的道理,“咦”了一声,脸色郑重起来。
    那女子在先杀掉白子大龙和先闯出白子包围之间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决定稳妥当先,先吃掉对方的大龙。
    亓官与那女子对后着均已想透,连下十几手,结果白子又将黑子围住,黑白两条大龙各成一眼,竟然成为“双活”之势。但这“双活”却大有讲究。白棋围住黑棋的地方是在边角,黑棋围住白棋的地方却在腹地。虽然同是双活,外势不同,黑棋显然占了便宜。
    形势逆转,坐听喜不自胜,原地一个跟头,挺腰哈哈大笑:“露棱露棱,我终于赢了你了!哈哈,小子,有一套。”
    露棱将棋局拂乱,微微一笑,“你赢啦。你要办的事情我同意……”
    坐听高兴得只搓手,“嘿嘿,太好了。”
    “……不过……”
    “啊?”
    “……你不能去。”
    “什……什么?你这什么意思?既然答应我,为什么又不让我去?”
    “我只答应你可以去传话,却没答应说那个人就是你。”露棱狡黠一笑,眼睛弯成新月,眼睫毛一颤一颤,仿佛做了恶作剧的孩子一样。“你也不想想,若放你进去,其它人会怎么说我三界,又会怎么说我?所以你是断断不能进去的。”
    这后一句问大有深意,亓官不禁瞅她一眼,心想:有奸情!又看一眼坐听,见他仍然不断原地转圈,嘴角一撇:对牛弹琴。
    “我不能进去,我不能进去……那就只有这小子去了。不行不行,这小子忒地奸滑,说不定半路就会跑了。”坐听到是全不怕被亓官听去。
    亓官心想:你到了解我。
    露棱说:“这你到不用担心,山高路陡,他总不能背着他的娘子上去吧?”
    坐听和亓官都是一愣,这条路往上行去,多说只能算是个坡,和“陡”字无论如何也靠不上的,两人随即都明白过来。
    亓官几乎想破口大骂:死婆娘,你到为你的姘头好打算,居然搞出人质这一出把戏。转念一想:嘿嘿,饶你奸似鬼,也要败在老子手里。这女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就算押她一万年,干老子何事?他心中盘算,老子就假意答应,半道跑路,看你们有什么办法。
    坐听见亓官脸色忽青忽白,不知他肚子里的念头,以为他又要讨价还价,抚慰他说:“你放心,只是让你到前方传个口信。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那人自会给你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亓官眼中一亮,“有好处?”
    “当然,总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
    “有道理。”
    坐听和亓官会意地哈哈大笑,心中转着各自的心思。坐听心想:小子,你去了,受点罪,让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亓官心想:这是拿胡萝卜哄兔子呢,你以为我能上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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